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无论如何,他刘秀才到底只是一介秀才而已,好不容易得了官家器重,被当做了棋子来使,一时间尽翘起了尾巴。
这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他刘涣终于尝了苦头。暗想而今还是势单力薄,无官职、无兵力、人脉也少,以后做人做事,还是低调一些为好,权当自己是个傻子吧……
他在信州城一阵转悠,听闻大街小巷都在谈论着一些个故事,那故事便是赵挺写得石头记,赵挺之名一时间大躁而起……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他终于有机会找到了赵挺。
“阿挺,您老人家好大的名声、好大的官威啊,想见您一面着实不易呢!”
“哟,你少给老子说这弯酸话!哼,这报社还不是你提议要办的,而今害苦了老子,却来说甚么风凉话。”
“哦……那……即是如此,不如把这报社关闭了罢?也省得堂堂赵国公忙碌了。”
“你敢!哼!老子好不容易找到了正事做,正做得热火朝天,焉能半途而废?阿涣,别说你与老子关系好、情分重,你若是敢乱来,当心老子对你不客气!”
“哟哟,啧啧啧……这他妈不是和你说笑嘛,急激动个逑!”
“你少来,说吧,而今所为何』,事?反正要钱没有,你那红利早开销出去了……”
“你……不是阿的挺,你不能总把我想得这般邪恶,我是来提意见的。”
“提意见?你这狗日的,不是整日和辛弃疾瞎混么?也不晓得在混些甚么?”
“阿挺啊阿挺,你别怨我啊,我也是身不由己。”
“少来了,有屁快放,老子还要赶稿子呢。”
“阿挺,我觉得我们的报纸虽然如日中天,他却少了两样东西?”
“如何讲?”
“一是方向;二是灵魂。”
“详细说来!”
“阿挺,还记得我们办报社的目的么?”
“当然记得,第一是赚钱发大财;第二是引领舆论力量,成就大宋软实力!”
“亏你还记得,那你说说,而今除了赚点小钱以外,可还做到了甚么?”
“这……”赵挺闻言才细细想来,确实好像过于急功近利了,却把最初衷的想法也给忘记了。他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看着刘涣。
刘涣道:“阿挺你看,我们而今的报纸,除了写些奇闻妙谈,除了写些人命官司,便是文人骚客的诗词歌赋,且这些诗词都是些风月之作,尽皆暗自伤神的调调……你不觉得过于过于单薄了么?我曾听说太子殿下想来视察,却被你皇爷爷何止了,你想,你皇爷爷为何要何止?那还不简单么?因为他看得透透彻彻,这等报纸,而今对大宋而言,实在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赵挺醒悟道:“即是如此,又当如何处理了?”
刘涣正色道:“以后要多多宣传一些临安府的‘动静’,要多多宣传一些‘有争论性’的文章,特别是关于激进派的文章,要把报纸宣传的内容和大宋时局相结合起来,要批评、要怒骂,怒骂苟安之世人,以起到提醒鞭策之作用。当然,诗词歌赋还是要写的,奇闻算术也是要写的……篇幅再大一些,上至天文宇宙官家朝廷,下至花鸟鱼虫黎明百姓。反正是柴米油盐,琴棋书画,政治时局等都要涉及!重中之重的是,而今要着重宣传一些‘朝野见地’,你懂了么?”
赵挺若有所思道:“这般激进,会不会引来世人怒骂?”
刘涣道:“你傻呀,我们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了大宋服务的。你皇爷爷不就是个‘激进’的人么?再说了,世人怒骂的又不是你赵挺,而是那报纸上的内容……就是要让大家骂,骂开了,才会去反思和领悟……”
赵挺一想,拍手道:“我懂了!你也不早说,但还好来得及时,若再过些时日,怕是‘禀性难移’了。可是?如何去找那些朝野文章?”
刘涣呵呵一笑,道:“以前不是与你讲过了么?叫你发挥你的人脉力量、发挥恩师的人脉力量,以点成线、以线成面、以面带面,网络天下之信息……诶,我看那你这头脑一热,甚么都忘记了。这样吧,我这里有一个人写的小诗一首,你先拿去发表了。”
赵挺深觉得刘涣言之有理,当即虚心接受,道:“何人所写?写的甚么?”
刘涣道:“这人便是陆游,时为四川夔州知州,他与我书信往来,人家虽是知州,却和宣抚使王炎交往密切,曾多次奔走于前线视察军情,投身于收复失地之中,正所谓是一腔热血、满怀赤诚、忠肝义胆啊。阿挺,你说这等人物,是不是该给人家宣传宣传?”
赵挺道:“何止是宣传,要大力宣传才是!他写的甚么?”
刘涣道:“写的却是一首‘金错刀行’,文如下:黄金错刀白玉装,夜穿窗扉出光芒。
丈夫五十功未立,提刀独立顾八荒。
京华结交尽奇士,意气相期共生死。
千年史策耻无名,一片丹心报天子。
尔来从军天汉滨,南山晓雪玉嶙峋。
呜呼!楚虽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
赵挺道:“好诗啊!这最后一阕写得极好,着实让人愤怒,且发人深醒啊!阿涣,你何时与人家有往来的?”
刘涣道:“这个你不用管,若有机会,咱们真该见见这等人物的。”
赵挺点头称是,经刘涣这一提醒,他那心中的火种又开始躁动起来了……
刘涣正要辞别,赵挺却留住了他,道:“阿涣你别着急走啊,再呆一两天吧……”
刘涣疑道:“有何指教?”
赵挺呵斥道:“甚么指教?你的老相识约了咱老师,明日傍晚要来信州一聚呢,你就不参与?”
刘涣道:“老相识?是哪里的老表?”
赵挺道:“还能是谁,正是抚州的陆九渊和陆九龄两兄弟呢。”
刘涣假意兴叹道:“哦,原来是陆子静啊,嘻嘻,一直神交,却未往来,见见也好……”
话不多说,涣哥儿那夜没有打搅和麻烦赵挺,却在茶馆中打了一夜麻将,赢了不少钱呢。
第二日天亮之时,他显得有些疲乏,倒在椅子上流口水,旁人也不打搅他的美梦。直到日落西山之时,却被一人摇醒。
“涣哥儿,涣哥儿……”
“恩?咋啦?陆九渊来了?”
“涣哥儿说笑呢,陆九渊没来,是这一期的报纸出了样板,国公叫我呈给你看看,请……”
刘涣接过报纸,铺展开来慢慢细看,直过了良久……
“兄弟你来,你回去给赵大人说,这期的报纸虽做得极好,但却疏漏了一点内容。”
“是何内容,还请涣哥儿明示!”
“你得讲讲今年信州农人‘收成’的事儿,今年不是稻谷大丰收么?比其他地方做得都好,这是为何?你要说一说才好……”
“哦,懂了!可是当如何来写呢?”
“你拿去找赵大人,他对此事最清楚,一点就通了!”
“是了,小的这便去做!”
刘涣很无聊,麻将也打得累了,便瞎转悠起来。
忽行到一处小摊铺之时,见得正是买的“臭豆腐”,他心中一愣,前去寻问。
“大叔哟,你这臭豆腐是何人教你做的?”
“诶哟,小哥来尝尝吧。这臭豆腐可是铅山的亲戚教给我的,而今家中没有田地,也无秋收恼人,便出来做点小买卖。”
“哦,原来如此,来一碗吧,我且看看你的手艺如何。实不相瞒,铅山鹅湖山的臭豆腐我是吃过的,味道极好呢,看你得了多少真传……”
那人乐呵呵地给刘涣呈来弄好的臭豆腐,刘涣一一尝了,觉得烤得太过,丧失了臭豆腐天然糟朽的脾性。他自然不吝赐教,亲自动手给那人演示一番,临走时还扔了一吊铜钱……
他心中很幸福,暗想自己的“创作”终于被人们注意到了,且不论人们知不知道这东西的创始人是谁,但能为这个时代做点事情,能留一点足记在这个时代上,便已心满意足了。
他回到报社之时,听得众人议论,说是有两个大儒来访,连赵汝愚赵大人都亲自出来接待了。
刘涣心中嘀咕,又问赵大人来了没有,旁人回答还未到来。刘涣当即一乐,想先会会这陆氏两兄弟……
他进得报社之中,在一间不算宽大的屋子之中,门沿上写着“接待室”三个大字。而今里面正坐着两人,也不见赵挺的人影,却是一个小厮在服侍着……
刘涣定睛一看,见得正是两个模样相仿的人,其中一人生得微胖,额头上的皱纹微微瞩目,留了一口漂亮的胡须,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不时朝小厮问东问西;另一人则显得安静许多,见他不过中年年纪,要长得儒雅一些,下巴尖尖的,倒像是个瓜子脸,奈何却是个男子……
当下也不晓得这二人哪个是陆九渊,哪个是陆九龄。
“吾心便是宇宙,宇宙便是吾心……”刘涣哈哈一笑,拖着深沉的语气进了屋中。
那二人闻言一个突兀,当即微微起身,但觉得人未到声先至,定神一看,才见得是一个俊朗的少年郎走了进来。
陆九渊觉得大不对劲,怕是“来者不善”。陆九龄是他兄长,为人处世显得灵活许多,也不管来者何人,笑呵呵地道:“心学之究,何止是心与宇宙的关系?但小哥儿好妙的话语呢……”
刘涣本想先入为主,却不曾想被人家反客为主了,当即心中怒骂“他妈的老油条”。不过他脸色却不变化,也是笑意盎然地道:“小子是这间报社的主事呢,却不知二位是?”
那人闻言,当即躬身行了一礼,道:“原来是赵挺赵国公,失敬失敬!不才抚州陆九龄,这位是愚弟陆九渊,今闻信州报社之大名,又有国公和子直大人的两方大才在此,故来拜会!”
刘涣呵呵一笑,却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于、身在此山中。先生笑话了,小子不敢冒领国公之名呢。”
陆九龄闻言唐突,尴尬道:“那……请教小哥尊姓大名。”
刘涣道:“鹅湖山的疯子刘涣便是,适才狂妄,还请不要怪罪则个!”
陆九渊一听他就是刘涣,当刻神色激动,复要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