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娚已经好些天没有去福安客栈了,这日她早早的就去了客栈。自从她那日稍微发威之后,再加上她制定的条文制度,那帮伙计做事的手脚倒是快了不少。也不知是真忌惮她的地位和她的权力,还是只是因为害怕她那天的威胁。
不管是哪样,总之他们勤快了不少。就比如说现在吧,大清早的明明一个客人都没有,他们还是认认真真的在擦拭桌椅清扫地面,偶尔聊两句吧,内容也不再是那些低俗的话题了。这样的情景自然是李砚娚乐见的,她款步跨进客栈大门,原本在柜台算账的王掌柜赶紧迎过来,“三少夫人来了。”
李砚娚微笑着点头,其余人一听三少夫人来了,也赶紧给她打招呼,“三少夫人。”那恭敬谦和的态度倒让她有些不适应了。
佩环也小声在她耳边说:“态度转变得真快!看来小姐应该多发发威,让那些人知道小姐可不是好欺负的角色!”佩环是意有所指。
“你们都去忙吧。”李砚娚吩咐了一句,便去了王掌柜的柜台。
柜台上摊开着一本账本,是王掌柜刚刚在细细查看的。李砚娚随意翻了翻,发现其中一页有半截是空着的,翻到这一页,王掌柜变了脸色。
“这里怎么缺了一截?”李砚娚语气平淡的问。
“额,这……”王掌柜似乎是有难言之隐,挣扎了一番,他还是如实说:“前两天我家里临时有点急事,恰巧段大掌柜来了,我就让他顶替了我半天,却没想……这事我也不敢跟赵老爷说,毕竟段大掌柜是老爷的亲戚,也许老爷知道这事儿呢。我要再去说的话,段大掌柜怕是要说我为挣表现私下里给他小鞋穿。”
段进财肯定是觉得直接从总账里面拿钱的话太明目张胆,虽然他是赵运国的小舅子,但有些事他也不敢做得太过头。正好王掌柜又给了他这个机会,他料准了王掌柜不敢说他什么,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那缺的这些帐……?”
李砚娚的话还没说完,王掌柜便接话道:“我已经补齐了。”
段进财私敛钱财,王掌柜也只有吃下哑巴亏了,“王掌柜没少自掏腰包吧?”王掌柜无力的笑笑,李砚娚又说:“我知道了,这事儿我会处理的。”
段进财这次不知又敛了多少,王掌柜只有多补没有少掏的。
临近晌午,段进财悠悠散散的来了,他总是带着一顶黑色的小圆帽,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褂子,眼睛里泛着精光,透着一股老鼠般的聪明劲儿。
他客气道:“哟,今儿三媳妇在呢。”
李砚娚合上账本,扬起灿烂的笑脸,说:“段堂舅这阵子在忙什么?好久都没看到您了,娘的五十大寿也不见您来吃酒席。”
段进财走近柜台,自个儿给自个儿倒了杯茶,海夸道:“我呀就是瞎忙呗,一个老朋友说要和我合伙做生意,为了从我荷包里掏出钱来,他这段时间可没少讨好我。把我整得都怕了,这不,害我现在白天都不敢出门,就怕他又来找我。”
“说明堂舅是个值得信任的合伙人啊!到底是什么生意让堂舅不敢接呢?”
段进财见自己说漏了嘴,赶紧转移话题道:“我这把年纪了还去做什么生意啊!帮着你爹把这几家客栈管好就是不错的了!”说着,他还打了个哈欠,一副很疲倦没睡醒的样子,“饿死了,伙计,叫后厨给我煮碗面来。”
晌午是福安客栈一天之中最忙的时候,也是客人最多的时候,李砚娚在柜台帮着王掌柜收账,段进财则在这桌坐坐,在那桌聊聊天的,好像许多客人都跟他认识。
一桌衣着华贵的四名中年男子吃好了起身准备离开,段进财也跟着站起来给他们勾肩搭背的往门口走来,中途遇见的几个店小二皆点头哈腰的向他们道:“几位老板欢迎下次再来。”那态度,好像那几个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般。
段进财把他们送到门口,几个人向段进财招手示意道:“先走了,段兄忙去吧。”
说着要踏出门槛,李砚娚疑惑的问王掌柜,“他们怎么不付钱?”
王掌柜怕让段进财听见了,小声道:“他们都是段大掌柜的朋友,经常这儿吃饭,段大掌柜说他们的饭钱记在他身上。”
李砚娚明了,记在段进财账上?那还能收得回来吗?这段进财也真是太放肆了,他的姐姐和侄女在家中跟自己过不去,他则在生意上和自己过不去,她是怎么招惹他们了?
既然赵运国让自己来福安客栈看着意在警告段进财,让他不要太猖狂,那李砚娚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她款步上前,拦在了那几个中年男人面前,“几位客人对我们的菜品还满意吗?”
几个中年男人皆是疑惑,转头向段进财道:“这位是?之前没见过啊。”
段进财笑笑,“这是我姐夫的三媳妇。”
几个男人会意过来,双手抱拳向李砚娚道:“原来是三少夫人,幸会幸会。”
李砚娚也盈盈朝他们福身,语气却丝毫不客气的说:“看来几位客人对本店的菜色还是很满意的,既然很满意,那为何不付账就直接走了呢?”
没想到她说得这么直白,段进财心里对她很不满,嘴上却笑着说:“这几位是我的朋友,他们的帐记我头上了,王掌柜没和你说吗?”
“王掌柜刚才说了,我翻看了一下记录,照这样算的话,那段堂舅欠店里的钱已经足足有一千块大洋了。帐欠了这么久可是却没见段堂舅补上,这,砚娚不知该如何向爹交代才好。那段堂舅是现在一起把之前的补上呢,还是几位客人先把这顿饭钱付了呢?”
几个大男人僵在了原地,他们此刻是站在客栈门口说话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大庭广众之下被人逮着说自己吃饭不给钱,这得多丢面啊!其中一个男人尴尬又恼怒的看向段进财,压低了声音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段进财赔笑道:“没事没事。”他又板着脸对李砚娚说:“砚娚,这事儿我们待会儿再说。”说罢,他示意那几个人先走,那几个人气恼的一甩衣袖便想走。
李砚娚可没打算就这么让段进财下台阶,她向六全使了个眼色,六全便上前拦住了想走的几个人,趾高气昂的说:“几位客官还是先把饭钱付了再走吧。”
眼看街上已经有好些人纷纷朝这里看过来,那几个大男人想来也是丢不起这个人的。于是,掏荷包的掏荷包,摸袖口的摸袖口,零零散散的掏出了五十块钱一把递到六全手上。六全捧着前回到李砚娚身边,李砚娚看了一眼,“几位给多了,六全,找钱去。”
那几个人纷纷怨恨的看着段进财,段进财也是冒火不已,“砚娚你这是……”
李砚娚挥手示停,“吃饭哪有不给钱的道理?段堂舅,您缺的钱,您看您什么时候补上?我也好拿账本去向爹交差。”
段进财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那几个人冷哼一声,嘲讽的说:“没这个地位就不要装大方,真是丢人!往后我们就不要再来往了吧!”说罢便甩袖离去。
李砚娚也没等段进财再说话便走了,段进财两头失财,他也没脸再待下去,愤愤的跺脚离开了。
回到赵府,刚走到花园便下起了大雨,虽然主仆三人已经跑很快的跑去凉亭避雨了,但还是被淋了个透湿。
“这雨说下就下起来了一点前兆都没有。”佩环边给砚娚擦拭身上的雨水一边抱怨。
“夏天不都是这样的吗?要有前兆的话那就是闷热了,到时候热起来你又不高兴。”
佩环反手就打了六全一巴掌,“我跟小姐说话呢,你插什么嘴啊。”
李砚娚嗔怪道:“佩环,怎么老是这么粗鲁呢?凶巴巴的看你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佩环也不害羞,“凶点才好呢!凶点在家里才有地位!”
李砚娚摇头笑笑,不经意间看见大雨中有一个女子佝偻着身影,怀里好像抱着个什么东西,脚步匆匆的往外赶。
“那是谁啊?这么大雨也不知道躲一下。”
佩环倒是眼尖,一眼就认出来了,“好像是二小姐,这二小姐倒也奇怪,总是神神秘秘见首不见尾的。”
可不是嘛,一个赵品富一个赵品诗,都是很神秘的。李砚娚心中的那个疑惑还没有解开,虽然她很肯定自己的猜想是对的,但是没听到当事人正面回答,始终不能进一步确认。她也不是没有想过找他问清楚,可是听六全说,赵品富已经好久都没回来过了。负责给他送饭的家丁说,每顿超不过给他送去的饭都没动过,虽然之前也有这种情况发生,但超不过三天,送去的饭菜就会没了踪影只剩一个碗,可这次已经十多天了,饭菜还是没人动。反正赵品富也是个空壳少爷而已,所以也没人会真正的去关心他去了哪里。
正在思忖间,忽然从雨中走来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男子,他举着一把油纸伞,健步稳固的向凉亭这边走来。大雨泛起的蒙蒙烟雾好像要把他湮没了似地,他有穿一身白色,远远看去,就像是从天而降的一位天神。俊逸不凡的脸从油纸伞下沿露出来,那带着淡淡微笑的脸,触动了李砚娚的心。
赵品吉走进凉亭,收了伞,李砚娚仍是目光呆愣的看着他。赵品吉宠溺的伸手理了理她被打湿的头发,“淋雨了。”
李砚娚清亮的眸子看着他,灿烂的笑道:“还好你没淋雨。”
两人相视一笑,眼睛里的深情,只有他们自己看得到。赵品吉牵起她的手,“走吧,有我在,我不会再让你淋雨的。”
李砚娚娇嗔道:“明明是有雨伞在,我才不会再淋雨的。”
“可雨伞在我手上,如果我没有来,你不是一样会淋雨。”
“你没有来的话,我不会等到雨停了再走吗?我又不是傻子!”
赵品吉与她十指紧扣,“你不傻,那你刚刚怎么淋雨了?”
李砚娚收紧手指,“因为刚刚回来的时候走着走着就下雨了,事先又不知道会下雨,所以没带伞所以就淋雨了。”
赵品吉笑了,“所以说有伞不会被淋雨,伞在我手上,所以有我在你才不会淋雨。”
“如果你没带伞的话我们不是一样会被淋雨。”
“可是我带伞了呀!”
两人说着毫无意义的话,渐渐的走远了。
伞下一双人,真情两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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