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第二天天亮,俞明枝帮秦机梳洗好,面对丫鬟们端过来的早饭,一手端起饭碗,一手拿着小勺在白米粥中搅动几下,吹走热气,然后舀一勺粥,神情自然的送到秦机面前。
秦机一口吃下,笑眯眯的等着第二口。
俞明枝瞧他那副神情,递过去的勺子猛地收回来,自己吃下去了。
白粥煮的恰到好处,软糯香甜,就算不搭配上小菜,吃起来也有滋有味。
秦机见她嘴角泛开一丝笑意,笑容也更深了,眼中似有无数璀璨繁星,全都照耀在俞明枝的身上。
“白粥煮的不错。”俞明枝道,继续喂秦机吃。
窗外的树枝上,一对喜鹊叽叽喳喳着蹦来跳去。
人都说看见喜鹊是有好事要发生了,这会儿还是两只,不知道是不是代表着会有两件事很顺利。
秦机盯着她,问道:“枝枝有心事?”
俞明枝笑道:“其实……昨晚,我装作干呕不舒服,并让珠儿和大夫说好我可能有身孕了,让家里因此一片闹哄哄的,才好让璟儿偷偷出去找顾宰辅。母亲以为是真的,可高兴了,我怕让她失望了。”
秦机抬手指着喜鹊,“你瞧,它们来向你报喜的。”
俞明枝道:“希望如此。”她正好撞上秦机闪亮的眼神,猛然意识到自己说的什么,脸颊上微微发烫,轻咳一声,给碗里又添了些白粥,“你再吃一些。”
“好。”秦机含笑再吃下一口白粥。
很快,一碗白粥见了底,俞明枝自己也吃了些,刚放下碗筷要丫鬟来收拾,珠儿过来说有事禀报。
看她神色,应该是重要的事情,于是秦机道:“说吧。”
珠儿道:“外头传回消息,顾宰辅认为现下不是抓捕岳刺史及其家人的好时机。”
秦机的眉头飞快地蹙起了一下,“理由?”
“顾宰辅并未说明理由。”珠儿道。
按理说这件事一定会说明理由的,这是同伴之间的责任和义务,也是维系信任、避免猜疑最好的办法,但是顾中懿居然如此草率。那么他这么做,一定是有他自己的目的。
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令他万万没有想到。
既然人的心思有了转变,那么就一定要查清楚缘由,虽然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想,但还是查明了最好。
他吩咐珠儿道:“叫人去查明原因。”
“是,公子。”珠儿垂头,退出去。
俞明枝没有叫丫鬟进来收拾东西,而是看着秦机,“我请了家里的大夫来再给你看看。”
秦机“嗯”一声,“岳家的事情,我会查清楚的,不会再放着他们乱来。”
俞明枝轻轻地挽住秦机的胳膊,和他坐在窗边,今日的阳光非常好,落在他们身上有一丝暖意,不觉得冷。院子里还有一些盛放正好的菊花,在清风中摇曳多姿,远处廊下,几个丫鬟媳妇子正在做事,低声的说笑着,氛围如往日一般宁静安详。
不多时,大夫来了,仔细的给秦机检查过,诊断的结果和昨天那个大夫一模一样,然后指点俞明枝重新给秦机包扎两只手。
正忙活着,俞夫人和成王妃过来了。
俞夫人见大夫在,忙问道:“怎么了?”
俞明枝没停下手中的活,边安慰道:“大夫过来只是教我怎么换药。”
大夫附和道:“正是。”
俞夫人看女儿如此贴心的照顾秦机,微微的叹口气,等到她忙完了才又问道:“秦机,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秦机道:“岳母放心,我没大碍,休养几日便好了。”
他神色认真淡定,让俞夫人不由地放松不少,“那就好。”
成王妃道:“我从成王府出来的匆忙,随身没带多少东西,唯有一样好东西一定要给秦侍郎。这是我娘家祖传的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涂抹了之后会比寻常药物好的更快一些。”
成王妃娘家几代人前是武将,后来逐渐改为读书,但方子是不会变的,大约就一直流传下来了。
俞明枝替秦机接下来,道谢。
成王妃道:“自家人,谢什么谢?又见外了你们。现下世道不太平,希望秦侍郎早些好起来。能为国为民分忧。”
秦机道:“听得王妃一段话,我谨记在心了。”
成王妃笑着点点头,“那你们休息着,我不打扰了。”
俞夫人叫住她,要一起离开,转头又不放心的叮嘱俞明枝一番话。
俞明枝忙连声应着,总算把母亲和成王妃送出了正院。看着两个人渐渐远去,她没有急着回屋,而是从怀中摸出成王妃给的小药瓶,打趣似的问大夫:“这药这么神奇,如果能多有一些就好了。大夫,若是我只让你闻一闻,可有办法配出相同的药膏来?”
大夫无奈的笑道:“大约是可以的。”
俞明枝惊喜道:“那请大夫试一试吧,真要能配出来,再好不过了,我定然有重赏。”她说着,递出那只小药瓶。
大夫恭敬的双手接过,拔开小塞子,放在鼻子下方仔细的闻了又闻,然后闭上眼睛,仔细琢磨那些味道出自哪些药材。
过了片刻,大夫将塞子塞回瓶口,交还给俞明枝,“夫人,我晓得了。”
“好,那你去试试吧。”俞明枝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大夫拎着药箱匆匆离去,不敢懈怠了夫人交托的事情。
俞明枝这才回到厢房,指着随她一道进门的丫鬟说道:“我去厨房看了看,中午和晚上都得准备一些补养身体的药膳。”
秦机没说什么,示意她继续坐在身边。
不用去衙门,不用处理事情,这该是相依偎着轻松闲适的一天,如此难得,他片刻也不想浪费,就这么搂着枝枝,一起看窗外风景,时不时闲聊几句都是美好快乐的。
与此同时,在城中一间雅致的茶楼里,岳朝晖惊魂未定的坐在珠帘后面,望着熙熙攘攘的大街愣神,他现在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若不是那人出现的及时,恐怕他现在已经身处肮脏的牢狱之中,哪还能悠闲的坐在茶楼里。
一道娇小的身影忽地闪入珠帘内,岳朝晖眼角余光瞟见了,不悦的喝道:“不是说不要来打扰我的吗?这么没规矩?!”他现在还是商州刺史之子、信安县主外孙,他还可以高高在上的呼喝那些不懂规矩的下人或普通百姓,这种感觉是奇妙的,想要它永远存在的。
进来的那女人站着没动,冷冷的看着他,“难道岳公子想要放弃报仇的机会?任由人宰割?”
岳朝晖听到这句话,下意识的瞟去一眼,珠帘前的女人半张脸蒙在白纱后面,露出一双平凡的杏眼,看着有一分眼熟,问道:“你是秦机的什么人?”
那女人笑了笑,“当然是密切相关到,知道他所有秘密的人。”说着,她自觉的坐在岳朝晖的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哦?”岳朝晖觉得自己像个要被人耍了的傻子,不同的是他知道自己会被耍。
现在,想必秦机也知道计划落空的消息了吧?
千算万算,死里逃生,却没算到会有人横插一脚。
所以秦机最想做的就是再找机会来置于他死地,派了个女人来?
岳朝晖觉得好笑,他是会为了俞明枝而如此癫狂,但是也只会为了俞明枝,其他女人今时今日哪里能入得了他的眼?
这个美人计也未免太失算了。
“你想说什么?”他问道。
女人道:“我想帮助你向秦机复仇,你不想白白浪费这么一个机会吧?”
岳朝晖慢慢的喝口茶,秦机这是在抛出诱饵,引诱他上当,做出些事情好抓住把柄?
“你有什么妙计?”他又问道,既然这个女人要说,那便让她说去,能说出个什么事情来,说不准确实能让他反将一军。
有时候敌人的陷阱并非不能踩,而是可以反过来为己所用的。
女人一手摘去面纱,整张脸露在岳朝晖的面前。她的模样顶多算得上清丽,面色微微灰白,显得憔悴,似乎忧思伤神了很长时间。
“我知道秦机将要做什么,他会对今天救了你一命的大恩人造成威胁,先前那些人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岳朝晖皱起眉头,“你是说他要对顾中懿不利?他想做当朝宰辅?”他说着自己也乐了,秦机是这么不自量力的人吗?他们来挖陷阱,也不必这样胡编乱造,说出这般不让人相信的话吧?
“你认为今天救你的人是顾中懿?”女人反问道。
岳朝晖一愣,他当然知道这件事的背后不可能是顾中懿说了算,否则以秦机的脾性,定然不肯善罢甘休,要亲自出来处理了他们岳家。
可这个幕后之人,只有真的见了面,他才敢确定。
而这个女人居然知道?他隐隐感觉到她不是秦机派来的。
他再度打量她,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人又喝口茶,“我说过了。”
“那你为什么要选择背叛秦机?”
女人道:“他不仁,我自然不义。”说到此处,她原本平静无波的双眼中迸发出愤怒的火焰。
岳朝晖看她的眼神看得真真切切。
这是真有深仇大恨,还是演技太好?
他开始犹豫了,“小姐模样着实令人同情,不如说来一二与我听一听,或许我们可以互帮互助呢?”
女人笑道:“自然是要互帮互助的,我也不想平白的帮助了你,而不想得到一丝一毫的回报,我没有那么伟大。”
“嗯……”岳朝晖给她续茶,“你可否具体说一说,他到底要做什么来威胁我的大恩人?小姐放心,若此时是真的,我定当竭尽所能,给予小姐您想要的东西。”
女人眯了眯眼,仇恨的火焰越来越熊熊,缓缓的开口讲述。
岳朝晖认真的听见,不多时露出惊愕的表情,倒茶的手一晃,茶水撒在桌面上。
“他……他真的是这样?”
女人点点头,“确实如此。”
岳朝晖道:“这……这这这不可能,他明明……”
女人道:“他是什么样表里不一的人,岳公子还不清楚吗?他可是耍尽了花样和手段,抢走了岳公子最爱的女人啊。”
岳朝晖猛地攥紧拳头,现在再提到最心爱的女人时,他满心间也是深深的仇恨和不甘。
秦机恶名在外的人,俞明枝为什么会看上他,而再也对他视而不见?
他哪一点比秦机差了?
论身世,秦机是不知出身在哪个山野的低贱卑微之人,能和他家的门第相比?论才学,他自小便有“状元之才”之名,若是去考科举,定然也能殿试高中。再论人品,秦机那更是望尘莫及。
那凭什么俞明枝对他弃之如敝履?
她怎么配这样做?!
岳朝晖恨得牙痒,“你说的很对……”
女人见他信了,勾起唇角,“还望岳公子把握好这次机会才是。”
她的声音过于平静了,让岳朝晖心头的怒火在一瞬间熄灭,他依然冷冷的看着她,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想要秦机死的时候,”她笑意深深,“我能站在最前一排,看着他人头落地。”
竟是这么简单?岳朝晖道:“好,我可以满足你。”
这时,外面响起清脆的女声,“姑娘,姑娘您在哪儿?人已经到了,在叙秋雅座那儿等您。”
女人对岳朝晖笑了笑,“这就是我要背叛秦机的原因,在某些方面和你非常像。”
岳朝晖听出她话中的意思,阴森森的笑起来,“是,我要叫俞明枝后悔现在的选择,后悔抛弃我而去,我要让她尝尽报应!”
女人起身,掀开珠帘前回头对他一笑,“我也想看看她有这么一天。”
岳朝晖道:“小姐想看,自然会给你看个够。”
女人略微点点头,掀开珠帘出去了,呵斥迎上来的丫鬟,“乱喊什么?让我一个人坐那儿清静片刻不行吗?”
丫鬟没什么惶恐的样子,甚至还嘟着嘴,似乎不拿面前的人当主子看,“我这也是担心您啊,偏巧是今天,万一被那些人知道您是秦家的,出来报复您怎么办……”
“他们敢?”女人不屑,大步向前走去。
阳光落在珠帘上,折射出万道光芒,模糊了女人远去的身影。岳朝晖没有继续做下去,丢下茶杯,急匆匆离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