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俞明枝无端的一个激灵,从睡梦中猛然清醒过来,随即手按在横在自己胸口的那只胳膊上。
“秦机?”她轻声唤道。
“嗯?”还未睡醒,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低沉,甚是好听,也让人安心。
俞明枝侧过身,手搭在秦机的腰上,面对着面,感受彼此的气息。
她仔细观察着秦机的脸色,晨光透过轻薄的纱幔投射在他的脸上,使得皮肤如玉石一般,又像是极其脆弱的一张白纸,只有轻轻一点就会戳破。
他在应了一声后,又归于睡梦中,清浅均匀的呼吸声,随着呼吸而微微颤动的细长睫毛。
她在床上蹭了蹭,好离得他更近一些。
“秦机。”她又喊道。
但是这次秦机没有答应。
她伸出的手颤抖着,落在他的脸上,像是对待珍宝那样,细细的抚摸着,将垂在脸颊上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去。
她就这么静静的凝望着,等待他醒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秦机告假不用上朝,她又有了“身孕”需要多注休息,所以珠儿她们都没有来打扰。
一直安安静静的秦机终于发出一声轻叹,而后缓缓的睁开双眼,眼中带着刚睡醒时会有的迷茫。
“你醒了。”俞明枝松口气,直起身子来,准备叫珠儿准备热水和吃食。
“等一下……”
秦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古怪。
俞明枝忙俯下身问道:“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难道毒药的症状要开始显现了吗?
秦机望着她,墨黑的双眸幽深如夜空,让人看不透也琢磨不透。
她的心莫名的凉了几分。
“相,相公?”
秦机眨了下眼,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光彩,他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抬手贴在她的脸颊上,“枝枝。”
俞明枝紧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秦机摇头,“没有。”他又捏捏她的脸颊,笑道:“你太过紧张了。”
俞明枝笑笑,“这是因为在意你。”
秦机起身,在她唇上亲了亲,“我们得在意点别的事情。”
俞明枝假装正色道:“什么事?”
秦机道:“你想的其他事情。”
“没个正经。”俞明枝嗔他一眼,然后喊珠儿她们准备东西。
秦机搂着俞明枝的腰起身,道:“今天我需要去拜访一位老友,他性情孤僻古怪,不喜欢见生人,所以没办法带你一起去。若是杭央他们找到大夫了,先留在家里。”
“谁跟着你一起去?”俞明枝没有阻止,而是如此问道。
秦机道:“杭续,还有其他几个武功高强的得力亲信。而且,我会乔装了再出门去,一路会小心的。”
俞明枝应声“好”。
丫鬟们准备好了热水和吃食,俞明枝一问,方才知道现在居然才辰时中都还没过。
心里装着事,便会难以安睡。她苦笑摇头,对着镜子整理珠釵。
秦机站到她身后,挑出一支步摇和绢花,“今天带这两样不错。”
俞明枝看看他手里的东西,随后点头,“听你的。”
秦机便动手将步摇和绢花插在她的发髻上,仔细的调整好位置。
俞明枝看着映在镜中的人,和他脸上认真专注的神情,心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我看珠儿准备了绿豆糕,吃一些,一会儿大夫来给你看看。”
俞明枝道:“你不也多留一会儿让大夫看看吗?”
秦机道:“我那事有些急,所以赶着过去。再说了,早去早回,说不准我回来的时候。杭央找着人了呢?”
俞明枝对此满怀希望。
秦机拉着她的手,在饭桌边坐下,夹了一块绿豆糕,直接送到她嘴边,“来,尝一块儿,这是新做的,放了桂花。”
俞明枝就着他的手,尝了一口。
绿豆的清香,桂花的醇甜,巧妙的融合在一起,恰到好处。
“是你吩咐厨房这么做的吧?”她问道。
秦机笑着点头,“是,我新想出来的法子,试了一试,口味还真和预想中只有一点点不同。”
俞明枝道:“我很喜欢吃。”
秦机道:“那以后准备绿豆糕做小点心的日子,就弄成这样吧。”
“好呢。”俞明枝欣然点头。
因为快临近中午,所以他们都没有吃太多,感觉肚子不饿了就差不多了。然后秦机和杭续在书房里准备了片刻,等再出来的时候,两个年轻人突然变成了五十多岁的中年,从衣着打扮来看,像是给富户们送菜的耕田汉子。
要不是她太熟悉秦机双眼中透出的感情,她几乎快要认不出来了。
“如何?”秦机在她面前转了一圈。
“极好。”俞明枝称赞道。
秦机揉了揉俞明枝的肩膀,“那我出去了,会赶回来吃午饭的。”
“好。”俞明枝看着他,“我等你回来。”
她目送秦机匆匆的从院子一道供下人进出的小门离开,又在庭院里站了一会儿,直到母亲和成王妃过来,才一道进屋。
“怎么在外面站着?吹着冷风了可不好。”俞夫人关切的说道,“秦机呢?昨晚才说好要照顾你的。”
“我只是出来透口气,正准备进屋呢。”俞明枝神色自然的微笑道:“秦机平日里忙公事太操劳,难得有休息的机会,所以吃过早饭,我让他再睡一会儿。”
俞夫人下意识的看眼垂着幔帐的内室。
俞明枝赶紧转移话题道:“一会儿大夫过来,正好母亲在,也能让您放心了。”
俞夫人点头,“好。”
成王妃问道:“秦侍郎的手如何了?”
俞明枝道:“每日按时换药,过三五日就无大碍了。”
俞夫人问道:“不会影响今后吧?”
俞明枝摇头,“伤的不严重,只要这期间不使力,不会留下问题的。”
“嗯。”俞夫人放心了。
正说着话,大夫来了。他给几位都把了脉,说是都没有问题。
临走前,他向俞明枝使了个眼色。
俞明枝道:“要麻烦大夫天天跑来一趟,实在辛苦了。”
大夫道:“行医救人是大夫的职责。”
俞明枝露出温婉的笑意,对珠儿点点头,“你送大夫出去,顺便拿十两银子送给大夫。”
大夫拱拱手,“多谢秦夫人。”
珠儿送大夫出去。
俞夫人道:“我也准备要出去了,去给你父亲上柱香,有成王妃陪我。”
俞明枝应声“好”,接着对成王妃道:“多谢你愿意陪着母亲。”
“没事,”成王妃摆摆手,“全当出去透气散心。而且俞司空是国之栋梁,也算我的前辈了,怎么也该去墓前上一炷香。不过……”她讪笑两声,“沂王还没下落,我们这样出去有些危险,无奈我这会儿调不来王府的护卫,不知家里有没有人手可以派出来的?”
杭央杭续都在外面做事,按道理这样的事情由他们两个出面是最好的,但是这会儿肯定是回不来的,所以只能另外派其他人,还要找一个合理的理由。
“他们兄弟两个今天回家探望爹娘去了。”俞明枝面不改色的说道:“正好趁着秦机在家休养,也让他们休息休息,所以我另外叫一个人来护送成王妃和母亲吧,他们也是得力的人呢,可以放心。”
成王妃道:“好,都听你的。”
俞明枝对珠儿说道:“你陪着成王妃和母亲去吧,一定要妥当小心。另外,你再喊上章勇、岑季两个,再带上一队护院一起过去。”这两个人都是当初在乱党扰乱京城时,保护过她的人,身手也是亲眼所见过的。而且,有些事情,珠儿也晓得,有她在,她更能放心一些。
珠儿应道:“是,夫人。”
俞明枝道:“快去快回,不要在路上耽搁了,叫车夫走人多的地方,到了城外。”
这么叮嘱着,她还是不放心,若不是要等杭央的消息,她真想陪着母亲一起去。可是,就算不用等,母亲也会拿她有身孕,不宜劳顿为由让她待在家里吧?
她的手不由地按在自己的肚子上,目光却看着母亲和成王妃,顺手从小几的抽屉里取出一只小瓷瓶和一把匕首,“母亲,您带着防身。”
俞夫人笑起来,“你太紧张了,对身体不好。”
是啊,她太紧张了。俞明枝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哪里能不紧张?
“以防万一的。”她笑着把东西塞进母亲的手里。
俞夫人把东西都收好,“那好,我们这就出发了。”
“母亲慢走。”俞明枝送她们到院子门口,就被劝回去了。
成王妃道:“你就放心吧我的好妹妹,一定安安全全的把你母亲送回来。”
俞明枝也不客气,点点头,“劳烦成王妃。”
成王妃笑了笑,追上俞夫人。
俞夫人回头,看似是拉着成王妃说话,实则深深的看了一眼俞明枝。
俞明枝看到了,心疼一惊。
她们是血脉相连的母女,有的话即使不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也能明白过来。
那样的眼神和动作,她似乎知道了什么。
这让怀有秘密的她,一时心慌。
是知道她根本没有怀孕,还是其它的事情……
俞明枝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心事重重的回到书房,珠儿不在便由璟儿到近前服侍。
她坐在窗边揉了揉额头,风从窗户缝隙透进来,虽然能使人头脑清醒,但是吹不走满心的焦虑。
独自一人的等待使得时间流逝变得缓慢,她叫璟儿拿来针线和布料,打算绣点东西练练手来打发时间,空等着更叫人难熬。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人们顾着谈笑买东西,两个不起眼的中年农家汉子从墙根下溜达过去,在一个小巷子口停下,他们互相传递了一个眼神,然后其中一人飞快的张望一眼四周,确定没有盯梢的人之后,极快地闪进巷子里。
还没走几步,外面传来一个口音奇怪的声音。
“来看一看瞧一瞧,这些可都是南疆的珍宝,包治百病,绝对不容错过。”
为首的男人脚步慢了一些,一句话中唯有“南疆”两个字让他听进去了。
杭续道:“我去问一问。”
秦机略微点头,然后径直向前面走去。
杭续出了巷口,一眼就看到随着叫卖声而拥堵起来的人群。他在外围转悠了一圈,听着那南疆人如何吹嘘自己带来的药可以治疗各种疾病,似乎还拿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使得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有人被吓得连连倒退,他趁机挤进去一看。
地上摆着一口大缸,乌黑的汁液散发出浓浓的酒味,而其中最让人震惊的是里面赫然泡着一只成年男人手臂粗的蟒蛇。那蟒蛇被南疆人用木棍挑起来,给周围的人看,一边得意洋洋的说道:“看吧,这是货真价实的蛇酒,这只大蟒蛇你们中原人一辈子都难看到一回。”
确实,长成这样粗壮的花斑蟒蛇,在京城一带少之又少,人们害怕又好奇的盯着蟒蛇看,直到南疆人将狰狞的蛇头对准备他们,才齐齐一声喝,倒退一步。
他们后退了,显得根本就不怕这东西的杭续十分显眼。
南疆人笑嘻嘻的问道:“老爷,一看您就是有见识的,买酒吗?包治百病,延年益寿,更可以……”他凑近一些,笑的意味深长。
杭续问道:“你是从南疆来的?”
“是啊。”南疆人点点头,“我口音不像吗?”
“是有点。”杭续实话实说。
南疆人“哈哈”大笑,“我从南疆走到京城花了半年多的时间,起初路上的人都听不懂我讲的话,只好一边走一边学,结果成了现在这副口音。”
“原来如此。”杭续盯着他的脸,“你这蛇酒给我来一罐子!”
“好叻!”第一趣÷阁生意来了,南疆人乐开了花,忙不迭的用罐子给舀了满满一罐,“五十文钱,您收好!”
杭续给了钱,然后打开塞子,细细的一闻,又浅浅的尝了一点。
味道有些奇怪,不似他们这边人所泡制的蛇虫药酒,不过喝下肚子以后也没有任何奇怪的感觉。
“感觉怎样?”有人好奇的问他。
杭续便把自己真实的感觉告诉他们。
见有人买了蛇酒,之前已经被南疆人说动了的人们纷纷掏钱来买。
南疆人笑的更开心了,很快一缸子酒就卖了大半,露出盘绕的蛇的尸体。
杭续已经盯着人看,直到人群散去,他美滋滋的数着钱的时候,走上去,面带好奇的问道:“我从前听说过一些事,想请教请教你。”
南疆人从地上爬起来,笑呵呵的问道:“老爷让我发了一趣÷阁财,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要是知道的一定全都告诉你。”
杭续已经斟酌过字句了,张口便问:“我早年听闻南疆那里能够用有剧毒的蛇虫炼制蛊毒,可害人,也可救人,可有这么一回事?”
南疆人听了,神秘的一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