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到站之后,童思芸便很自然地松开了韦婉的手,而韦婉的手犹举在半空,等待着再度被童思芸握紧一般。韦婉手背上仿佛还存留了些余温,被风一吹,便慢慢冷却了。韦婉脑子里不停地转着一个问题:童思芸喜欢我吗?她知道我喜欢她吗?
温泉是新开的,因为地方比较偏,虽然是周末,人倒也不多,门口有几家卖泳装泳镜之类用品的小商店。
“婉婉,等我一下,我去买件泳衣。我没有泳衣。”童思芸说。
“哦,好。”韦婉有点惊讶,童思芸没有泳衣,说明她不经常去这种地方来,那她为什么就答应了自己……
韦婉还没来得及想更多,就听童思芸问她:“婉婉,你的泳衣是什么样子的?”
“呃,”韦婉打开背包,羞答答地把绿色泡泡少女心泳装拿出来,还没等举到童思芸面前左三圈右三圈展示一番,童思芸便点了点头,径直走入小店,挑了件绿色带碎花的泳衣,少女心程度大约不亚于韦婉。
韦婉站在童思芸身后,手中犹僵硬地举着自己的绿色少女心,这是情侣泳装的节奏吗?
童思芸的身材不算特别性感的那种,韦婉重生前在杂志上见过童思芸的平面全身照大约都是被狠狠P过的。童思芸肩部稍宽,但是胳膊和腿都很纤细,韦婉不止一次幻想被这个身体紧紧拥抱。
温泉里面有大大小小十几个池子,有的池子水太凉,一进去全身都打个哆嗦;有的池子水却又太热,简直要把人给煮熟。韦婉和童思芸转了一大圈,才找了一个泡进去勉强还算舒服的池子。
两人倚靠着池边坐下,韦婉偷偷去看童思芸,见她的长发已经被打湿,几绺贴在侧脸上,显得皮肤格外白皙。水珠溅到她的面颊上,还没来得及擦拭,韦婉莫名就想到了“梨花一枝春带雨”这句诗。童思芸大约是觉得放松了,将飘荡在水中的长发挽起,盘在头顶,胳膊抬起的动作十分优美。
“婉婉,你快毕业了吗?”童思芸态度自然地问道。
“是的。”
“工作签了没?”
“还没有。”韦婉对着水面叹了口气,看着被吹开一圈一圈细小的涟漪,“现在大学生这么多,我们专业也不吃香,工作实在不好找。我父母想让我考公务员或者考研,可无论公务员还是研究生,哪有那么好考。”
童思芸微笑了一下,将头向后靠着贴瓷砖的池沿,一滴水从她的耳侧滑落到纤细的脖颈上,让韦婉看着心里有些痒痒。
“我没有上过大学。高中还没毕业我就工作了,后来还是我爸爸托人找关系,才拿到高中的毕业证,我记得很清楚,那年我还没满十八岁。”童思芸轻声说着,“我爸是乐队指挥,他教我音乐,教我弹钢琴、电子琴、手风琴,他想把我也培养成指挥家,但是我更喜欢唱歌。我十八岁就在乐队里面给一个小提琴手当助理,从他那里我学了很多,不过那不是我想要的工作,于是后来我辞职了。我爸特别生气,我就从家里搬了出去。”
韦婉睁大眼睛望向她,童思芸拨了拨耳侧沾湿的头发:“我也不知道现在的生活是不是我想要的。我的确在唱歌,可是这样在酒吧唱一辈子,我不甘心。”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池面上的雾气氤氲起来,韦婉看不清楚童思芸究竟是怎样的表情,只听到童思芸忽然笑出了声:“说了这么多,恐怕你都不耐烦了吧。”
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童思芸又说:“倒是有件挺好玩的事,我做梦梦见我变成了歌星,不仅天天唱歌,而且还有成千上万的粉丝。但是那个梦到了后面就变味了,这些粉丝中有一个女孩子,她比所有的人都更爱我,可是她却死了……”
韦婉正将半张脸都埋在温水中放松,听到这话,险些呛着,连忙抬起头来,一抹水淋淋的下巴。童思芸梦到了自己重生之前的事情?莫非真的是自己对童思芸的爱感天动地,于是赢得上天垂怜,让童思芸知道了自己一腔岩浆般炽热的柔情,并且有所回应?现在已经进展到了鸳鸯浴,不,一起泡温泉的地步,下一步是不是就该……韦婉浮想联翩,琢磨着温泉附近有没有什么环境不错的情趣旅店。
“这个梦很长,我又梦到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提示我,我会碰到一个深爱着我,我也深爱着的人。我有些宿命论,宁愿相信命中注定的一些事情。”童思芸像是在回忆,微微扬起了下颌。池中的水开始升温,大概是有热水正源源不断地注进来,童思芸露出水面的肩膀是桃花瓣一般的粉红色,韦婉隔了层薄薄的热雾看她,屏住呼吸。
“第二天,酒吧里新开张,杨景明带着我们过去唱歌,说工作室的韦达也会来捧场。然后我就见到了你。”童思芸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可你是女生啊。我明明以为我喜欢男人的,我怎么可能……”
“我不明白。”韦婉摇了摇头,心脏砰砰直跳。童思芸这模棱两可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韦婉至少确认一点,自己在她的心中,并非毫无地位。
童思芸将脸埋在双手掌心之间,好像正痛苦地纠结什么一般。韦婉忽然就觉得这池中不停升腾起的蒸汽弄得她心中烦乱,她想了想,才斟酌着语句,慢慢说:“思芸姐,你不必想这么多。我们只是刚认识不久,比较投缘而已。”
“比较投缘。也对,是我想得太多了。”童思芸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嘲笑还是苦笑。随后她挪到梯子那边,扶着栏杆跨出水面:“我出去休息一下。”
韦婉眼睁睁看那个绿影子消失在水濛濛的雾气之间,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追过去。她弯下膝盖,在水面上吹出一连串的泡泡。童思芸算是承认了喜欢韦婉吗?不对,也不算承认,因为她自己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韦婉的脑袋里有点乱。
在热水中又泡了一会儿,韦婉也呆不住了,起身爬上岸,四处张望,却不见穿少女心绿泳装的身影。韦婉找了一圈,走进更衣室,才发现童思芸正坐在角落的一张椅子上,一手掩着脸颊,另一手扶着额头。更衣室里再无他人,韦婉皱起了眉头,童思芸独自躲在这里,该不会是在哭吧?她急急忙忙要走过去,不料瓷砖的地板上有积水,韦婉脚下一滑,大叫了一声仰天摔倒在地。
手肘先磕在地上,疼得骨头都要裂了一般,好在有这么一缓冲,韦婉呈较为优雅状坐倒在地上,摔姿倒不至于太难看。尽管如此,胳膊和腿上的疼痛让韦婉痛得龇牙咧嘴,缓不过神来。
“婉婉?你没事吧?”童思芸吓了一跳,站起身走过来。韦婉这才发现童思芸没有一点哭过的迹象,方才她大概只是在cos思想者,是自己自作多情,以为童思芸已经痛苦得不能自拔,需要自己来安慰。
童思芸将韦婉扶起来,韦婉也就顺势倚靠着童思芸。童思芸的手臂很有力,然而她身上却软软的,还有一股似有似无的香水味道,就如温泉上的水雾一般,让人忽然就头脑发热,情感被无限放大,因而忽略了理智。童思芸拉着韦婉在椅子上坐下,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韦婉磕着的地方。她的指尖发凉,连按压的疼痛仿佛都变作了甜蜜。
“其实我很喜欢思芸姐。”韦婉低声说,她甚至不确定童思芸能听到这句话。
童思芸不着痕迹地拉开和韦婉之间的距离,淡淡道:“你累了的话,我们就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