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眼前的事儿既然已经说完,苏默便随口问起妙芸。虽然不能确定妙芸在这次事件中的作用,但苏默有种莫名的感觉,妙芸恐怕是分量不轻的一环。只是一时半会儿摸不透的情况下,唯有远离其中才是上策。
妙芸听他问起这个,不由的有些茫然。从家中天降横祸之后,她便一直被胁迫着东奔西跑,心中想兹念兹的,也只是老父的安危,再到后面,则是老父的尸骨,何曾有机会去思考自己的以后?
打算?妙芸茫然一会儿,不由的苦涩一笑。自己可还有打算的资格吗?又能打算什么?或许上天庇佑,能使老父得以安息,自己便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不过在这之前……她忽然转头看了身边的簟儿一眼,眼神一动,抬头看向苏默道:“若事顺利,奴怎样都好,一切听凭公子吩咐便是。只是奴这妹子,还请公子能给些照拂,莫让她再被人欺凌,于愿足矣,更无他求。”
簟儿一呆,失声叫道:“小姐,你不要簟儿了?”
妙芸苦笑笑,伸手将小丫头拉过来拥在怀中,轻轻抚着她的秀,叹息道:“姐姐怎会不要你?只是将来事谁能料知,总要未雨绸缪才是。今后有蒙公子照看着,姐姐也能了无牵挂了。”
簟儿大哭,抱住妙芸哽咽道:“不要,簟儿就跟着小姐,哪里都不去。小姐你别赶簟儿走好不好?簟儿以后一定乖乖的,什么都听小姐的。”
妙芸心中难过,却咬咬牙狠心不去理会,只抬头看向苏默,眼中露出求肯之色。
苏默苦恼的揉揉额头,这女人的主意好正,看来还是不太相信自己能帮到她,这都开始上演托孤的戏码儿了。
“再等等吧。”瞅着小丫头哭的稀里哗啦的,却又转头拼命的对自己摇着头,苏默不由的长长叹息一声说道。
这尼玛画风严重不对啊。怎么感觉这一刻,自己就像强拉喜儿的黄世仁似的?自己明明演的是正角儿来着。这郁闷个天的。
“再等等,一切等消息传回来再说。倘若真个事有不谐,那便万事皆休,我自顺了你意就是;不过这之前,你最好做些准备,或许不似你想的那般悲观,届时也不至手忙脚乱。”
妙芸静静的听着,默默的点点头。簟儿满脸失望,狠狠的怒视了苏默一眼,随即又悲从中来,伏在妙芸怀中嘤嘤垂泪。
苏默就一脸的尴尬,妙芸歉疚的看着他,低声道:“簟儿年幼,你莫与她计较。”
苏默心中忽然烦躁起来,随意的挥挥手,正要说话,忽听得下面一阵人语声传来,接着就听蒙简的声音大声道:“在下蒙家蒙简,我家侄少爷现正携女眷在此,各位还请自重,另寻个去处吧。”
话音儿刚落,便听一个正处在变声期的嗓音响起:“蒙家?哼,很了不起吗?你这狗才瞎了眼,竟拿蒙家吓唬少爷,你不妨回去问问蒙鹰,看他敢不敢说让少爷离开。”
这人言语中满是狂傲不屑之意,显然完全不把蒙家放在眼中。下面蒙简似乎也有些忌惮,窒了一下却仍是耐着性子好言相劝。
苏默脸色一变,细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里面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这正心情烦着呢,却还有来撩拨的,说不得,就算你丫的倒霉了。
想着便要起身去看,却忽见对面妙芸变了脸色,苍白之余竟带着几分慌张之色。便是伏在她怀中哭泣的簟儿,这会儿都止住了悲声,紧张的拉着妙芸的衣襟,满脸的惊慌失措。
“下面那人你认得?”苏默心中一动,侧问道。
妙芸一震,懊恼的点点头,轻声道:“那是安化王麾下长史周昂之子,唤作周才。其人年少轻狂,最是嚣张跋扈。这些倒也罢了,可若是他看到咱们在一起,奴只怕传到其父和安化王耳中,凭生波澜……”这般说着,脸上焦急之色越浓。
苏默心下了然,不由的也微微蹙起眉头。妙芸的意思他明白,若是一旦被安化王那些人注意上了,别的倒是不怕,怕只怕会传扬到妙芸身后那些人耳朵中,若是因此误了安吉那边的事儿就大为不美了。
这样想着,忽又一道灵光闪过。既然如此,自己何不将计就计,索性借此闹起来,把这些人彻底牵扯进来算完?反正只是要把这汪水儿搅浑,倒不必在意用什么手段什么方式了。唯一注意的,就是别把妙芸暴露出来就行了。
想到这里,他对妙芸展颜一笑,笑容中说不出的一股邪劲儿,低声道:“你俩就安心待在这儿,等我把这位周才劝离,此地没人了再走就是。嗯,回去后早做安排,接下来你我尽量少见面,我会另外安排人与你联系。唔,就还是在第一次相见的那个小林子里吧。”说着,又约定了相见的暗号,这才摆摆手转身往下走去。
妙芸和簟儿面面相觑,不知他想要做什么。把周才劝离?以那周才的尿性,岂是个肯听劝的?怕是连好话都不会有半句吧。
只是心中再如何焦急,这会儿也是万般无奈,不得已,只能相互拥着,悄悄躲到楼梯口边上,竖着耳朵听下边动静。
苏默慢悠悠晃了下来,一露头便看到胖子和蒙简两人对面站了七八个人。这些人俱都是下人打扮,个个面露狞笑,提刀拎棒,口中污言秽语不绝。
众人中间,则是拥着两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当先的一个文士打扮,只是面色青白,眼神无光,一看就是酒色过度的模样;
而另一个则是武生打扮,倒是显着几分剽悍。只是那眼神儿飘忽,嘴角下耷,整个人都透出一种阴鹜奸狡之气,恍如面对着一条伏在草丛中欲择人而噬的毒蛇。
此刻这两人都是满脸的不屑嘲讽,任凭下面众奴才谩骂狂叫,时不时的还试探着上前和胖子和蒙简二人推推搡搡。
胖子面色铁青,一对小眼睛里满是冷厉的寒光,但是旁边的蒙简却死死的按住他,虽然也是面色难看,但终还是强自克制着。
“哪来的一帮野狗,狂吠乱叫的坏本少爷的心情。蒙简,你们宁夏难道就全是这样的货色?”
懒洋洋的声音响起,闹腾的场中顿时一静,目光齐齐的望了过来。苏默却理也不理,一边仍是慢悠悠的顺阶而下,又扭头对胖子撇撇嘴,哼道:“胖子,什么时候这般窝囊了?几只野狗而已,扔出去便是。啰里啰嗦的,没的辱了咱蒙家的名头。”
这话一出,蒙简面色微微变了变,目光深邃的看了苏默一眼,随即垂下眼帘,默默的向后退开一步。
出门时,蒙鹰交代的清楚,无论何事,一切皆听苏默吩咐。苏默没出来前,作为下人他当然要以稳妥为上,不会轻易为主家招惹麻烦。
但是此刻既然苏默出现了,自当万事由苏默做主。再加上苏默口中提起蒙家的名头,再谈什么稳妥就不合适了。只是眼前之人的身份,真要闹起来的话,后果殊难预料,怕是蒙家此次想要低调都不可得了。
不过倒也是,蒙家沉寂的实在太过久了,现在连这种小杂碎都敢人五人六的对蒙家不敬,也是该提醒提醒某些人的时候了。
这么想着,脚下再次往旁边移开几步,待到靠近亭边,自怀中摸出一物摆弄两下扔了出去。瞬间,便听啪的一声响,一道青烟便猛的窜上高空,升至最高点后微微一顿,随即炸出漫天火花。
这却是蒙家的一种紧急传讯之法。
看着蒙简放出了信号,那个武生打扮的少年面色微微一变,眼神不由的缩了缩,随即滴溜溜的转着,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而另一个文士打扮的却满脸的不屑,嘲弄的瞄了蒙简一眼,显然根本不在乎蒙简是不是喊人。
目光飘过蒙简后,随即便转向苏默身上,上下打量几眼,嗤的一声冷笑,撇嘴道:“小子,少爷听说蒙家最近来了个什么狗屁的侄少爷,想来就是你吧。倒是好胆量,连咱们都敢骂。很好,真是好极了。实话说,少爷已经好久没乐子了,你这就巴巴的送上门来了。好,好,真是太好了。”
旁边众下人也一齐的大笑,纷纷谄媚道:“正是正是,如今这宁夏城还能见到这种夯货,真真是难得啊。”
“哈,这货果然是个乡巴佬,不知死活。竟敢跟周公子嚣张,打不出他屎来。”
“嗳,这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要慢慢来,别吓跑了这雏儿,否则难得这么个乐子,万一吓死了,你让咱们少爷再去哪儿找一个来?”
“哎呀,对啊对啊,是我疏忽了,疏忽了。少爷,您恕罪则个,小的一定将功赎罪,给您把那货多玩出几个花儿来,以娱少爷。”
众人七嘴八舌的奉承着,周少脸上愈得意起来。不停的微微点着头,笑的后牙槽都快露出来了。
苏默歪头瞅着,对这帮人的话似乎一点也不恼。不但不恼,甚至似乎比对方更高兴。这让周少旁边那个武生眼中更多了几分凝重,脚下微不可查的向后退开一步,彻底将周少推到了前面。
别人不知道,但是同为武人的他可是深知蒙家的份量。整个西北,除了朝廷的官军和大漠上的蒙古人外,唯一有着成建制的军队,就是蒙家了。
只不过一直以来,蒙家为了不引起朝廷的忌惮,主动将军队分散,多半都散到了大漠上。明面上也是以商队护持为主,似乎已没了传说中的威势。
但是他却从父亲那里知道,边塞以内大明这边是看不出什么了。可是若留心一下就知道,边塞以外的大漠之中,那不时流传的一些血腥屠杀,真的只是某些马匪吗?
周才这个草包,竟然如此侮辱蒙家,嘿,看来父亲的计划多半要着落在他身上了,自己可要机灵些,别把自个儿也陷了进去才是。
这么想着,脚下再次往后退了退,堪堪已是退到了最后面了,这才不动声色的看起了热闹来。
场中,苏默打了个哈欠,正要张口来上一声打,忽然却听对面的周少爷问出一句话来,不由的眼神猛地一缩,将那个“打”字又忍了回去。
“小子,少爷心好,别说不给你机会。那两个雏儿呢?是不是在上面?把她们交出来,然后自个儿滚蛋,今个儿这事咱们可以回头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