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俩嬉笑打闹着回到了风园,赵品吉正拄着一根拄杖在园子里练习,受伤的腿还使不上什么劲儿,只得倚靠那根拄杖。
李砚娚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身影,他是英俊的,如若不是一直板着一张脸的话,一定会受到万千待嫁姑娘的青睐。不知道在面对漫卿时,他会是什么样子。
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厌恶之情,过门以后所有的屈辱都是他给的。他排斥这场婚姻,不肯与她圆房,甚至连跟她同房都不肯,下人们说她不受宠。
他曾经带着他的心上人回来说要成婚,所以现在,她的存在完全是个笑话。
他受伤卧床不起,因为一次疏忽,他的家人责怪她没有照顾好他,下人们说她是故意为之,说她这是在报复。
赵品吉不经意转身之间,对上了李砚娚的视线,两人对视一眼,李砚娚率先移开目光,转身往小睡房走去。
转身的瞬间,李砚娚做了个决定,婚姻生活她已不做期待和幻想,未来,她要为自己而活。
回到小睡房,李砚娚又干起了她的活儿,一坐就是一下午,直到一个丫鬟来报说:“三少夫人,大姑爷回来了,老爷说今晚一起在大堂用膳,请您和三少爷一起过去。”
“知道了。”
这个大姑爷想来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连赵运国这样注重长幼尊卑的人都要为他设宴,想来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佩环,你去看看三少爷准备什么时候过去。”
佩环去了主屋,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三少爷不慌着过去,到时候阿贵会来叫的。”
夜幕降临,各房各院都掌起了灯,阿贵在门外小声喊:“三少夫人,该走了。”
“马上就好。”这才放下手里的东西,对佩环说:“更衣吧。”
院子里,赵品吉穿一件白色高领长衫,面朝大门口站着,看样子,好像是在等她。迈着莲步走过去,在他背后三尺的距离站定,声音不大不小,说:“走吧。”
赵品吉并未回头看她,只是由阿贵扶着,一瘸一拐的走在前面。李砚娚亦步亦趋的跟着,两人的间距刚好,不会让人觉得太生疏但也不显得很亲密。
赵品吉忽然停住脚步,阿贵疑惑的看着他,他微微侧首,低沉磁性的声音说:“你走我旁边吧。”免得待会儿爹娘又要说我,他在心里加了句。
彼时,李砚娚也在心里想着,要不要走得近些,以免娘日后又要说教了。
此时,为了同一个目的,两人第一次有了默契。
上阶梯时,赵品吉受伤的腿没抬得起来,他踉跄一下险些跌倒,手臂下意识的扬起,在他旁边的李砚娚也出于本能反应的伸手扶住他。赵品吉站稳后刚要推开她,李砚娚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也不想娘说什么吧?”
赵品吉动动剑眉,没说什么也没推开她。
饭桌前,大家均已落座,见到携手而来的两人,段先汇吊着嗓子调侃道:“哟,几日不见,这小两口的感情看来有所增进啊!”
李砚娚扶着赵品吉坐到赵运国右手边的位置,自己坐在他旁边,对于段先汇带着些许嘲讽的调侃,她只是微微一笑。方姳则是高兴不已,看着李砚娚的眼神里充满了鼓励。
一个有些沙哑的陌生声音问:“这是?”
赵运国回答:“这是你三弟妹,品吉成婚之日你们未能参礼,所以不认识。”他又扭头对李砚娚说:“砚娚,快见过你大姐夫。”
李砚娚站起来盈盈福身,面上带着得体大方的笑,“大姐夫。”
目光扫了一眼对面的男子,梳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带着一副金丝框的眼镜,一身方方正正的西装显得与周围古色古香的环境有些不符。刘剑华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与赞赏,面带微笑轻轻点头算是回礼。李砚娚坐下,他还在打量她,目光毫不避讳。
“上菜。”赵运国吩咐道,微笑如和蔼可亲的长者。连一向唯我独尊的赵运国都要对这个女婿谦卑有礼,李砚娚更加好奇这个大姐夫的身份。
刘剑华的目光从李砚娚身上移开,问赵品吉:“那个画展你去了吗?”
赵品吉轻轻点点头,惋惜的说:“去了,可惜没见到大师本人。”
“你该先来找我的,我认识那个画展的负责人,有他引荐,别说见到大师本人了,就算你要拜他为师他也不敢不答应。”
赵品吉皱着眉说:“强人所难,不是艺术行为。”
刘剑华嗤笑道:“要达到目的,不使点手段怎么行!”
赵运国板着脸对赵品吉说:“老实在家呆着吧,在外面不够你狂的。”
赵品吉的倔脾气上来了,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没好发作。家丁丫鬟把一盘盘美味珍馐端上桌,李砚娚注意到,今日的饭菜比平时要精致丰盛许多。
“在西洋国家呆久了,甚是想念自己家乡的吃食。”说着,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送进嘴里,赞道:“嗯,好吃!”
李砚娚正襟危坐,怕赵运国要发火,平日里一起吃饭都是要赵运国先动筷子大家才能动筷子的。但赵运国只是皱了皱眉头,刘剑华见大家都没有动,说:“实在对不住,我忘了规矩了。”可语气却并无半点愧意,筷子也并未放下。
赵运国嘴角抽搐几下,拿起筷子道:“动筷子吧。”他先动,大家才敢动。
一直没说话的赵品倩夹了一块油焖肘子,献媚似地放到刘剑华碗里,“你喜欢吃的肘子。”声音是李砚娚从没听过的清脆娇媚。
刘剑华嫌恶的看了一眼碗里的鲜香金黄的肘子皮,沉声道:“太油腻了。”话音一落,竟把肘子皮给夹起来放到了盛残渣的小碗里。
赵品倩的脸胀成了猪肝色,尴尬的低垂着头,拿着筷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品祯出口解围,吩咐下人道:“给我夹几块肘子皮,我也爱吃,姐夫今天算是没有口福了,这么好吃的肘子皮都不吃。”
段先汇看看刘剑华的脸色,低声骂道:“说什么呢你!没大没小的。”
刘剑华笑笑,“无妨,品祯喜欢吃就给你吃吧,这些都是你的。”刘剑华站起来,把一整盘肘子都端到了赵品祯面前。
赵品祯也不管这是不是在堵他,高兴的说:“谢谢姐夫。”
赵品倩不知是没了胃口还是怎么的,悻悻的放下筷子,手肘交叠放于桌面上。坐在她旁边的赵品诗伸手夹菜,衣袖上扬露出了纤细的手腕,也露出了那只精致的白玉镯子。
“哟,二妹这只白玉镯子可真是夺人眼球,这应该是羊脂白玉吧?雕刻的还是鸳鸯的图纹呢。”
赵品诗如惊弓之鸟,抽回手把衣袖往下拉,不悦道:“姐姐看错了,不错过小摊上的玩意儿而已,我怎么可能用得起羊脂白玉这样高级的首饰呢!”
李砚娚不动声色的抬头看赵品诗,她刚才的话,既反驳了赵品倩又暗讽了……
赵品倩来劲了,刚刚在刘剑华那里吃的蔫她可算是找到地方出气了,“嗬,这是在讽刺谁呢?堂堂赵家二小姐竟说自己连羊脂白玉的首饰都不用起……”
“够了!”赵运国重重的把筷子拍在桌上,桌子随之一颤,杯碗盘碟仿佛都弹跳起来了。他怒目瞪着赵品倩,“不想吃饭就出去!”
赵品倩这次是失算了,也怪她被自尊心冲昏了头脑,竟这般口不择言。柳萍和赵品诗虽是太太小姐,但却不受重视。赵品诗那番话是在讽刺赵运国,可赵品倩想也不想的拿着话就开始找茬,难怪赵运国要生气了。
刘剑华亦板起脸不悦道:“怎么这性子就是改不过来?”
赵品倩觉得委屈但又不敢发作,方姳打着圆场,“别光说话,菜都凉了。”
“你们聊吧,待会儿我把菜都吃光了看你吃什么。”
“这些菜你都吃光了,你那肚子不跟坛子一样大了?”
赵品阅和赵品隽这一说一问的,气氛也就缓和过来了。方姳问李砚娚,“听说下午你惩戒了几个下人。”
李砚娚放下碗筷看着她道:“砚娚自作主张,还望娘不要怪罪。”
方姳还未说话,段先汇就抢话道:“这有什么可怪罪的,不过是罚了几个下人而已,这往后啊,咱们府上的里里外外都得靠你来搭理,树立树立威信是应该得。这方面你得多跟你娘学学,你娘当年的手段可比你狠多了。这里头的学问可多着呢!你说是吧,姐姐。”
方姳垂下眼睑哂笑,再抬头时,目光如炬,“这还得多谢妹妹呢,若没有妹妹的‘引导’,只怕我是坐不稳主母这个位置的。”
话里的意思只有她俩才懂,段先汇冷笑一声别开目光。
这时,王凝捂着嘴干拍着呕起来,赵品隽连忙拍着她的背,问:“没事吧?”王凝好容易忍住干呕,轻轻摇头,给他一个放心的微笑。可那嘴角的弧度还没拉开,胸口处又泛起一阵恶心,她忙用手帕捂着嘴。
方姳担忧的问:“怎么害喜害得这么厉害?”
赵运国亦正色道:“得找大夫来看看才行,管家。”他仅喊了一声,管家便明白他的意思,刚要遣人去请大夫,王凝便制止住了。
“不用,我没事的。”
李砚娚看她刚刚吐过之后脸色变得煞白,不由担忧劝解道:“二嫂,这个时候你可别逞能,你这样让二哥怎么安心呢?”
但王凝却坚持,“真不用,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大夫来看也不过是开些安胎药而已,他也帮不了什么忙。”
段先汇则幽幽的说:“不就是害喜而已,有什么可紧张的。我当年怀着品祯的时候不也一样这么吐嘛,不过还好,生了个儿子,辛苦一场也值得了。”
王凝的眼眶含着雾气,不知是因为刚才吐得太厉害还是因为被段先汇的话刺激到了。
赵品祯小声抱怨,“娘,听你这话,难道我是个女儿你就要嫌弃我不成?”
“你这小子,竟敢拿你娘开涮!”
柳萍插话道:“还不到两个月就这么调皮,一定是个男孩儿。”又笑着对景欢和景乐说:“到时候就看到底是你们俩调皮还是小弟弟调皮!”
桌上又充满了笑声,李砚娚不敢说话了,怕又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可天不遂人愿,怕什么它就偏偏要来什么。
段先汇噙着笑,好似关切的问:“品吉砚娚,你们俩什么时候准备传好消息啊?你爹和你娘可都盼着呢!”
赵品吉拿筷子的手抖了一下,李砚娚硬着头皮对上大家或关心或等着看笑话的目光,浅浅一笑,“品吉的腿伤还没好……”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她轻轻垂下了脑袋。在外人看来,她这是害羞了,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为这个牵强的理由心酸。
段先汇又把目光移向赵品吉,“品吉听见没,你可得赶快养好伤才行哦!”
桌上的气氛瞬间暧昧起来,他面露一丝不悦,用余光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她。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她的嘴角没有一丝微笑的弧度,反而是不屑的撇着嘴。
他正色道:“我定不负众望。”如此暧昧的话题配上他严肃的脸,有种莫名的喜感。
李砚娚听到他的答复,嘲讽的笑笑,抬起头时,又是得体大方的笑着。
这下,没有了刚才严肃紧绷的氛围,酒过三巡之后,赵运国问道:“剑华,政府有没有什么有利于商人的新政策颁布?”
刘剑华摇摇头,“这个我不清楚,我们财政部只负责管理国家赋税和经济法规。”
赵运国略带失望的道:“哦。”
“岳父是遇到什么困扰了吗?”
赵运国头疼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最近这店铺租金有点不好收。”
刘剑华摆摆手,“这个我帮不了你,我只是个副部长而已,也没什么实权。”
赵运国也不好再说什么,“吃饭吃饭。”
家宴结束,刘剑华便要带着赵品倩回去。段先汇不解道:“怎么这么急?你这才刚来怎么就要回去啊?”
刘剑华显得有些不耐烦,“改天有空再带品倩回来小住。”
全家人都站在门口目送刘剑华和赵品倩的车离开,李砚娚心想,能让赵运国如此重视的人,除了赵品吉,怕是就只有这个任民国政府财政部副部长的刘剑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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