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梨听完,仔细思索了下,周明萱记忆中没有隔壁这家人,暂时看来似乎也不会影响自家,那就不用放太多心思了。
又隔一日,春雨从外面急匆匆回来,低声禀告道,“隔壁的那位陈老爷来自京城,特意到欢喜镇上找人,找的是一位姓沈的三十多岁姑娘,应该带着孩子……”
楚云梨面色慎重起来,欢喜镇大部分人姓李,就如那日沈秋妍和翠儿一起上山,翠儿受伤之后他们一群人能逼着沈秋妍赔银子,就是因为三南村中除了几户外姓人之外,全部都是李姓族人,往上数几代,还是嫡亲的兄弟。整个欢喜镇本身并没有姓沈的,有的都是外来的,而符合年纪且不确定有没有带孩子的女子,可能就只有沈秋妍的母亲,沈如慧了。
如此一来,隔壁那家人还真不能不管,人家兴许就是侯府派来找寻流落在外姑娘的管家。
楚云梨沉思半晌,道,“不用管。”
沈如慧借居周府且产女的事情因为时隔太久,知道的人不多,但好多人都知道周府的表姑娘姓沈,这欢喜镇上,拢共也没几个姓沈的人,早晚会找过来。
周父也很快知道了这个,还特意到她院子里嘱咐她,“不用凑上去,我们家对她们母女只有恩情,如果真是她父亲那边的人找来,合该给我们送上谢礼才对。至于她婚事不如人意,却是她自己求的,说句难听的,还是从你这里抢来的。怎么都怪罪不到我们身上。”
话是这么说,楚云梨想了想,摇头道,“上一次我强行带走沈婆子,秋妍肯定是恼了我了。且我人前人后一直不给她面子,几次与她撇清关系……”
“她恼没用。”周父丝毫不慌,“越是富贵的人家,后院越是复杂,她一个小地方长大的姑娘,哪怕有我找的人学规矩,和真正的大户人家比起来,却是差远了。等她回到那里,大概是腾不出手来报复我们的。”
楚云梨颇觉有理,身份上的不对等,不是一朝一夕可与之抗衡的。
父女两人都打定了主意,等人找上门来之后,就用这些年对沈秋妍母女的恩情换取庇佑,哪怕只是表面上,最起码她父亲府中的人不会违逆主子的意思而听从一个刚回府的姑娘对他们父女动手。
隔壁果然很快找上门来,门房禀告的时候,父女两人正在前院用早膳,周父让人撤了桌子 ,才让人请他进来。
走近来的男子已到中年,未语先笑,进门后对着周父微微欠身,“早就听闻周老爷生意做的好,周府果然富贵。”
楚云梨听了,只觉得虚伪,周府再富贵,那也是在欢喜镇,哪怕在县城中这园子算得上好,若是拿到京城中,只怕连人家避暑的郊外庄子都比不上。
周父面不改色,和他寒暄,“贵客临门,只觉蓬荜生辉。先前听闻镇上搬来了富贵人,碰巧和我家做了邻居,还想着那日抽空上门拜访。没想到陈老爷倒先来了。”
陈铅摆摆手,“周老爷不必这么客气,能做邻居都是缘份 ,我比你年长,不如以后我们二人就以兄弟相称,我唤你一声周老弟,你唤我一句陈兄,如何?”
周父一拍手,“妙极!”又嘱咐下人,“来人 ,与陈兄奉上茶水,去我屋中柜子里取。”
两人寒暄半天,都是笑容满面,仿佛对方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一般。楚云梨站在一旁看着,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周父做生意的玲珑手腕。
“这位就是令嫒吧?”陈铅突然看向楚云梨,“果然如传闻一般,容貌才情都是上佳。”
这个话又挺虚伪,楚云梨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虽然周父宠女,但众人都知道周家的女儿其实有点任性,比如绝食逼家中父亲答应亲事这件事算得上惊世骇俗,农户家的姑娘都没有这么不讲究的。所以,哪怕楚云梨到这边后没有刻意打听,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名声,如他口中夸赞的这些是肯定没有的。
不过这话周父听完后笑容更深,还谦虚,“哪里哪里?谬赞了。”
语气虽然谦虚,但眼睛里的笑意几乎溢出,很明显对于陈铅这样的夸赞满意,且他心里就是这么觉得的。
楚云梨难得的有点脸红且想要掉头就走。不过事关沈秋妍,她自然不会走。当下笑吟吟上前福身,“见过陈伯伯。”
陈铅面色僵硬,笑容一瞬间有些勉强。
楚云梨视而不见,他不是要和周父以兄弟相称?那叫伯伯完全没毛病。
陈铅到底含笑应了,从腰上扯下一枚玉佩递过来,“这就多了个侄女,好事!拿去把玩。”
楚云梨愣了愣,顺手接了过来,银子她从来都不嫌弃多的,得做善事呢,简单理解就是拿银子送人,所以,虽然周父银子很多,但她却一直觉得银子不够。
陈铅又和周父寒暄几句,欲言又止看了一眼楚云梨,让她避嫌的意思明显。
周父了然,笑道,“我这女儿被我宠坏了。”
所以,他是使唤不走的。
陈铅也不强求,看了看门口,随即大门就被关上,屋中昏暗了些,只听他道,“实不相瞒,我来欢喜镇,却是为找人而来,先前觉得时隔太久暂时找不到,这才买了房子打算住下慢慢寻摸,没想到住进来之后就听说……那人曾经出现在您家?”
周父点头,“这事情我听说了,是否是十六年前沈氏女子?”见陈铅慎重点头,他才继续道,“她和内子是表姐妹,且感情深厚。我们收留她时她已有身孕,当时恰好内子也有孕,不曾想她产女时伤了身子,之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留下的姑娘……”
说到这里,他苦笑一下,“欢喜镇不大,根本就没有秘密,如今她就在不远处的三南村中,嫁的人还算年轻有为,日后前途无量。”
陈铅摩挲着茶杯,叹息一声,“你家的事情我打听过了,她到底是随了她那狐媚母亲。”
此话一出,楚云梨和周父对视一眼,当下夸赞姑娘多以端庄贤惠,实在挑不出女子狐媚,绝对不是什么好词,多半是用在青楼舫中的女子才会如此。
见父女两人怔住,陈铅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个匣子,递到周父面前,笑意敛起,正色道,“实不相瞒,此次我会来,是夫人偶然间知道这小地方还有老爷留下的风流债,特意让我来欢喜镇找当初家中老爷留下的风流债后的子女。且夫人的命令是无论男女,不能带他回去,府中不缺子嗣。这份,是我知道周府收留她们母女后特意备的,就当是府中给你们帮她们母女的谢礼。”
周父早已敛起笑容来,楚云梨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本以为沈秋妍会提前回府,她还感慨人家主角光环浓厚,这边日子难过,那边帮手就到了,因为上辈子沈秋妍回府挺顺利的,所以,她从未想过那所谓的侯府还有位夫人不想让她回。
对于身份比自己高好多且有权有势的人给的谢礼,但凡是知道轻重的都会收下,免得人家觉得自己不知礼数还想要更多。所以,周父反应过来后,慢慢的伸手过去拿匣子,谁知就在他即将碰上之时,陈铅的手稳稳按住了匣子,似笑非笑道,“想拿银子,是也条件的。”
周父又是一怔,陈铅笑着打开了匣子,面上一张千两银票,且看起来一叠,至少七八张。他把匣子开着的那面对着周父,才道,“如果以后有人问起沈姓女子,你们家得否认,反正不能让人知道,那姑娘是我找的人生的,或者你只要一口咬定那姑娘是你抱养来陪令媛的也可。”
周父皱皱眉,问道,“让我撒谎?”
陈铅没应声,把匣子又往前推了一点,“只要周老爷答应,这匣子就是你的。”
楚云梨站在周父身后,垂着头思索利弊,既然这人提出这事,那自然就能瞒过沈秋妍父亲,如果能一辈子不找来,原身的怨气应该能消散得更快,对她来说是有好处的。
但若是找来……而他们父女两人刻意蒙骗,那可就小命都保不住。
楚云梨上前,问道,“敢问府上是……”
陈铅眉梢微扬,眼神里闪过自得,道,“恬安郡主府,我口中的夫人,正是恬安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