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昭宁望向面前一张脸憋得通红的苏瑾轩,心中再也没有了过去的怜悯之情。
她冷笑一声,朝这无情无义的二弟道:“二弟可要时时刻刻都记得,我母亲是在祠堂里供奉着,你母亲则康健安稳地在明月轩中住着。二弟要说什么话,可要在心里滚了三个来回再开口。不然旁人听了,还只当你是个诅咒母亲的不孝子!”
“你、你明知道……”苏瑾轩的眼睛都有些发酸。他一个男儿,理应有泪不轻弹。可是他的娘、他的生母,一个名分都没有。
一块牌位都没有!她就像流淌过的河水,明明存在过,却没有人为她留下点什么!
他什么都做不到!他日后即便风光了,也只能请封那明月轩里的黄氏,而不是他的生母!
苏瑾轩呕得脚步都有些虚浮,他身形晃动两下,伸出手撑着回廊的雕花木栏勉强站稳,喉口顿时涌上一股甜腥之味。
他生生被气得吐出一口鲜血来。
苏昭宁冷漠地望了一眼地上那鲜红血迹,转过身准备离去。
苏珍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二姐姐,同是天涯沦落人,你何必如此狠心戳人伤口?”
苏昭宁身子都懒得转过来,她径直答苏珍宜道:“姐姐我只听过做到州官的,有只许自己点灯,不许百姓防火的行径。我却是从来不知道,做皇子妃妾的也有这样的爱好?”
“对了,我倒是忘记了,三妹妹还不是皇子妃妾呢。”苏昭宁不咸不淡地又补充一句。
“你!”苏珍宜被气得一时语塞。
她怎么就忘记了,苏昭宁心机厉害,嘴皮子功夫更厉害!自己哪一次在对方手上讨了好去!
待苏珍宜挖空心思想了半天,想到狠话时,苏昭宁却早已经走远了。
扶着自服毒药吐了一次血和又被苏昭宁气得吐了一次血的苏瑾轩,苏珍宜万分不甘地往侯老夫人院中走去。
才入外院,尚未到自己的房门口,苏珍宜就看到一袭青色的身影站在梨花树下。
“大哥哥。”苏珍宜眼睛一亮,旋即声音放柔,一脸委屈地告状道,“大哥哥,二姐姐误会是弟弟算计她,将瑾轩都气得吐血了!”
苏瑾瑜转过身望向被扶着的苏瑾轩。那张苍白的脸上,嘴角确实还有尚未干涸的血迹。
苏瑾瑜皱了皱眉,说道:“二弟你理当心思开阔些,二妹说什么以至于你郁结吐血?”
苏珍宜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却发现苏昭宁的话,她根本不能复述出来。
说是因为生母不得入祠堂而气得吐血,那不就是间接表示对现在的嫡母不满?
苏瑾瑜可是嫡母的亲子。
苏珍宜只能模糊重心,脸上梨花带雨地朝苏瑾瑜哽咽道:“总归不就是那些伤姐弟情分的话,弟弟听了,心里难过的很……”
苏瑾瑜想起苏瑾轩先前在侯老夫人面前的举动,忍不住朝苏珍宜道:“论及姐弟,三妹你与二弟是双生子,你理应多引他往正道上走,而不是诱他走些邪路歪道。”
在苏瑾瑜看来,一个男儿,自己哪里能起这样的算计心思。苏瑾轩今日种种,定然是三妹苏珍宜谋划在先,二弟不过是个实施者罢了。
“我没有……”苏珍宜一脸委屈地看向苏瑾瑜。今日这事确实是她弟弟自作主张,她苏珍宜哪里会有这样蠢的主意。再说了,即便是她出的主意,她也不可能会承认啊。
但苏珍宜想不到的是,她惯用的楚楚可怜招数,此次却没有半点作用。
苏瑾瑜朝苏珍宜直言道:“手段这种东西,对外人便算了。对自己的兄弟姐妹,实在不必。三妹你整日沉迷此道,将二弟也带得有些正偏不分。”
“一个男儿,整日沉浸于些算计争斗的东西,前途便全然不要想了!”苏瑾瑜一口气将心中的担忧倾泻而出。他说完后见苏珍宜和苏瑾轩两姐弟有些神情呆滞,只当他们尚需些时日消化,为避免二人尴尬,便索性转身走了。
留在原地的苏珍宜和苏瑾轩两个,心里的憋屈和不快简直要喷出火来。
苏瑾轩揉了揉胸口,只感觉鼻口之间都是满满的血腥气息。
苏珍宜则三步并作两步,走回房中,她扯住桌布,就想要将上面的瓷器全数摔碎。
“姐姐!”苏瑾轩忙阻拦道,“这可是在祖母院中。”
苏珍宜生生顿住动作,心底却是要恨出血来。她咬牙切齿地道:“苏昭宁那贱人!贱人!我饶不了她!我定要她、定要她落不到一个好下场!”
随着大少爷苏瑾瑜留京的事情尘埃落定,长房院子里终于有了一些其他的动静。
侯夫人大黄氏和大姑娘苏柔嘉并排坐着,苏柔嘉一如往常在沏茶。
“为娘如今也没有其他期盼了,只等着过两年就含饴弄孙了。”大黄氏瞧着苏柔嘉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自豪。
儿子如今官运畅通,女儿也这般长进,她真是胜过其他妇人许多了。莫说是自己府上那几个,就是其他府的,或许也未有她过得省心如意。
苏柔嘉一边将那紫砂壶上的茶漏拿开,一边同大黄氏话家常:“哥哥如今已经留任京中,母亲心中可有什么合适的儿媳妇人选?”
大黄氏提起儿子,眉眼间都有些飞扬,她骄傲地道:“瑾瑜如今不到二十岁,就已做到了四品的户部侍郎。如今想招他为婿的人家多着呢,我倒是觉得不急,可以慢慢再挑挑。”
苏柔嘉轻轻笑了笑,提起紫砂壶替大黄氏倒了一杯茶,问道:“母亲就一个都没看中?”
“那些人家也肖想我儿子,也不看看自己女儿如何。”大黄氏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
“林太傅的女儿,母亲也瞧不上?”苏柔嘉替自己亦倒了一杯茶。
她将茶杯端起,轻轻吹了吹,茶香扑鼻而来。
这个分量的茶叶,才是正正好。
苏柔嘉对自己的茶艺也是十分满意。
大黄氏听女儿提及前日的那桩说亲,眉头便有些皱起来,不悦地道:“林太傅那长女,听着媒婆是吹得个天花乱坠。可京里但凡家底厚实些的,谁又不知道他那大姑娘只是虚有其表,身份上就跟我下面那两姐弟没个两样。”
“一个妾室生的,一个外室生的,还指不定谁地位更低贱呢!”大黄氏说到这里,就觉得那媒婆开口都是侮辱了她的儿子。她怒上心头,站起来道:“我要吩咐下去,以后都不允许那张媒婆上门了。”
“母亲。”苏柔嘉伸手拉住大黄氏的衣襟,劝道,“母亲瞧不上林太傅的长女,这是正常的。想来这也未必就是林太傅的意思。谁又知道那边府上是个什么情形,是不是也有咱府里那样不安于室、自己争取的情况呢?”
“母亲觉得,若是换成林太傅的次女如何?”苏柔嘉就像在挑拣手下的茶叶样,一一对比评价道,“这林二姑娘虽然比林大姑娘容貌上是逊色些,但才学、品行在京中都是素有名声的。再者,林大姑娘虽然因为她姨娘受宠在林太傅面前也有脸面,但林二姑娘却是真正的嫡出,她外祖父家可不是那一个姨娘能比的。”
这些道理,女儿不用劝,大黄氏也懂。她当然知道选媳选贤,可关键是人家没挑到她儿子头上啊!
更重要的是,这林二姑娘就是她主动去求,也未必能求到。
林二姑娘的外祖父是翰林学士,威望自身就不低于林太傅。更别提林二姑娘那几个亲姨母都嫁得有多好了。
最不济的也是礼部尚书夫人。
“只要是人,就有求人的时候。更何况,周夫人还有个大病初愈的儿子。”苏柔嘉显然与她母亲是想到了一处去,只不过她远比她母亲有胆识。
“什么都要试一试才好。母亲焉知,周夫人此时不也在等着人去治她的心头病?”苏柔嘉轻轻抿了抿自己沏好的茶水。今日这茶叶,入口微甘,回味起来也不显寡淡。送去大哥那边,他理应也喜欢。
大黄氏同为人母,自然知道礼部尚书夫人周夫人此时的烦恼是什么。
“周二公子的脸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样子了。”大黄氏也喝了一口女儿沏好的茶,然后感慨道,“若不是那场病,周家那样的人家,哪里会找不到满意的儿媳妇。”
苏柔嘉对这话颇不认同,说道:“女子容貌且不是最打紧的,何况男子?不过就是出了麻子后留下了些痕迹罢了。旁人都传得过甚了些。”
大黄氏心底知道,女儿这话其实说得有些言过其实了。若周二公子的脸真的没什么问题,那么他的婚事,也成不了周夫人的心头病。
不过这个问题,大黄氏不准备深入讨论。她在意的是,这个好要怎么卖到周夫人面前去。
婚事,乃是件大喜事,总不能办得哭哭啼啼。若是做得太过,那就弄巧成拙了。
苏柔嘉可一点都不担心这个问题。她与大黄氏商定好后,便吩咐丫鬟道:“将今日的事,传到三姑娘耳边去。”
丫鬟做惯了这等事,自然是辗转几人,不着痕迹地让苏珍宜知道了大黄氏在替尚书家发过麻子的二公子寻姻缘的事情。
“弟弟,这可真是瞌睡便有人送枕头。苏昭宁那贱人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苏珍宜满脸期待地跟苏瑾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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