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来,把这棵卷心菜拿去洗一洗。”
回家刚放下书包,我便同往常一样,去厨房帮奶奶煮饭,接过她递给我青菜后,找了个铜盆装着走到门口去舀水。
握着压水器的把手上下按压,井水便沿着铁管上升,哗啦啦地落在了铜盆里,溅起朵朵水花。
青菜叶被水完全覆盖,映在眼底是一种特别舒服的颜色,让人心情明朗。
我将手放进温暖的井水里,掰开卷心菜的每片叶子,仔细清洗,感觉好像连飞溅的露水,泛开的涟漪都是清新怡然的绿色。
吃饭的时候,气氛一如既往地安静,只是相比从前,对面的座位变得空空荡荡,哑巴小叔不在,这让我心情轻松了许多。
“听说,城里那边出事了?”奶奶盛了饭菜才坐下,便开口询问,语气里满是担忧。
我夹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有点不祥的预感。
“嗯。”爷爷板着脸,端起碗饮了口黄酒,“今天打电话回来,说哑巴和工地的人斗殴,把别人打伤,一点工资全做了医药费。”
“唉,那估计又待不下去了。”奶奶叹了口气,“还能换地方做吗?”
“这种事情出了好几回,根本没人收他,工地还缺干活的人吗?”爷爷已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没错,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听见这样的对话,话题无非是围绕着哑巴小叔展开。
三年前,他跟着村里的工头去城市帮人盖房子,从此我的生活便宁静了许多,只是他偶尔在外惹是生非,消息传回家,照列掀起一些波澜。
“我看,干脆让他回来算了。”
“啪。”
爷爷话音刚落,我手中的筷子便掉在了桌上,发出一声突兀的声响。
奶奶看了看我,哑然失声,爷爷则继续沉默吃饭,我有些尴尬地收拢筷子,低声说了句我吃饱了,随即离开餐桌。
正好,碗里的饭也空了,大概足以掩饰我内心转瞬即逝的慌乱。
傍晚时分,帮奶奶收拾厨房,我边擦灶台,边装作不经意地问:“小叔真的要回来吗?”
“还不一定啊。”奶奶佝偻着身体,她的背已经越来越驼,连提壶热水都显得吃力。
“还能找到事做,就继续在外面,实在不行的话,估计这次完工就得回来了。”
“那么,这次完工大概要多久呢?”我连忙去帮她,将热水盛入茶壶,白雾蒸腾着往上冒,消失在屋顶的瓦片上。
奶奶将手放在围裙上擦了擦,找个木凳子坐下,昏黄的灯光落在她满是沟壑的脸上,她慈祥地望着我笑,眼里含着很多我当时看不懂的深厚感情。
“大概是几个月后吧,那个时候,小水也应该中考了。”她感慨地说,嘴角噙着笑意。
“努力考上重点,将来找个好工作,再嫁给一个愿意保护小水的人,以后就不用担心了。”
不用担心了吗?
心口像突然被针刺了一下,我沉默着将水壶放在桌上,握住壶把的手,用力得关节发白。
像他们一样斩断所有羁绊,走得远远的,就真的什么也不用担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