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元钱,一共十八张十元和四张五元的票子,用白色小碎花手绢包着放在枣红绒布裤子的裤腰里。
昨晚临睡前杨春还特意捏了捏那厚厚的一叠钱,那可是她重生以后的第一桶金,是她发家致富的希望。
杨春趴在地上把床底下和桌子底下都搜了个遍,又把靠墙的五屉柜和衣柜移开,除了两手的薄尘什么也没有看见。
杨春急得在屋里团团转,这时韩冬敲门进来让她准备好出门,去医院拿杨桃的检查结果。
“好我马上就准备好。”
杨春还想找一找,她不相信钱还能飞出这间屋子去。
“那我先背你大姐下楼坐车。你没事吧?”
韩冬注意到杨春的脸色不好,神情藏不住关切。可是此时杨春满脑子都是失踪的两百块钱,根本没有看韩冬。
“没事,我整理一下就下来。”
杨春的目光落在窗帘上,她想去落地窗帘后面看看。说不定昨天朝椅子上扔裤子时把腰里的手绢给甩出去了。
“你不用整理,一会我家的小阿姨回来会打扫整理。早上医院人多,咱们还是早点去等结果吧。”
韩冬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依然关切地望着杨春苍白的脸。杨春的这张脸在韩冬看来缺少充足的阳光和营养,让他忍不住充满怜爱和心疼。
韩冬觉得现在他就像一个上了战马的将军,只能往前冲绝不能半途掉转马头,只能继续履行代替哥哥和杨桃的婚约。
“那走吧。”
杨春觉得韩冬说得也对,大姐的伤病最要紧。杨春走到门口还是回身快步走到窗前把窗帘哗地打开,看到窗帘掩着的地板上什么也没有,才失望地跟在韩冬身后去找杨桃。
大清早医院的门诊大厅里已经挤满了人,长长的木条椅子上人们三三两两地相扶着,眼神期盼地望着诊室门口叫病人名字的护士,希望能尽快轮到自己。
杨桃依偎在杨春的身边,今天她开始害怕了。昨天夜里右腿一阵阵酸麻腹痛的感觉折磨得她一直睡不着觉。白天还逞强自己下地走几步,这会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右腿活动。麻木的感觉让杨桃觉得右腿不是她自己的。
“杨桃,杨桃!”
护士提高了音量。杨春扶杨桃起身,杨桃麻木无觉的右腿不能站立,身体直接歪在杨春身上。杨春扶住杨桃,韩冬急忙伸手让杨桃伏到他背上,不等杨桃说话,已经背起杨桃进了诊室。
杨桃因为车祸撞击大脑形成局部血拴需要立刻手术。
“不可能!我就被自行车撞了一下,小腿骨裂怎么可能大脑有问题呢……”
杨桃接受不了医生的诊断。杨春安慰她不要怕,一颗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脑部手术就是再过三十年以后都是一项精密细致的手术,以现在八十年代的技术,大脑手术的风险简直是九死一生。
“你们如果觉得没事不想手术我也不强求,不过不要说在我手上看过病。我不想担负对病人不负责任的名声!”
医生显然被杨桃质疑他诊断失误给惹生气了,沉下脸让护士传下一个病人进来。
韩冬伸手按住医生正要合上杨桃的病历。
“手术成功有几成把握?”
这也是杨春最关心的问题。
医生纤白的手指在杨桃的病历上弹了两下,抬头看了韩冬一眼。
“五成吧,这个谁也不能保证百分百成功。”
“不行,你必须得保证。”
韩冬一字一顿,脸色严肃。四十来岁的男医生被韩冬认真的神情逗笑了。
“你是病人的弟弟吧?我了解侬的心情,可是这世界上有哪一样事能保证百分百的成功啦?除非侬能请来神仙帮侬姐姐手术啦。”
韩冬眉头微蹙,放开医生的手。
韩冬不介意医生暗示他年轻没有社会经验,他是觉得眼前的医生把脑部手术的成败说得如此轻松。
“我可以请外面的医生。”
韩冬咬牙下了很大的决心。如果不是因为情况特殊,他绝对不会想到要动用那一层关系……
杨春也正在脑中搜索脑科手术专家的名字,她好像记得师傅的大哥就是上海的脑科专家。
“你们要请北京的脑科医生?”
“我要请杨伟国博士来主刀。”
医生听韩冬说出杨伟国的名字顿时对韩冬刮目相待,神色也变得肃然起敬。连着说了几个“好”。
“太好了,如果侬能把杨博士请来手术,那我也跟着沾光了啦。不过侬有把握请到杨博士?杨博士是侬什么人?”
韩冬没有正面回答,让医生给杨桃安排病房。
医生爽快地答应了,不过考虑到杨桃是乡下来的看病没有职工福利,要把杨桃安排在四人间可以节省些费用。
韩冬要求给杨桃安排单人间。
“单人间都已经满了,最近有一批老干部入院体检。如果你有消费能力的话,不如我给你们安排一个双人间,你只要把双人间包下来,不就是跟单人间一样啦?”
医生为自己的急智感到高兴。韩冬马上去门诊收费处交钱。
杨伟国博士!
杨春又想起在师傅家时,杨伟国出差顺道上门探亲,苏暖搂着大舅的脖子撒娇不放手的样子……
杨桃住到了双人病房靠窗的那张床,自打她躺到床上以后就静静地不说一句话。
韩冬说了,骑自行车撞她的那个男人中午会到,她看病的费用都将由那个男人来负担。
可是杨桃总觉得心里很不安。那个男人脚上露出白色内衬的棉胶鞋总在杨桃眼前闪现。他能负担得起这笔医药费吗?
“春儿……”
“姐你就安心养病,我在这里陪你。你不用担心家里,我一会去医院门卫室给村部打个电话,看二姐今天是不是去上学了……”
“梅子胆小,这两天她一个人在家睡觉肯定很害怕。”
“我二姐都十七了,她才不会害怕呢。你不要总想着别人,安心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了。”
姐妹俩正说着病房的门被推开来,韩冬和一个男人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