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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太子攻心(1 / 1)

囚凤石从指尖脱离的瞬间,身体里传来某种伤口愈合的细微声响。素痕的喟叹自脑海深处幽幽扩散开,耳边也徘徊着或熟悉或陌生的低沉嗓音,眼前有朦胧的暗红色渐次晕散,披香忍不住喉间的一记低吟,醒转过来。

她记得自己在为端王制香时晕倒。无论于楼家、于自己而言,这都是了不得的罪过。不知这会……楼夙与她,是否已被逐出了王府呢?

“……年前与那抚琴宫主晤面之事,有劳二公子和夫人了。小王业已听说内中详情,实在是万分凶险……”

谁在说话?说不得熟悉的嗓音,却是在哪儿听过。

“传言那抚琴宫主生性狡诈万分……小王自是料到他必不会轻易应允合作。”这嗓音继续道,“既然如此,我等也无须与他纠缠。抚琴宫本就是江湖草莽聚集之地,能为己用则用,若不能就罢了。”

抚琴宫主……狡诈万分?

……嘛,倒也算不得妄言了。那个人,的确是狡诈而冷血的罢?

羽睫轻轻一颤,披香悄无声息地掀开眼帘。幽暗的天光摄入眸底,映出两条模模糊糊的人影立在近旁,似是在低声交谈着什么。待到视线渐次清晰,可见其中一人俊秀挺拔,虽身着金黄的贵介华服,自内而外的气息却并不冷冽迫人,反而愈加柔和。

“殿下所言极是,只是……那位抚琴宫主对待阿香,似乎十分有心。”这是楼夙的声音。

闻言,那华服公子竟低低笑了起来:“喔?如何有心,说来听听。”

于楼夙而言,这着实是令他不甚愉悦的问题。他轻叹一息,心底暗自斟酌字句的同时,目光遥遥落向侧后半掩的床帏下。

忽然,搭在帐边的一根纤指轻巧无声地蜷起了。

“阿香!”楼夙眼中一亮,惊喜道:“阿香醒了!”

那华服公子悠悠然旋身回头,楼夙已快步抢到绣榻前,将床帏草草卷起:“阿香,阿香。”他伸手握住披香的手指,看她苍白的面庞慢慢有了血色,喉中涌出一记如释重负的喟叹,忍不住低下头,逐个亲吻她的指尖。

披香的目光沉寂如水,她淡淡瞥一眼楼夙,随即转向立在榻边的华服公子。

两条视线无言交错,华服公子勾动嘴角,唇线牵出一抹极是温柔妥帖的弧线来:“夫人果真醒了。二公子,小王说的不错吧?”

眸底隐隐漾开一丝涟漪,披香即刻明晓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天下能可于人前坦然自称“小王”者,唯当今东宫之主,宋旌。

楼夙这才惊觉太子尚在身后,如此举动学显然于礼不合,于是转过头冲宋旌躬身长揖一记:“蒙殿下吉言,小人感激不尽!”

“过奖了,是大夫医术精妙之功。”宋旌微微一笑,对披香道:“夫人身子虚弱,小王本应让夫人歇息一阵再来,只是……今日小王的时间已不多,唯恐夜长梦多,眼下怕是要辛苦夫人了。”

果然……陪同端王品香什么的,都只是表皮功夫而已么?

不等她开口询问,忽见宋旌抱起双臂,一手托了腮歪头上下打量着披香,笑问:“恕小王多言,夫人并非我大济之人吧?”

披香一时怔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未戴面纱,那双瞳色较之常人更加浅淡的双眼,正原原本本地呈现在宋旌面前。本能地抬手轻触面颊,指尖一顿,她勉强应到:“……殿下多虑了,披香乃是大济钟家香庄之后。”

“原来如此。”宋旌似是而非的颔首,“不过近些日子里,小王的某位旧友将一幅画像送给了小王。旧友云,那画上之人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摩尔苏,谁料姻缘弄人,他与那画中女子未能如愿成婚……今日与夫人一见,小王觉着夫人与那画中女子甚是相似……”

宋旌如是说着,扬眸扫一眼楼夙,果真见他面色不豫,却仍然维持着礼节性的笑容。

有趣的楼家二少……

“如今看来,倒是小王弄错了。”宋旌继续说,“听说二公子就要与夫人成亲了?”

楼夙面色稍霁,“回殿下,正是。待为端王殿下制了香,小人与阿香便回郦州成亲。”

“喔,如此,小王先恭喜二位了。”宋旌略一挑眉,随即冲楼夙拱拱手,眼波转向披香,似笑非笑道:“能得我大济第一制香师为妻,二公子可真是好福气啊。”

这字字句句落在披香耳中,看似轻若无物,实则如惊雷炸响。

太子的旧友,一个与她面貌相似的、名为摩尔苏的未婚妻……放眼大济,知晓她在夏亚所用之名讳的人,除了那位哈赞王子萨哈毕罗,她不作他想。

然而若真是这样,那么此话中所涉内情必定甚深。披香一时颇为心惊:莫非这位大济太子,竟与夏亚、哈赞两国的后裔暗中来往?

“夫人的面色仍不佳,怕是还没缓过来啊。”片刻后,太子摇头苦笑,“罢了,不如让夫人多休息一阵。二公子,你我出去谈吧。”

能可不搅扰到披香歇息,楼夙自是乐意,当即起身:“是。”

“啊对了,夫人。”正要离去,太子忽然扭过头来,笑吟吟地望向披香:

“夫人还记得那个梦么?……这许多年下来,有劳你照拂于他了。”

*****

听闻“披香夫人”一名,骆子扬愣了三秒,张了张嘴,到底是没吱声。

“怎么,”姬玉赋淡淡扬眉,“骆盟主也认识披香夫人?”

“不,倒是不认识的。”骆子扬摇头,“只是骆某曾听闻一些有关楼家与披香夫人的传言,且与那柄小金剑有所关联……故而多存了几分心思。”

原来,当初姬玉赋虽曾就小金剑失窃之事致信骆子扬,却并未在信中言明幕后主使者究竟是谁,两人在武林大会上那场近身较量,看似是硬碰硬,实则……只怕各自多放了三分水。

姬玉赋点点头,长指慢悠悠抚过酱瓜坛子的封泥,“这位披香夫人大约是命中带煞,不明就里地招惹上了婳眉馆的人……不,那些都不是重点。”他忽的一蹙眉心,复而舒展,再道:“我,想请骆盟主以天下武馆的名义,派人保护她。”

这话让骆子扬更露惊奇之色,“以姬先生之能,保护一名制香师必不在话下,何须我等插手?”

不想与师姐为敌什么的,自然不可出口,于是姬玉赋思索片刻,道:“抚琴宫素来少于涉入江湖纷争,此前小金剑一事已算给姬某提了个醒。况且这江湖之中,骆盟主的号召显然比姬某更有效力。”

话是这么说没错……然,不能亲手将她护在怀里,确是令他颇感不悦的。

思及此,姬玉赋扣起指节,不知所谓地敲了敲酱瓜坛子。

自己所做的如此这般,到底是要将披香夫人摆在怎样的地位上呢……他想,是伺机接近自己、妄想谋取抚琴宫内部机密的可疑女人,还是不打不相识的红颜知己?

抑或是——

“姬先生?”骆子扬抬手他眼前晃了晃,“姬先生,您在听吗?”

“唔,抱歉。”姬玉赋讷讷地应了声,算是回过神来,“您方才说什么?”

骆子扬暗自汗颜一记,只得把说过的话重复一遍:“骆某的想法是,要保护披香夫人,须得先行调查清婳眉馆对她不利的缘由。”他叹了口气,“您也知道,如今的天下武馆,早已不比当年姚盟主在时的威风,只怕骆某发下命令,难以服众是轻,若引来心怀不轨之人,那才是真正的危险啊。”

这话是不错的,莫名下达保护的命令,反倒更让人怀疑其中利害。姬玉赋思索一番,道:“如此,便照骆盟主的意思——啊对了,关于四十年前钟家香庄灭门案的幸存者名单,不知骆盟主可否拿到最可靠的消息?”

“幸存者名单?”骆子扬又现出一脸迷茫的神情,“那倒是没问题,不知姬先生……”“那姬某便先行谢过盟主了。”不等他说完,姬玉赋微笑着拱拱手,硬生生截断了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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