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夜了,明月有些百无聊赖的坐在窗下。喜欢就上
“姑娘,可要准备歇息了?”桂枝隔着纱帘子悄声问道。
这姑娘来府里也有两个月了,她也算摸清了她的性子。是个不爱多话的,一举一动皆要奴婢们猜,若是猜对了也无甚赏赐,可若是猜错了,她也不点破,看你忙前忙后的只作瞧不见,倒叫人白忙活一场。
夫人给这姑娘配了四个丫鬟侍候着,到头来只有桂枝一人默不作声的却得了她青眼。
李明月不答,仍是对着窗边明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虽对章脩颐说自家是李氏女儿,可也明白,说到底自己只是个被弃之不顾的庶女罢了。她从淮南去到县城里的时候也才五六岁的年纪,也不晓得甚么事体,只身旁的嬷嬷总也唠叨当年旧事,她才晓得些因由来。如今她只愁,自家将来要怎么办才好?
明月明月,从不是她的本名。姨娘思乡,待她**岁仍旧没名字,才偷偷给起的。
李明月蜷在榻上合着眼,心里不踏实,眼睛却紧闭着不敢睁开,转眼便是一夜。
意姐儿的月份大了,手腿也不便捷。章大人虽总有事体忙不完,可也不舍得叫她一人睡,往往是待她睡下了再披了衣裳去前院里头。
一大早起来发现床畔空空如也,意姐儿也没甚么想法儿,只洗漱完才倦倦倚在榻上。侍画隔着纱帘道:“李家姐儿来了。”
意姐儿缓了缓,这才睁开杏眼,面前已经站了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这李家姑娘隔三差五的也要来主院走走,也不为的甚么,总是能找点由头。只她安分老实的紧,从来只挑章脩颐不在的时候来,意姐儿便也见怪不怪了。
李明月也不多话,只在一旁拿了昨日未穿完的针线来,这便认真穿针引线起来。
她做的针线活向来是不错,姨娘除了成日枯坐着,便是拿针线缝缝补补。她小时候性子还跳脱些,只姨娘也不准她出去走动,待在四面空空的小宅子里头过了快十年,也就静了,心也空空的。
意姐儿又倚在榻上合上眼。两月下来她倒是也明白了,这李家姑娘大抵要么是不受宠的,要么是犯了错的,总之并非是甚么大小姐。现今如此怕是有求于她。
正想着,意姐儿下腹便有些抽动起来,一抽一抽的疼得让她蹙眉。
李明月察觉她的异常,正要上前帮扶喊人,猝不及防门外一道玄色身影匆忙掀起帘子打横抱起意姐儿便往外头走。
李明月执着针线,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那个背影。她的肩膀垂了下来,终于还是对自己摇了摇头。
初时,意姐儿倒也不是疼得多要命,被章大人抱着去产房还有兴趣拿手摩挲他下巴上的胡茬。章大人见她如此不晓事体,自个倒是急的不成,不由有些无奈。产房是早几月便预备好的,近些日子每日都要清洗一次,只怕意姐儿甚么时候发动起来过了灰尘便不好。
意姐儿被放到产床上瞧着四周一片白色,才回过味来,觉着害怕了。她登时眼眶都红了,扯着章大人的袖子不让走呢。金珠和银宝在一旁只敢干着急,金珠道:“姐儿可松手罢,产房哪能留男人的?男子阳气也重,冲撞了可怎生是好的?”
意姐儿哭的愈发凶了,听着产房里外乱作一团,一只雪白的手只抓住干燥温热的大手不肯放。饶是章大人素日再有才略再临危不惧,也怜惜的不成。意姐儿年纪小的很,骨架子丁点大,这些日子他也刻意控制她饮食,只肚子仍旧是愈发变大了起来。他只怕她受苦,遇上这小姑娘的事体总是自乱阵脚了。
产婆在一旁急的团团转,她这辈子见过的生产没有几千也有上百,哪有见过这样的产妇?更不曾见过如此纵容的夫君!产婆原本透着自然红的胖脸又红了一度,只跺跺脚急声安抚道:“我的小姑奶奶!这良辰可耽误不得啊!趁着有一把子力气赶紧的养精蓄锐,睡一觉才是真呢!要说真个发动还不是时候,您可甭急啊!有我刘婆子在,保准给您和知州大人抱个结结实实的胖娃娃,母子平安!”
意姐儿哭泪了也不肯再哭了,感觉到身下有些濡湿,倒是羞得赶紧把章脩颐往外推,不准他再瞧一眼。章大人见她不闹了,心才镇定下来,只守在产房外头面无表情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意姐儿由丫鬟喂了喝了半碗鸡汤,人有些晕晕的,再是阵痛也管不着了,只歪了头便睡了。等再醒过来已是到了下午,身下疼痛愈发厉害起来,叫产婆瞧了,还叫她再养养,不曾发动。
等真个能发动了,已是月上中天。意姐儿这才知道,之前的疼啊痛啊的,都不算甚么,现今才是真个撕心裂肺。只她再是疼也不肯叫了,士衡哥哥不在身边,叫了与谁听去?她只粗喘着含了嗓子,雪白的脖颈扬起又落下,疼得眼泪混着汗水落下来,只觉要死过去。
意姐儿骨架子娇小,不比旁的妇人好生养。只她的耐力和聪慧倒是刘婆子少见的。她也听闻这知州家的夫人,本是个京城里头娇娇大小姐,连长公主那般人物也是含在口里怕化了的,如今疼起来定然是又哭又闹。倒不想她却是比旁人还坚忍些,便是疼得让她都瞧着不忍心,也一步一步照着指示的来。
待到第二日正午,意姐儿用尽了浑身气力才生了出来。彼时她早已疼得昏了过去,连孩子都不及瞧上一眼,脸上唇上皆是煞白煞白的。
这一觉意姐儿偏生是昏天暗地的睡了整一日,便是金珠给她拿热水擦洗时也不见醒过来。她昏天暗地做了一通梦,梦里皆是奇奇怪怪的虚影,记得不真切了,只记得自己勉力要挣扎着醒过来,却又被黑甜的梦境所诱惑,仿佛有人以双指轻轻略过她的眉骨,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
待到醒来,已是第二日黄昏,意姐儿第一眼便透过产房朦胧的纱窗瞧见了树下的男人。他坐在树下手执黑子同自己下棋,仿佛感知到她的目光,男人抬起头,目光对上她的。
意姐儿一愣,撇开头去,忙道:“孩子呢?我瞧瞧。”又忍不住看窗外,他还在直勾勾瞧她。意姐儿有些莫名的羞涩,冲他皱了皱眉鼻子,又不肯瞧他了。
这是只皱巴巴红兮兮的小猴儿,裹在茜色的精锻里头,意姐儿眉开眼笑起来:“呀!我闺女!”小孩睡得好好的,给她一吵瘪瘪嘴又要哭,吓得一旁的奶口忙要接过去哄。意姐儿眉毛微挑,瞧那妇人一眼,那奶口便不动了。
金珠瞧她手生着呢,抱得小姐儿怕是不舒服才猫儿似的哼哼,她又是孩子心性儿,见谁也不肯撒手的,不由轻声说道:“姐儿轻手些,把小姐儿横着抱,轻轻托小姐儿的颈。”
意姐儿能坐起来已是不容易,再宝贝孩子也不得不松手了,不到一炷香,她仍是把孩子还给奶口。只添了句嘱咐:“好生照料小姐儿便是。”说着又掀起眼皮瞧她一眼。
奶口:“……”这家的夫人好生骇人,贱妾真的没同您抢孩子啊!
因着是产房,意姐儿将将生产完,照着规矩男人是三日不得入内的。故而章大人不得不天天在产房窗外习字儿练琴,一则解卿卿之烦忧,二则舒自己相思之苦。
意姐儿得了个女孩,他倒也很高兴,毕竟是她日日念着的事体,当了真儿,不知有多高兴。她心悦了,于他便是再好不过的事。他镇日事物繁忙,不能日日陪伴于她身旁,若是个男孩虽则也是喜庆,可到底不比女儿能交母亲之心。
再则生个和意姐儿一般玉雪可爱的小丫头,到时候两只排排坐,岂不有趣?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