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惦记在心上的林子萱并不知道自己落入了算计之中,此时她正在闭关,意图突破至通明。
以道藏中境冲刺通明,她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东篱拔刀术的传人杨落羽,西诏万法府寻得窃天技机缘的小师弟南柯梦,此时也都在以道藏中境苦修,想一举跨过道藏,晋入通明的至高境界。
现源头已灭,积累了千年的能量遁入天下,他们这批天赋卓越的青年强者,各种都在争夺机缘气运。圣司临终曾言,即使源头破碎将能量还于天地,气运仍是有数,得此气运能达通明境的强者至多只有六人,像夏东来、江玉离、左明王、张龙虎之流过于老成,朝气不足,道藏巅峰已是极限,与通明天生无缘,并不成威胁。
真正能有机会晋入通明的只有林子萱、杨落羽、商泽忆、南柯梦、药王江、衣轻裘、王昭漠、三叶、帝辛、林随风等几个后起的俊杰,人人都有机会,只是六人之数已是天地能量的极限,便需争先恐后,各自寻找机缘。
现这几人中以南柯梦最有可能,商泽忆最无可能,前者在九年前就已然找到了机缘,闭关九年谁也不知道到了何种地步,而后者本已入通明,但为断源头掉了境界,再想重拾起来就比任何人都要困难。
而她林子萱,圣司说她有一劫未渡,就永远不可能晋入通明。
这一劫,林子萱知道是情劫,应在商泽忆身上。但她不想应,于是林子萱的闭关毫无成效,境界始终停留在道藏中境。
她静静地从闭关中出来,看着自己的手掌,那里有一条线曲曲折折在中途断开,至后就再没有了故事,她知道那条线是她的感情线,预示着她的感情。
是害怕受伤吗?又或者是要受过伤,才能有资格找到步往通明的机缘。林子萱握起手掌,将断了的感情线收在掌心,她想,也许是时候应该去趟商国,再见见商泽忆了。
“阿嚏。”
远在金楼的商泽忆似是有所感应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嘟囔道:“是谁在骂我。”
此时药王江正陪他在临金街中瞎逛。
商帝虽然强制要求商泽忆留在金楼,却没有限制他的自由,所以今天阳光正好的时候,商泽忆能拉着药王江出来逛街。
作为金楼最繁华的一条街,临金街寸土寸金,包容四海,天下最好的商号在这里都有门店,他在这里亦有见到马家的商号。因为好所以贵,临金街卖的东西价格不菲,即使是如此,来往的人群仍是络绎不绝,因为只要在这片大陆上有的货物,都能在这里找到最好的。
临街街很长,街上还是本国人比较多,两人没有伪装下就在街上走着,商泽忆的身份又特别显眼,故而这一路走来受了不少冷眼,也遇上并驱逐了不少意图刺杀商泽忆的所谓忠臣义士,药王江只默默陪在商泽忆身边。
他知道这几日商泽忆的境界又有所下降,虽然还在归虚中境,却已有不稳的迹象,随时有可能跌回至于归虚初境。
商泽忆境界越低他越担心,即使商帝亲口要求商泽忆留下,但金楼并不算安全,商泽晋在一侧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下手。还有夏东来,他的两个徒弟一死一伤都与商泽忆有关,让他丢了脸面,他是一定会对商泽忆动手找回脸面。
只不过夏东来是会明着来,商泽晋则大概率使些暗中的手段,相比起来还是后者更为麻烦。
药王江时时防备着,脸色严峻,商泽忆倒是无所谓的样子,他转头捏着药王江的脸蛋,嬉皮笑脸地说:“干嘛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走着,等下带你去一处有趣的地方。”
药王江是没心思去什么好玩的地方,他现在只为商泽忆担忧,毕竟商泽忆如何境界一落千丈,如木桶时刻都在漏水,总有一天会滴水不剩,那时随便来个炼神的刺客就能轻而易举杀他。
而他本想靠医术救治商泽忆,却也仅仅只能治好商泽忆的身体与心晶锁上,对神魂受创却无能为力。
商泽忆现在的状态像坏了几块板子的木桶,神、心、魂三者如同木桶的三块板子都有受损,若只医好了其中之二,还留着一处短处,便是医好两者也无济于事。
“当年源头一役,你身心魂同时受创才会使你境界大跌,现在你的身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受创的心晶凭借药王府的医术亦是能治,只是你的神魂,你可有什么办法?”药王江问道。
强敌环伺,药王江又不可能无时无刻都在商泽忆身边,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现在能想到保护商泽忆最好的办法,就是帮商泽忆恢复境界。
只要他恢复了境界,他就仍是无敌的白鹿城主,不说商泽晋的二代血骑,即使是江湖四府的府主齐聚,也不是他对手,天下就再无威胁。
“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要看运气。”商泽忆哪里不知道神魂修复对他的重要性,所以才拉着药王江出来逛街。
他要来找一件东西,能助他修复神魂,只是这件东西的主人已逝,又这么多年过去,他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这件东西不在商品玲郎满目的临金街,在金楼某个谢绝普通人的灰色地带。
临金街很长,到处都是阳光,透露着富丽堂皇的意味。但世界总不能都是富丽堂皇的,也有阳光撒不到的地方。在临金街的角落就有一处地方太阳照不到,生出一块阴影,不知是因为旁边楼太高还是街道构造如此,这里常年是黑漆漆的一片。
商泽忆走到了黑暗的角落,然后就融到了黑暗里。
药王江也跟着进去。
黑暗里有一个胡同,要习惯了黑暗才能看到,胡同很深并且很灰,是黑暗把阳光稀释的样子。胡同外是晴空万里,这里却始终是灰色的,灰色浓得散不开,似烟似雾却也都不是,仿佛避世的怪人,躲在城市的阴影里。
大概要走上三百多步才能到顶,那里有一道长满苔藓的木门,很破很旧,几乎快要垮掉。门上有一个灰色的牌匾,脏兮兮的牌匾上写着几个字。
怪贩灰市。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真假难辨,童叟可欺。
再下面题字,商韬。
商国的商。
看着这个名字,商泽忆思绪不断。商韬是他的皇叔,两人有亲侄关系,而他是商韬的一缕残魂寄生,虽然他成就了自己,而商韬早已经消逝,但他却从不曾忘记曾经共用一体,温和勇敢,始终在照顾自己的长辈。
商泽忆在门下驻留了片刻,他便摇了摇头将思绪甩出脑外。他今日来怪贩灰市是有正事的。
他继续行走,跨过了快要腐朽的木头,便到了怪贩灰市。
这是商泽忆第一次来,但他并不陌生。
金楼是一座自由的商业发达的城市,有人说只要给出你付得起代价,就能在金楼能买到任何东西。这话不知道是谁说的,但他说的确实没错。金楼的买卖确实是万能的,只要舍得付出代价,什么都能买到。
因为金楼有有两个做买卖的地方,一个是临金街,另一个是怪贩灰市。
所有光明的,富丽堂皇的,乐于被人所见的商品,都会被摆在临金街朝着阳光的店铺中,贵而有价值。
而金楼所有见不得人,阴暗的买卖,都藏在怪贩灰市中,相比于富丽堂皇的临金街,这里危险而神秘。
商泽忆在灰色中行走,穿过一个又一个盖着灰色的袍子,把自己掩埋在黑色中的人。这些灰色中的人枯坐在地上,也不呼喊招揽,只是无声等待,仿佛失去了生命的尸体。
他们都不是商泽忆要找的人,也没有他要的东西。
商泽忆继续走着。
他穿过枯萎的花,破碎的镜子,残缺的马车,终于到达了尽头。
尽头是一堵墙,墙上有块牌匾,上面写着字。
白匾黑字,像横放的墓碑,却字走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形成反差。
王家铺子。
当年灰市之主王小明的居所。
牌匾下面是一道门,门半掩着,似乎在招呼人进去,像一家黑店,不坏好意。
灰色的黑店。
在等待商泽忆进去。
推开半掩的门,商泽忆与药王江进了黑店。
这道门似乎很久没被人推过,不是很灵活,伴随着打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空荡的怪饭灰市中来回传荡。
远处灰袍下的人听见了声音,微微有些骚动,过后又回复了冷清,只是用淡漠的眼睛看着尽头的门,与门里的灰色。
严谨来说,那不是纯粹的灰色,中间有一抹淡淡的橘色,努力撑开灰色的迷雾,亦或者只是将灰色作为袍子包裹,跟灰市的所有人的一样。
那是一盏橘色的残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