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三少神色略迷茫:“他们和我说话,都是戴着面具,你不一样,你从来不主动巴结我,或者讨厌我,想和我说话就说话,不想和我说话就不说,我觉得这样就挺好。”
他猛然拍了一下杨哲明的肩膀:“嘿,我咋说的那么矫情。”
杨哲明张了张嘴,温润话语几乎到了喉咙,就生生卡在那里。
竟然有人,夸他厉害。
一路荆棘走来,还没有人夸过他,他的父亲没有,母亲没有,忠心耿耿的属下也没有。
赵容也没有。
他们仿佛都心知肚明他的手段有多高超,计谋有多缜密,反而从来没有出口赞扬过他。
他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你……”他斟酌着语句,前头突然一阵骚乱。他抬头望去,看见船朝勾月台行去。
安宁一生气就万事皆休,望着惊呆了的杨清雪,只想冲回宫里狠狠揍一顿杨钰。
父皇还没死呢,他还没当上皇帝呢,怎么就能这么混。
杨清雪对眼前的状况既惊讶又恐惧,只知道自己惹怒了安宁公主,她想起杨钰提起安宁时温柔缱绻的神色,拜托她时真诚的目光,赶紧跪了下来解释:“殿下,太子殿下只是拜托我送礼盒而已……”
她呐呐道——她是真不知道自己做错在哪里。
安宁紧紧握住拳,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的模样,无辜,柔弱,才惹得杨钰一次又一次怜惜她,保护她,不惜无视朝臣谏言,不肯认错。
可是她也恨,恨杨钰管不住自己,她就不明白,这世没有她在中间斡旋,杨钰又是怎么遇上杨清雪的,谁又将杨清雪带进宫中的?
乔陌白已经意识到形势不对,没等船靠岸,就在船上远远行了一个礼:“安宁殿下,你有没有哪里伤到,需不需要叫太医?”
如清泉入喉,如山涧笛鸣,一下子让安宁神思理智归位。
乔陌白在提醒她,周围那么多人,不能失了身份。
她是一国公主。
杨哲明从船舷处慢慢踱步过来,祝三少跟在杨哲明身后,摇头低声道:“这安宁公主脾气真大啊,要不要我去说句话?”
“不用。”杨哲明微眯了眼,眼前这一幕,让他既意外,又了然,仿佛诸多疑惑,都找到了答案。
安宁公主她,背负一半天命,同时也知晓天机,有着前世的记忆。
她有前世的记忆,所以对怡清郡主恨之入骨,觉得她勾引了杨钰——而实际上,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求而不得的游戏。
怪不得他的计划步步严密,却总有疏漏。怪不得有人总能窥探到他的目标所在,提前埋下了一步夺命杀机。
因为那个人,是她杨玺。一半天命在她身上,他就是机关算尽,也不能完全赢了她。
这就是天命的运势,非人力能敌,就是这样奥妙与神奇。
众人望着安宁公主扬长而去,都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拦着。怡清郡主跪在那里瑟瑟发抖,其他小姐们都退到勾月台的另一边,不知所措。
乔莹更加,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事,站在一边不知道如何是好。乔陌白叹了一口气,吩咐那些贴身丫鬟:“带你们主子去夫人们那里听戏吧。”丫鬟们才扶着小姐们上了小舟纷纷离去。
他又对乔莹低语了几句,乔莹低下身扶起跪地怡清郡主:“郡主,你到我那里换身衣服吧。”而杨清雪神色恍惚,压根没回过神。
乔陌白回头寻了一圈,找到了杨哲明:“子明,怡清郡主身体不适,待会你还是带她回府吧。”恐怕怡清郡主也没心思在这里赴宴了。
杨哲明点了点头,又说道:“许是什么事惹恼了安宁公主,陌白,你能否通融一下,让我同安宁公主单独说几句话?”
乔陌白微微皱起眉头,想起安宁公主在宫中的得宠程度,又想起他们都是宗亲,无奈地轻轻点了点头。
安宁回屋的时候气势汹汹,让所有人都大为诧异,齐齐把目光投向花婉。花婉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青烟看着就重重敲了一下她的头:“还以为在乔府不会出什么事,下回还是我和你一起跟着吧。”
青烟恨恨地训了她一顿,出去探听消息,迎面碰上来急匆匆赶来的丹妃。她上来就抓了青烟的手:“真是罪过,我家清雪惹恼了殿下,我来给殿下赔罪。”
小姐们一回了戏台院子,事情就传开了,丹妃就是不出面都不行了,匆匆由着姜氏身边的嬷嬷陪着,来找安宁公主。
青烟望着眼前这个有着西域地方容貌的女子,愣愣问道:“您是哪位?”
安宁看着走进屋里这个女子,婉约卓然的身姿,明媚多情的五官,如同二十几岁少女般的精心保养的容貌,她正在气头上,知道她身份后,立马讽刺道:“安庆王府就派个妃妾来和我说话?”
那女子立马低下身行跪拜礼:“拜见殿下,实在是王妃身体不适,所以王爷才让妾身替王妃出面贺礼,万没料到会出这样的事。”
“无论发生了什么,是我们怡清不对,请你宽宏大量,原谅她吧。”
话还没说完,丹妃那楚楚动人的神色已经令人不忍指摘。
安宁不记得丹妃这号人——她前世就不记得杨哲明,更加记不得他的生母是谁。
但她记得前世的安庆王妃,她一直活得很好,没病没灾。
那时候她同怡清郡主交好,每年过年特赐安庆王妃很多东西,一直很抬举她。甚至有一次,她听杨清雪母女说,府里有个狐媚的女子,勾引了他的父王,十分得宠。
那时杨玺的母后就是被妃子气死的,分外讨厌那些威胁正室的女子,就把自己的令牌给了杨清雪,让她把人发卖了。
杨清雪后来把令牌还给了她,而安庆亲王也从来没进宫找她质问。
杨钰登基后,她同杨清雪决裂之前,安庆王妃都活的好好的,一边巴结她,一边将府里的妃妾管的服服帖帖。
直到大秦的兵入侵大梁,安庆王妃在一次战乱中消失不见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安庆王妃怎么了?”安宁忍了忍,低声地问。
丹妃诺诺不知如何是说,方嬷嬷凑到安宁耳边:“殿下,安庆王妃从过年后,就瘫痪在床,不能自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