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九,辛巳月,乙酉日,宜嫁娶。
陌上堡与澹月酒庄的婚事便是这一日。然而未至初九日,五月初六,颜家如玉突染重病,须延长婚事。此事一出,满城皆惊。
喜事将临,门庭若市的澹月酒庄,今日却是阴霾一片。
玉青阁,红锦添妆,分外喜庆。一屋子人,唯独不见了即为新娘子的颜如玉。
梳妆台前,凤冠霞披静置。颜父面色铁青,颜母一脸担忧。未匀与狄蕈面面相觑。屋中央跪倒一片乌压压噤若寒蝉的颜府侍从。
“她竟敢……逃婚!”颜父震怒拍案,身形气得颤抖,死死拽住手中一行娟秀小楷的字体的宣纸。
“老爷……”颜母搭上颜父颤抖的手臂,目光落在那娟秀小楷上,连连轻叹:“这孩子,怎可做如此糊涂之事啊!”
未匀与狄蕈对视一眼,上前一步,只瞥到醒目的“退婚”二字。然,只这两字就足以知全篇了。退婚?阿玉那个笨蛋,早不退晚不退,偏偏在新婚前三日。二人无奈摇头,唯有感情之事,拖泥带水的阿玉,今日倒是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了。只是,这要如何收场啊?三日婚期将至,新娘子不仅玩失踪,还要退婚!唉!二人连连长叹。
“去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颜父厉声吩咐下去,一众颜府侍从立刻领命作鸟兽散。
“慢着!”颜母适时制止作鸟兽散的众人,朝着颜父晓之以理劝道:“老爷,阿玉兴许明日就回来了,你这般劳师动众的去找,岂不闹得满城皆知!”
颜父闻言面色稍作缓和,拂袖先让一众下人退下。手中的宣纸揉成团,重重砸在桌上。然后又长叹一声,坐下,才道:“你养得女儿你不知么,一旦选择了,十头牛都拉不回。陌上堡的婚事,你不是言她愿意的么,怎生还逃婚了呢?”
“你倒怪怨起我来了,”颜母拧紧眉心,悻悻坐下,百思不得其解,“这孩子,明是喜欢那小子,为何要逃婚?”忽而看向闻讯赶来的未匀和狄蕈,问:“你俩可是知原由?”
“你三人整日一起,知道什么就说来?”颜父同样看过来。
“哪里知道什么,阿玉连我们都瞒了!”狄蕈耸肩,颇为无可奈何。
“滴水不漏!”未匀直直道,表示也无可奈何。
“当真不知?”颜父怀疑道。
“不知!!!”未匀与狄蕈异口同声直言。
“唉,罢了,退婚使不得,就对外称病吧!”颜父无力摇头,仿佛瞬间老了十岁。最后看了一眼那梳妆台前的熠熠生辉的凤冠霞披,慢慢起身朝门外走去。
“老爷……”颜母轻唤一声,起身追去。末了忽而深深看了一眼未匀和狄蕈,个中含义怕是只有彼此知晓。
徒留在屋内的二人相视一笑,无奈耸肩。她二人是真得不知情啊!
陌上堡与澹月酒庄的婚事延期,不日便是满城皆知。连带着鸳鸯楼的双花魁决赛上,都为众人所津津乐道。
夜色沁凉,鸳鸯楼里却是暖意如春。
一楼大厅,灯火通明,高客满座,人声鼎沸。正前方的舞台上,左边立着紫衣潋滟的公子,半面紫金面具,只一双清远明瞳,似笑非笑,睥睨着世人。右边是一袭青衣如荷的女子,白纱遮面,露出一双秋水翦眸,灵动似会说话。这二人便是今年的双花魁,重玉公子与秋伊姑娘。
花魁选定,便是拍卖第一夜,这是鸳鸯楼历来的规矩。价高者,便可抱得美人归。
“诸位!”一声高音频起,众人安静下来。寂衿懒散的晃悠着步伐走上舞台,晕开一室幽香,似蔓陀罗花绽开于舞台之上,风姿妖娆,丝毫不输于两位花魁。
“老规矩,价高者,便可抱得美人归!五百两起价!”寂衿凤眼笑眯眯扫过台下众人,便宣布开始。
“六百两!”“七百两!”八百两!”九百两!”“一千两!”………
一时间人声鼎沸,叫价声,一声高过一声,喧闹如市井街头的买卖声。
未匀与狄蕈窝在角落里,嗑着瓜子,兴致勃勃看着蜂拥喊价的众人。
“你说这青楼得多赚钱啊!”未匀边嗑瓜子,边睇一眼狄蕈道。
“怎么?你要开青楼?”狄蕈偏头斜睨着她,问。
未匀只笑不言,取了桌上茶盏,送往嘴边。轻啄一口,神色微变,澈眸凝向盏中,茶水淡黄,飘着几片白色的细小花瓣。她又啄了一口,微甜不苦,还有淡淡的花香。转眸问狄蕈,“这是什么茶?”
“呃,”狄蕈一愣,低头揭开面前茶盏,才发现不是茶叶,端起尝一口,“咦,倒是第一次喝,味道不错!”
“此茶为茉花茶,取三月初开的茉花蕊自然晾干所制。”款款而至的黧焕,循声道,依旧一身月牙色袍子,黧眸熠熠,浅笑晏晏。
“茉花茶!”未匀重言,又看一眼茶盏中那白色的细小花瓣,喃喃道:“倒是第一次听!”
“原是我自己琢磨的,自然不是什么耳熟能详的茶种!”黧焕浅笑。
“打今儿个以后就耳熟能详了,是吧!阿匀!”狄蕈夸夸其谈,睇一眼未匀,嘴角梨涡深深。
未匀一愣,随即笑了,胳肘碰碰狄蕈,故作惊讶,“你是我肚里蛔虫么?”
“嘿嘿,你说呢!”狄蕈盈盈一笑,眼角眉稍亦是笑意。自从昨日未匀携祖母去百岁客栈找她,听了一下午的说书。完了祖母把她二人的赌约作废,还说了她一通。她满肚子怨气刚要发作,未匀却笑盈盈掏出她梦寐以求的两株千年青菀,还还了她白泽神珠。她恍然才知这人一直只是在捉弄她,并非真坑她。她既气愤,又感动不已。现在的她,千年青菀在怀,白泽神珠在手,是分外悦心。
未匀白她一眼,心知这人春风得意是为何。可不是呢,给了她千年青菀,又还了白泽神珠,等于是白送她三株千年青菀。她不春风得意才怪了。转念看向黧焕,“黧公子的茉花茶,不知詹城的各大茶楼可有卖?”
“这倒没有!”黧焕如实道,转问:“念姑娘是想买我的茶?”
未匀点头,刚要言语,却突见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这处。诧异之时就见舞台上方的重玉公子正缓缓移着步伐朝她而来。她猛然惊起,心生不祥之感,转身欲走。却已然迟了。
“这位姑娘便是重玉今晚的恩客!”重玉一手揽过未匀的肩,一手握住未匀的手,朝着众人道。
一旁狄蕈闻言险些摔了面前的茶盏,满脑子疑问,这是什么情况?
饶是一向淡淡的黧焕,也锁了眉,黧眸淡睨着突然而至的重玉,似明非明。
“……”未匀双目圆瞪,顾不得周遭神色各异的众人,甩手就要推开重玉。却被他擢住得更紧,然后就听到耳边的细语,“这是第一个条件,你莫不是要失信于我!”
“呵,怎么会!”未匀澈眸深深,嘴角浮笑,咬牙挤出几字。
“那就好!”重玉戏谑一笑,紫金面具上只露着一双清远明瞳,却是笑意融融。
二人如此神情,落在旁人眼里倒成了深情恋人之间的耳鬓厮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