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蔺依旧扬着笑脸,春风十里都不如他嫣然一笑,而后就听他一字一句道:“阿匀,我赢了那龙呤弓,送于你可好!”
话音一落,四下静谧无声。
龙呤弓除去那“成也龙呤,败也龙呤”之说,还有一个关于龙呤弓唯美而凄凉的故事。
话说顼氏綦帝未建顼朝之前,只是一小国将军,家有贤妻狄氏。夫妻伉俪情深,怎奈那时的天下,多方割据政权。烽烟四起,兵连祸乱,民不聊生。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身逢乱世终不能安逸相守,何况綦帝胸怀天下,狄氏舍小家顾大家,无怨无悔相随。于是綦帝趁势揭杆而起。二十年生死茫茫,血雨腥风。狄氏与綦帝患难与共,建立顼朝。封后大典上,綦帝赠予狄氏多年随扈征战四方的龙呤弓。以此弓明此心,生生世世,只许卿一人。从此顼朝便有赠弓许情的礼仪。綦帝在位十八载,□□只此狄氏一后。死后二人合葬皇陵,被天下人誉为千古帝后。
龙呤弓至此也成了恋人互许忠诚的象征。夜蔺承诺送予龙呤弓,正是借此明此心。
“你…当真!”未匀愕然,这人当真情挚如此?
“岂会有假,阿匀你等我!”夜蔺艳艳一笑,绝尘而去。
滚滚尘土卷起又落下之处是双目圆瞪,至始至终处于“惊吓”的东方旻壑和品衡。而一旁未匀,此时却笑了,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东方旻壑与品衡同感,今日乃生平第一次受惊吓最多之日。上天眷顾,二人此生一路平坦无惊无吓,今日就让二人惊吓大发了。比如光天化日南庭侯世子向一男子示爱了,比如这世道凌乱了北苑二公子笑靥如花男女皆入迷,再比如世子爷要赢龙呤弓赠予一男人,再比如这年头连断袖都玩得如此唯美凄凉了。上天啊!你为何不一道雷劈死我二人,反正我二人已被惊吓雷得外焦里嫩。
而就在二人谣想之际,雷倒是没劈下来,死神却光临了。
光天化日,以三人为中心,被白衣飘飘的几十名蒙面人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那人,白衣胜雪,犹抱琵琶半遮面,绝世而立。
“浮乐阁!”未匀冷睨着来人,双眸凝冰,寒意凛冽。心下冷笑:那人果真大手笔!
“白练!”惊悚的声音是东方旻壑,那日添香楼变故,他也是在场的,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人。
而一旁品衡微拧眉宇,却是没说话。扫了身旁二人,疑惑:他似乎没有得罪什么人,而东方虽有些目中无人,但也没必要请浮乐阁来吧!那么只有富可敌国遭人觊觎的北苑二公子了。
果然就听得白练道了一句:“我只想请北苑二公子一聚,不相干的人可自行离去!”
白练话落,一声冷笑:“我倒不知舍弟什么时候与左护法如此熟络了!”声源出,一半白衣蒙面人遂地,未祈驾马而来,身后跟着龙戬琛。
“哥哥!”未匀惊喜望着未祈,后者只是回以她安心的笑容,随后冷冷睥睨白练。
“阁下莫不是北苑大公子!”白练掠过前方倒地的门人,后睇一眼退之她身后的门人。嘴角一弯,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看着面前冷傲清绝的人。北苑有双子,乃双生子。果真不假,不过这二公子似乎值钱些。五百万两黄金,当是浮乐阁创立以来接得最大一笔买卖。
未祈面沉如冰,还未言语倒让一旁龙戬琛抢言了,“上林苑乃皇家狩猎场,你是何人竟敢堂而煌之上林苑行刺,胆大妄为,其心可诛!”义正言辞,昂首凌然。
所有的愣了,直呼:小子,你娘喊你回去吃饭呢!
未匀无视龙戬琛,清冷的眸直直看向绝世而立的白练。“不知左护法约我一聚,倒失礼了。不过我这人一身铜臭味,对于美人弹琴这类风雅之事不太感兴趣,实难消福美人恩啊!”一番话,合情合理,却嘲弄意味十足,任谁都听得出。
“哦?那倒可惜了,”白练轻笑,难辨喜怒。随后话音一转,“我新排了一曲夕阳箫鼓,无论如何都想请二公子听一听,指教指教!”话闭,手抚上怀里瑶月琵琶,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杀意起。
“夕阳箫鼓比之相思尽如何呢?”欺霜赛雪的冰冷声线奏起,未祈闲闲道。
白练手指一顿,按住琴弦,未语,蹙眉对未祈,却听他又道:“相思尽比之佛上殿又如何?”
佛上殿?白练脸色微变,当日红漓的相思尽败于佛上殿,主上大怒,浮乐阁从不养无用之人。红漓被罚囚于黑牢,才有后来出逃,主上下诛杀令诛杀。而这人又是如何知佛上殿的!她重新端倪着眼前这人,龙章凤姿,傲骨天生。这样的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比她们这些以命相博换生存的人不知道要高贵多少倍。当日大败红漓的是天瑕玉面神君,传闻中冷傲清绝的嫡仙一般的男子。与这人气质上倒是十分相似。莫不是眼前这人?思至此,她脸色骤变,“天瑕玉面神君?”质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白练话落,四下神色各异。未祈抿唇不语,飞身下马,肃然而立;龙戬琛望了一眼未祈,茫然不解中若有所思;东方旻壑一脸讶异;品衡似是意料之中,又有些意料之外;只有未匀神色未变。而白练身后的一众却是都倒吸一口气,面露畏惧。
“听闻佛上殿一曲,以箫独奏,加上木鱼敲击。如此神圣虔诚的佛曲,破相思尽的醉生梦死,倒也在理。不过,我的夕阳箫鼓可不见得如此!”白练低眉浅笑,信手抚弦,轻拢慢捻抹复挑。随着她的动作,她身后的白衣蒙面人陆续拿出或箫或鼓或琴或琵琶,起奏应和她的弹奏。
一瞬间,众人迷失在那柔婉旋律和安宁情调,所描绘的人间良辰美景里。暮鼓送走夕阳,箫声迎来圆月的傍晚;人们泛着轻舟,荡漾春江之上;两岸青山叠翠,花枝弄影;水面波心荡月,桨橹添声……
一幅清丽的山水画卷跃于众人脑中,不知所以,迷失心性。忽得一声箫起,山水画卷里突然涌出大片大片的雪花,天地幕白,只一株株红梅立于广袤无垠的冰天雪地里,傲然怒放!
众人恍惚间已神清气爽,双目渐渐分明。定眸处,未祈屹然而立,背影颀长孤傲。袖摆下露出一截黄绿交错的玉萧,只一截,已显此物的流彩潋滟。淡雅处若弱柳新芽,浓郁处华贵雍容。而他的对面白练佁然未动,淡色的唇角却挂着一抹腥红,身后是倒一地的白衣人。
一切归于平静,密林丛间,未见血刃。似乎只是一场曲艺博弈,而在场众人深知方才已是生死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