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挽歌不知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当即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东陵朝臣的资料。
小盛子有些不解,站在一旁始终静默着,没有出声打扰。
半晌后,虞挽歌开口询问道:“当日东陵先帝驾崩,北棠海同太子之争落幕之后,太子和阳山王的党羽损失可否惨重?”
小盛子思忖了片刻道:“太子和阳山王的损失其实并不大,朝中诸多势力尚未动用,只是阳山王败的蹊跷,太子死的也突然,才会使得四殿下顺利登基。铨”
虞挽歌追问道:“北棠海继位之后,如何处置的太子和阳山王的党羽?”
小盛子赶忙回道:“虽然太子和阳山王相继倒台,但是当日追随太子和阳山王的势力其实大多还在,四殿下宅心仁厚,并未苛求,而当日事情繁杂,有些大臣确实认为四殿下才是谋逆之人,因此誓死拥护太子,加上后来战乱频发,四殿下并未彻底将太子和阳山王的党羽铲除。”
虞挽歌手中把玩着北棠妖塞进她腰间的白玉,反复摩挲着,双眸落在桌案上的青花瓷香炉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经此一问,小盛子似乎也揣测出几分虞挽歌的用意,只是无法断定,一时间没有开口。
半晌后,虞挽歌果断开口:“立即将太子和阳山王的党羽整理出来。”
“奴才明白。”小盛子清楚瞧见虞挽歌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光彩,宛若宝石一般在漆黑的夜空中一闪而过。
小盛子离开后,虞挽歌重新坐在了软榻之上,只是身子始终崩的笔直,并没有松懈,仿佛在思量着什么大事。
看着手中的玉佩,一个计划渐渐在脑中成形,随着手指的越发收紧,虞挽歌缓缓垂下眸子。
北棠海,对不起,有些爱,终究不能偿还,诚如此前所说,若有朝一日你要我的命,我给,若有朝一日你要他的命,那我唯有杀了你...
虞挽歌轻轻叹了口气,将身子放软,彻底坍陷在软榻之中,睁开双眸,看着琳琅的屋顶。
层层的珠玉配以贝壳,一圈一圈,像是一面回音墙,淡蓝色的轻纱随风飘荡,好似一片纯净的海洋。
虞挽歌不仅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她在最危难落魄时住进了他母妃的宫殿,可却又在这里谋划着如何颠覆他的王朝,她一度害他失去一切,却终于还是要在他有所得的时候再次将其夺走。
也许,这就是人的卑贱和无奈,有些时候不得不做出选择,而只要选择,无论再怎样两全,终究也会带来伤害。
收敛了心神,她告诉自己,也许,也许一切还没那么遭,毕竟北棠海始终没有要了北棠妖的性命,哪怕..哪怕他活着比死还要来的煎熬。
夜色降临,小盛子匆匆走进。
将一本装订整齐的册子交到了虞挽歌手上:“主子,这是当日太子和阳山王的党羽,奴才已经注明了他们所在的职位和兵马,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认为四殿下才是逆党的大臣。”
虞挽歌接过册子,快速的翻看了起来。
想不到太子和阳山王在朝中的势力竟然会这么大,如此看来,当初北棠海能够顺利登基,除了老皇帝一手的保驾护航,实在是有些侥幸。
手指在一排排名字上快速划过,广宇王,虎啸大将军,威远大将军,宁城都尉,骠骑副将....
虞挽歌一面心中计算着这些人手中的兵马,一面开口道:“手握兵权的大臣如今有多少在帝都之内,又有多少距离帝都不超过帝都三座城池。”
小盛子接过册子,自知没有虞挽歌的脑子,拿起笔,快速统计着。
虞挽歌看着小盛子下笔如飞,没有催促,转而继续翻看着手中的册子。
不多的时间,小盛子便开口道:“如果不算虎啸大将军的兵马大概有二十万,虎啸大将军驻扎在米城,虽然距离帝都远隔无座城池,可是期间相隔的几座城池,地域狭小,如果有近路可走,距离帝都也不算远。”
“虎啸大将军手中有多少兵马?”虞挽歌开口道。
“五万。”
虞挽歌心中盘算着没有开口。
小盛子继续道:“京畿守卫的副将是我们的人,可以调动两万兵马。”
二十七万。
虞挽歌沉默了片刻:“北燕的俘虏都关在何处?”
“北燕俘虏众多,除去云国公叛变带领的兵马,剩下的士兵皆成为俘虏,因为人数众多,难以监管,基本分散在各个城池,分散监押。”小盛子连忙回话。
虞挽歌点点头,若是形势允许,这些北燕被俘的士兵,一定会趁机造反,被俘大概有二十余万人,可以暂且算作七八万兵马,如此一来,便是三十万大军。
虞挽歌的心不可抑制的剧烈的跳动起来。
小盛子有些按捺不住,忍不住开口道:“主子可是有了什么办法?”
虞挽歌的目光落在小盛子身上开口道:“如果可以策反太子和阳山王的党羽,便可以救出北棠妖,甚至..”
“甚至掀翻东陵王朝!”小盛子接道。
虞挽歌没有开口,心中却对北棠妖的计划渐渐明了了起来。
当即转身走到书桌旁,虞挽歌即刻提笔修书。
小盛子在一旁,则是每当虞挽歌修书完毕,便会立刻派人将其送出。
一夜未眠,几乎写了整整一夜,次日天亮时分,虞挽歌的胳膊几乎抬不起来了,肿胀的生疼。
小盛子也忙了一夜,眼圈发红。
终于在最后一封书信结束后,虞挽歌重重的坐在了椅子上,看着也松了口气的小盛子道:“你先回去歇着吧,不会这么快有消息的。”
小盛子点点头离开,虞挽歌一头扎在了床上便睡了起来。
许是近日来太过操劳,这一觉便睡了许久,醒来时已经是次日的下午。
虞挽歌有些焦急的等待着消息,只是无论她怎样急不可耐,终究还是要耐心的等待着。
三日后,送出的书信纷纷得到了回音。
九成的人都答应虞挽歌所提出的于帝都之中的天香客栈一聚。
又是一个漫长的三日,终于在这一日的夜里。
虞挽歌一身黑色长裙,头戴斗笠,带着小盛子在猎人的帮助下,悄然出宫。
夜色寂静,宽敞的街道上人烟稀少,偶尔有两只寒鸦从月色下飞过,俨然多了几分凉意。
虞挽歌的步子缓缓停下,抬头看向天香客栈的牌匾,而后收回目光,缓缓走入。
掌柜的热情的上前吆喝着,小盛子低声耳语了两句,掌柜的顿时点头,亲自将虞挽歌引入后院。
房门嘎吱一声响起,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门口的那道黑影身上。
黑色的华服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躯,女子头戴斗笠,看不清样貌。
虞挽歌透过黑纱打量了一番房间内的布局,堂中主位上绣着一副猛虎于林图,两把八仙椅间摆放着一张红木梨纹图案的桌案。
自主位向下,左右两侧依次排开,一张张偌大的八仙椅上稳坐的便是当初太子和阳山王的党羽。
众人也纷纷打量着虞挽歌,有人尚未细看,便起身拱手道:“微臣参见太子妃娘娘!”
几人纷纷应和着,而另一些人则是端着茶盏打量着。
虞挽歌没有开口,穿过众人,走到了主位之上,缓缓坐下,身后的小盛子一直跟在她的身旁,不离左右。
终于,有人发现了端倪,指着虞挽歌朗声道:“她不是太子妃!”
“哗!哗!”此言一出,便有不少刀剑出鞘的声音,一个个拔刀看向虞挽歌,神色警惕,银白色的寒光倒映在墙壁上,有些毛骨悚然。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冒充太子妃将我们聚于此地?”一人手执刀剑上前一步开口道。
虞挽歌八风不动,似乎眼前的场景一切皆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是皇后!她身边的太监是皇后身边的盛公公!”一人眼尖,很快就发现了关键之处。
此言一出,原本没有抽出刀剑冷眼旁观的,也纷纷站起了身,一个个神色警惕不已,一时间,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虞挽歌。
‘咯咯’女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在这一片刀芒之下无端的有些阴冷。
“崔大人好眼力。”虞挽歌缓缓开口,抬手将头上的黑色斗笠摘下,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果然是你!”众人纷纷开口。
“你为何要冒充太子妃的身份将我们聚在这里?”一人开口道。
另一人四处打探了左右,并没有瞧见小殿下的身影。
前几日,她们纷纷收到太子妃的来信,言辞恳切,许以重利,阐述了如今太子身死,她们孤儿寡母的近况,请求他们能够为她母子主持公道,若是事成,必当加官进爵,荣宠无限。
除此之外,太子妃还阐明了如今战乱连绵,才导致北棠海对他们一直放纵不管,一旦战乱平息,便是他们的死期,依照帝王的手段,曾经追随于太子和阳山王的他们是决计不会得到好下场的。
说白了,就是她以太子妃的身份写信给众人,希望众人能够趁着战乱,扶植太子的儿子为帝,推翻北棠海,互利互惠,从此一劳永逸。
也正是因为虞挽歌所说的后一番话,让众人心中不安,确实,自从北棠海登基以来,迟迟没有对他们有所动作,因此,这让这些曾经一致反对北棠海,甚至阻挠北棠海立虞挽歌为后,妄图同他叫板的大臣,心中更加不安,生怕有朝一日,尘埃落定,北棠海对他们痛下杀手。
因此,这些人此番前来,或多或少都有些看看旁人的反应,打探打探情况的意思,若是太子妃的计划真的有可能实现,他们倒是不介意推翻了北棠海,扶持年幼的皇孙登基为帝。
到时孤儿寡母,他们的日子也会好过的多。
“众位大人慌什么?我还未怕你们刀剑相加,你们难道还怕我一个弱质女流能要了你们性命不成?”虞挽歌不急不缓的开口,低沉平静的声音驱散了几分燥热,莫名的让人的心都跟着静了下来。
“哼,皇后娘娘的名声可不是大好?只怕在座的没人会认为皇后娘娘是心慈手软之辈。”一人冷哼道。
虞挽歌浅笑道:“多谢冯大人赞誉,本宫不胜荣幸,只是既然今日已经来了,何不听本宫把话说完。”
众人对视一眼,收回刀剑,纷纷落座。
“皇后娘娘将我们齐聚在此,到底有何目的?”一人开口道。
虞挽歌垂下眸子沉声道:“今日找众位大人前来,目的同信笺上所说其实并无二致,只是所要扶植的,不是年幼的长孙罢了。”
几人面面相觑,对视过后,开口追问道:“皇后娘娘不是在说笑吧!如今的陛下若是倒了,对您可没有半点好处!”
虞挽歌轻笑出声:“诸位似乎忘了,除去北棠海,还有人不惜为了本宫腰斩美人三千,倾举过之力,势要得到本宫。”
众人的脑海中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北燕的那个疯子,他们领兵打仗数十年,又跟在太子和阳山王身后筹谋数十年,可举世看去,却从未听见过这样一个疯子!
关于他的传闻太多,关于他的狠辣不言而喻,关于他的疯狂林林种种,每一件都被添上了暴戾血腥的色彩,变得朦胧而迷离。
“皇后娘娘可真是在说笑!北棠妖如今不过是东陵的阶下之囚,地位连一条狗都不如,娘娘想要我们扶持他,简直是痴人说梦!”一人不屑的开口。
当初因为北棠妖的名声太过骇人,当他被囚禁于东陵之后,他可是亲自去瞧过,本以为该是怎样风华绝代的人物,没想到瞧见的却是个狼狈不堪,蓬头垢面的人,终日被拴在柱子上,被无数的侍卫坚守着,地位确实连宫内的一条狗都不如。
虞挽歌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目光落在开口说话的男人身上。
因着这忽然而来的沉静,气氛一时间变得尴尬起来,莫名的,空气都变得压抑起来,一颗颗心脏躁动不安的跳动着。
半晌后,虞挽歌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对着头上渗出汗珠的男人开口道:“即便如今他连狗都不如,想要了孙大人的命,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所以孙大人还是多加注意言辞,以免小命转眼就丢了。”
这话说的未免有些狂妄,可是无端的,原本丝毫不把北棠妖放在眼里的男人,却噤了声,不敢开口,更是没有反驳。
也不知怎的,脑海中浮起了当日瞧见北棠妖时,那双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的琉璃色眸子,心头一阵发冷。
虞挽歌收回目光,打量着周围的人。
冯大人则是开口道:“请恕皇后娘娘见谅,虽然我们确实担心陛下会对我们秋后算账,可是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东陵人,扶持长孙是一回事,可是若是扶持北棠妖,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是啊,即便日后我们衣冠显贵,权势滔天,被写入史册的也是通敌叛国的罪名,依然是要遭后人唾骂的,扶持皇孙和扶持北燕的亡国之帝,这绝对不可相提并论!”
“请皇后娘娘恕臣无能为力,臣就先行告退了。”一名大臣起身打算离开。
紧接着,众人纷纷起身,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