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选秀的旨意到时,艾若也就飞速赶来了。艾若亲来接女儿回京。她身体好了,但是她心情却是灰暗的,她该怎么办?就算金铃答应了不会选贾瑗进宫,但是,她却还是充满了不安。
贾瑗也是,盯着那邸报,她其实坐了很久。几年过去了,路宽再没出现在她眼前,但她知道,他不幸福。她觉得自己好像又添了一门孽债,她毁了江家姑娘的幸福。就算这事与她无关,可是她无法确定这一切真的与自己无关。可是她又不禁常问自己,自己又有什么办法,让他们幸福?自己其实什么也不能做,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左右时,她怎么能让别人幸福?
可看到母亲身体刚好一点,就冲来接自己时,她还是想哭了,是啊,最不安的是父母亲吧,这些年,她们一定操碎了心,若是之前在路远孝期过了,自己就听姑母的话,选个人家定下来,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是,这世上真有如果,就不会有后来了。
她笑着跟母亲回京,她默默的参加了选秀,而在过程之中,她很确定,这一切都与穆哥儿有关。穆哥儿和路宽一样,他们不敢让自己去别人家,所以现在她惟一能释然的是,就算姑母选了人,自己也答应了,然后也不可能成功,因为穆哥儿不会让这事成功,知道路远的事,又不会介意的,除了路家,就是穆哥儿了。那么也许,这是好结果,总是要嫁的,嫁个不用提心吊胆的人家,至少能为父母分忧。也不错。因为路远,穆哥儿这一辈子都不会为难自己,她应该可以安稳的过自己的。
刘睿亲自下旨,她成了未来的东平郡王正妃,她并没有多么的开心,以贾敏为由,她再次回了江南。也许,远离。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她甚至忘记,自己竟然连想都没想过,要去见见穆哥儿。虽然她在父母的厢房里,听他对着父母表了决心,只不过。那决心,表得还如不表。
她再次回到了林家的花园,还是原处。她现在不用担心有人会闯进来,可以安心的坐着。这几年,她其实喜欢这么坐着,看着花开花落。几年的学佛,她进展不大,对她来说信仰,就像母亲说的,就是一个心灵的寄托,她有信仰,她有畏惧。然后,很多事。因为这样,而不能去想去做。有了畏惧之心又如何?不敢想,不敢做又如何?真的能让自己的心平静,或者说,如佛法说的,修的是来世?我连这一世都没修好时。我如何修来世?
“恭喜你!”又是路宽,她猛的回头,此时,路宽怎么会在这儿?她的脸色都变了,几年未见,路宽显得老诚了很多,甚至都蓄起了须来,在林家和他岳家的背后支持之下,他官运亨通,就算还是在林海的麾下,但却非当初那个七品小官了。但正是这样,他才更不该在这儿。
“说林夫人身体不适,我娘让我来送点东西。刚刚陪夫人说了一会话,正好看到你在这儿。”路宽解释了一下。
路林两家也算是通家之好了,贾敏这两年身体越来越差,也是人所共知,路夫人有点什么偏方,也会叫儿子送过来,表达她的关切之情,不过,贾瑗可是帮着贾敏管家的,若是路宽进来,她会提前被通知,然后她也知道回避,没想到,今天竟然没人告诉她这个。
“有劳了。”贾瑗终于恢复了神智,退一步,表示了感谢。
“还是不开心?”路宽继续。
“不是,我就是想在这儿坐会。”贾瑗笑着摇了一下头。
“我娘写信来说,伯母准备给珠儿选亲了。”路宽也知道,她不可能跟自己说好或者坏,说好,那路远算什么;说坏,那么穆哥儿又算什么。他接到信时,呆了很久。这是好事,是啊,这是好事,只是他突然觉得心被抽空了。刚刚看到贾瑗那瘦得快脱形的背影,他真的心痛了,这些年,最可怜的那个,也许就是她吧!就算现在终于定了,可是穆哥儿是害死路远的那个人,她心里能没一点芥蒂?
是,在路宽心里,他没有父母的宽容,他心里对穆哥儿是有芥蒂的,这些年,就算是穆哥儿对父母极好,他甚至有时比自己这个儿子做得还好。他也知道,这不怪穆哥儿了,可是每每回京,他坐到弟弟的房间里,发现弟弟的记忆越来越模糊时,看着父母那骤然苍老的面庞,他真的没法做到宽容。
他惟一的弟弟,也是全家人的开心果,他没有过一丝一毫的缺点,可是就是为了救他的朋友,抛下了父母兄长,还有可怜的未婚妻。让一家人为他伤心难过,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穆哥儿。
现在,父亲也说了,贾瑗嫁给穆哥儿是最好的结局,对贾瑗,对穆哥儿来说,也许都是最好的。父亲在信中也提及了穆哥儿在路远墓前流泪的事。他那一刻,突然有一种解恨的快感。
自己若是娶了贾瑗,他没有那种害死远儿,却娶了他的未婚妻,背叛好友的心理负担,他能替远儿恣意的宠爱着她,让她重拾幸福。他能带着路远的那份一起爱她,可是穆哥不行,就凭着这点,他突然觉得,他对穆哥儿没那么恨了。
但是他那一刻,才真的明白,他爱上自己曾经的弟妹了。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忘记了,也许就是母亲提出由他来娶贾瑗那时吧!也许那时他别扭过,但是看贾瑗太可怜,他答应了。然后长久的看着她孤寂的背影,他真的为她而心疼了。慢慢的,这种心疼,这种关切成了习惯,就算是自己早已经失去了资格。
贾瑗不知道路宽为什么突然说贾珠,不过也是,贾珠是路宽儿时的好友,也是最好的朋友,后来大了,各有境遇,慢慢的疏远了。贾珠现在和穆哥儿也是好友。现在自己定了亲,但贾珠才是家里的老大,此时总要长幼有序,必须得贾珠先成亲了,再才能筹备自己的婚事。这是规矩!当然,她不排除父母其实也想再拖一下,此时让她成亲,她和穆哥儿其实都没准备好。
“你不知道?”
“应该不好选。”贾瑗干巴巴的回了一句。
“是啊,刚刚选秀完,京里哪有合适的人家。”路宽苦笑了一下,他竟然第一次也希望贾珠不要那么容易找到心仪的对象,至少能拖些日子,不过看看贾瑗这样,他又自责了一下,也许早点成亲,早点面对,她至少不用把自己逼死,“穆哥儿很自责,指完婚,他在父亲那儿大醉了一场,然后去远儿墓前大哭了一声,哭得父亲心都碎了。”
贾瑗不禁抬起头,怔怔的看着路宽。
“父亲说,所有人中,也许最痛的那个人就是穆哥儿。最好的朋友因他而死,而他却要娶他最爱的未婚妻。他不娶是害了你,娶了,却是背叛了朋友,他不得不娶,因为现在除了他,没人能真的给你最安稳的人生。可是他不能面对远儿,永远也不能。”
“为什么跟我说这个?”贾瑗看着路宽,这才是今天没人通知自己的原因,大家都知道,路宽今天会来劝自己。于是连关姑姑都没有出现,叫自己回去。园子里静得除了路宽的声音,就不再有其它?
“可怜!”路宽笑了,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觉得你们都可怜。穆哥儿就算了,你怎么办?真的一直躲在这儿看莲花,还是想透过莲花看其它的什么?也许开头会很苦,是,会很苦,但你们俩都可怜,两个可怜的人,也许搭伙过日子,会慢慢的好一点。若是能有个孩子,你至少不再是一个人了。”路宽咽下喉咙中的硬块,轻轻的说道。
“谁不可怜?”贾瑗抿着嘴,干巴巴的说道。
“是啊,谁都在随波逐流,总想自救,却不得其法。但看到别人得救,总好过大家一起沉沦好,你说是不是?”路宽苦笑了一下,对他来说,今天来说这一番话,不是为了穆哥儿,而是为了贾瑗,他随波逐流了,可是他不幸福,他知道这是自己的问题,只是他没有办法。看到贾瑗这么痛苦,他伤心了。甚至做梦都觉得远儿在怒视着自己,因为他没救贾瑗,任她这么伤心下去。
“若是我说,我觉得我害死了远儿,才会这样,你会怎么说?”
“又胡说!”路宽猛的喝道。
“真的,我师父是术数大师,我学佛法不成,但是总要学点东西,我不知道伯父他们怎么合的八字,他们明明知道我们的八字不合,我命太贵,我会克死远儿的。也许我也会克死穆哥儿,我是个不祥的人。”贾瑗苦笑了一下,但坦然的看着路宽。
“你相信?”路宽平静了,静静的看着她。他脸上带着恬静的笑意,显然,这个他早知道了,但是他一点也没在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