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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轮杀贴 求不得(1 / 1)

[第一轮杀贴]求不得

求不得

[一]

“叮!”

这已是诛神魔鞭和鬼魅刃第七次相撞,迸发的火花中,汝鄢阆风和戚念风各退半丈,也都看出对方眼中的震撼。

汝鄢阆风站直了身子,望着面前的戚念风。两人从见面便一直不遗余力的对攻,现在已经两柱香的工夫,戚念风丝毫不露颓势。

戚念风心中的震撼更甚于汝鄢阆风,因为他知道汝鄢阆风在这三天里连败了七名追魂使,其中虎啸山白家的四名追魂使还是联手于暗夜偷袭,却被汝鄢阆风以重手法伤了四人而迅速脱身,而自己的妹妹和妹夫更已性命垂危。

想到这里,戚念风不禁看了一眼汝鄢阆风掌中的诛神魔鞭,五个时辰前他已经看过了戚念幽的伤势,那绝不像是钢鞭所伤,莫非在这性命相搏的时刻,汝鄢阆风还留了一手?

汝鄢阆风身形凝重如山岳,尽力调息着,盯着戚念风的肩臂,戚念风也一样,在这刹那间两人都看出对方心有所想,却也都不明所以。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轻轻的春风扑面而来,吹拂着阳光下站着一动不动的两个人。

[二]

这是一条荒废小镇的街道,除了路中间对峙的两个男人外,穆飞珂已经在路北一间空置民居的窗下躲了很久。

“内呼吸……丹田……下丹田……”穆飞珂心里默默念着,晶莹的贝齿已经快要咬破红唇。“一定要保持内息,绝不可被他发现!”

“不能被他发现!”

可是,仅仅有“他”么?

有了戚念风,附近必会有聂湘的踪迹。

她到底在哪里?身为十八追魂使之一的她,又怎会被穆飞珂轻易的察觉到。

穆飞珂辛苦地保持着内呼吸,以她的功力,长时间的保持内呼吸甚为勉强,她拼命支持着,飞快地向对面墙上的半片铜镜看了一眼,里面反射着汝鄢阆风的身影,蓦得,身影动了,外面再次传来刀鞭交击的响声,比前几次都要清脆嘹亮,显然场中两人都已快要支持不住。

越到这个时刻,聂湘就越可能出现。穆飞珂心中焦急的呼喊着,忽然她看到铜镜中汝鄢阆风似乎向她附近的某处看了一眼。

那是……

什么地方?

穆飞珂心中狂跳,立刻望向了自己身边的土墙。

难道一墙之隔,便是聂湘的所在么?

[三]

“一定要阻止他!”

“实在行不通的话,就杀了他!”

与穆飞珂一墙之隔的另一扇窗下,聂湘也等的很痛苦,她知道这次几乎是最后一次机会,这次十八追魂使出动了十位,除洪千翎尚未露面之外,穆家二人、白家四人和阳崖都已铩羽而归,还落得人人带伤,连阳崖那不为人知的神秘武器都折在了汝鄢阆风的手下,若自己和戚念风这次再失手,凭洪千翎一人又能如何?

可是汝鄢阆风,到底是个什么人呢?为什么会有如此的潜力,平日并不出名的一个人,竟能在短短三天内从七名追魂使的手下力战逃脱?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若放汝鄢阆风过去,一旦他见到那个人,四大家族的秘密很可能会在一夜之间人尽皆知,这绝不是件好玩的事情。这些是传给她追魂令的人告知的,虽不明原委,可是追魂使认令不认人,她必须相信传令人的话。

她手中的玄冰峨嵋刺早已被暖得热热的,她的心在“砰砰”地跳。从她生到这个世上,到被选为追魂使,再到现在,她还从没有杀过一个人。

热血已经涌上了她的心头,使她的身子微微发颤。

场中拼斗的两人,都已到了极限,只要再有一点点,就会支撑不住。

[四]

汝鄢阆风这次碰见了他命中注定的对手,戚念风的鬼魅刃虽走阴寒的路子,可是戚念风此人功力之高绝,实是汝鄢阆风到中原至此遇见的第一人,而在此之前的八个追魂使,早已耗尽了汝鄢阆风的精气神,现在胸中虽有密宗秘法,却已成无米之炊。

两个互克的人,两套互克的功法,直至终于碰面的时候,交手便成了简单的撞击和力拼。

难道真得要靠穆飞珂这个小丫头来救自己的命?

汝鄢阆风苦笑间,又看见鬼魅刃扑面而来,挟着偏寒的劲气,走着刁钻的路子,可是下手的力道之大,功力之纯正,绝非宵小之技。

“叮叮当当!”

诛神魔鞭与鬼魅刃相撞后已经无力再控制鞭身上的铃铛,不由得撞成一团。在这片清脆的声响中,汝鄢阆风向前翻身躲过了戚念风后继而来的三四招,斜斜地落在路边。

“汝鄢阆风,你也有力竭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惊喜令戚念风心中大动,随即大喝道:“看刀!”

戚念风这聚集最后功力的一声大吼让汝鄢阆风没来由的心中一颤,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戚念风却并没有动,他比汝鄢阆风更先到了枯竭的一刻,可是却有其他人动了。

那两个字并不是说给汝鄢阆风听的,而是说给另一个人听的。

峨嵋刺如毒蛇出洞般穿过窗户刺向汝鄢阆风的背心,汝鄢阆风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到。

他已经累了,虽然密宗的心法最擅苦战支持,可惜累了的人反应总会慢那么一点。

就这么一点,便足以要了他的命。

聂湘其实并不开心,她从没有杀过人,也从没想过要杀人,可惜这个人却必须死,因为就算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也没有活擒汝鄢阆风的把握。

若让汝鄢阆风过去,四大家族就将面临一场最大的危机,若那秘密被抖出来,必将失去整个江湖所有人的信任。

所以,她必须,杀!

峨嵋刺的银光掠过不长的空间,就在汝鄢阆风的背心已经在望的时候,忽然眼角余光看见剑影一闪,她的峨嵋刺便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软软的掉在地上。

汝鄢阆风并没有看见穆飞珂击杀聂湘的那一幕,他只看见了戚念风忽然狂怒和痛苦的眼神,他们的手都在颤抖着,心中想着不同的人和事。

狂怒的眼神一闪而逝,只因穆飞珂并没有停留,她的蛇影剑在离开了聂湘的咽喉之后,便毫不停留的奋起余勇刺进了戚念风的胸膛。

[五]

朱雀山下,洪千翎默默坐着,手里捏着飞鸽传书的那小小一张字条。

他久久没有动静,直到夕阳西下,忽然他仰天长叹一声。

“汝鄢阆风,你为什么要杀人呢?”

“你为什么忘记了约定?”

山风吹过,一位长裙垂地的丽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洪千翎的身边,她已是三十许人,可是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在这呼啸的山风里,她像一位出尘仙子般的美丽。

“凝姊今天的心情特别好么?”洪千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叹息。

洪千凝已经多年未曾走出紫菱洞,这次竟然出现在山下,确实很令洪千翎吃惊,可是他并没有太过关心。

他关心的是汝鄢阆风。

可是洪千凝实在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她甚至给洪千翎念了一首歪诗。

墨传廿八俗世空,

佛降红尘十丈中。

一怒一悯兵刀见,

生生释墨不相容。

“生生释墨不相容?”洪千翎默念着这最后一句,可是实在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这就是汝鄢阆风的目的。”洪千凝看着天边幽幽道:“他并非要破除四大家族的神话,而是要找一个人把这首诗念给他听,而那个人就是我。”

话音未落,洪千翎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他坐在这里的时候,已和天地万物融为一体,他走了,天地万物仍没有出现丝毫破绽。

技近乎道。

[六]

“开水!小二快拿开水来!”穆飞珂已经急得快要跳起来,喊了这一嗓子之后,又忙着跑去看炉子上的药罐子。

汝鄢阆风已经昏迷三天了,一直都没有好转的迹象,穆飞珂不止一次的以真气试探,只觉得这人已是废人一个,经脉内虚虚荡荡,虽和常人有些不同,可是毕竟虚脱之状太过。

“唉。”穆飞珂最后凭窗而立,可有可无的叹了一声。

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银子了,单是本城那位名医的诊金已经花掉了她一半的身家,另外又把最后的一枚玉玦押回了一株不算上好的灵芝草,穆飞珂早已没了小时候愉快飞扬的感觉。

小时候?

现在的穆飞珂年纪也不大,其实在江湖上和她一般出名的同辈中,她几乎算是最小的一个了,可惜她现在只觉得自己很老,老得快走不动了,从爹娘死后再没有人可以顾她,现在更要添上汝鄢阆风这个被她照顾的人。

生活,真是辛苦啊!穆飞珂在心中长长的叹息着。

据说自己也是穆家的嫡系子孙啊,可是为什么如穆放之流就像从不会为这些事担心过呢?

穆放哥哥?穆飞珂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了这个人,她和他没见过几面,其中还有一次是他跟随穆家人出来找自己爹爹的麻烦。可是穆放私底下是个温和的人,对着自己的时候总是和颜悦色,还偷偷给过她穆家的剑谱,虽然那剑谱并不是什么不传之秘,却也是穆飞珂怎都不能得到的。

穆放是个关心自己的人,比之汝鄢阆风……

汝鄢阆风?

汝鄢阆风起先是个俗世翩翩的热血少年,然后是心思缜密从不会出错的人,然后是个行事洒脱勇于担当的人,然后是个功力高深不可测度的人,然后是个铁血凛然永不会倒下的人,再然后……

可是,他什么时候会变成一个可以说心事的人呢?

从爹娘相继去了之后,身边便一直都有汝鄢阆风在,他带着自己偷回了爹爹的尸骨,然后闯入墨家的总坛去,本来现在该是回塞外的时候了,可是他却忽然改变了主意。

“带我走罢……我也不愿再回来这里了……”穆飞珂的手在汝鄢阆风的脉上迟迟不愿离开。汝鄢阆风并不是一个纤细的男人,他的皮肤很有些粗糙,就像在大漠黄沙里打磨过一样。

你的兄弟,方剑笑和鸿如影他们,不是都在西北那小镇上等你一起去么?为什么你还要在这里流连?

你可以不走啊,可是我怎么办?我是一直拖累你的人,从千秋叔叔的那一剑到阳崖那奇形怪状满是机关的武器,再到白苒的绕指柔,你身上的伤哪一处不是为了我?莫非不想我被他们发现,你根本不用和那些人苦苦纠缠。

我会离开你的吗?终究会的吧。可是我会到哪里去?没有家,我哪也去不了。

“唉!”穆飞珂再叹一声,接着发现眼前的远方某处青光一闪,像是在召唤她一样,一切都和从前一样,每次穆放要她偷偷跑去见他,都会用这样一道剑光来召唤。

“小青龙?”穆飞珂面现沉思之色,她不知道穆放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这次穆东流和穆千秋对上汝鄢阆风之后的败北该已给穆家和十八追魂使的声望以沉重的打击。这个时候,穆放怎么会来找自己?

何况,自己这一路上藏的好好的,唯一看见过她的戚念风和聂湘都已死去,不管是穆家还是十八追魂使,都不应该知道自己的踪迹才对。

穆飞珂沉思良久,忽然银牙一咬,向那青光一闪的地方飞掠而去。

就在这飞掠而去的一刻,她怎都不会知道汝鄢阆风很快就会离开。

而命运,总是把人限定在这擦肩而过的一瞬间。

可是,到底是该离开他,还是继续拖累他呢?穆飞珂自己也想不通。

[七]

一路走开,浑浑噩噩,汝鄢阆风自己都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为什么要装病骗过穆飞珂,为什么要趁她不在的时候偷偷走开?

为什么要为她感到痛苦?

汝鄢阆风什么都想不通,只觉得这些天来,自己一到穆飞珂的面前就会笨了许多,往常根本不须用神去想的事情现在也要仔细掂量,又或者是穆飞珂越来越聪明了,她越来越可以看清楚自己,自己所想的一切,总是不自觉的在她面前露出端倪,或者自己根本不愿这样,才会越来越不爽快了。

难道在一起的时间长了都会这样子?

汝鄢阆风快把自己逼疯了,所以他只好走,离开这个小姑娘,至少这样她会更安全。

可是……

“大哥,你什么时候会带我到塞外去,看那冰刀霜剑,蓝天白云,漫漫黄沙和牛羊牧歌?”

“或许,很快,就可以了罢。”

“太好了!那我明天就走好吗?三个月后便可以回来,正好赶上我爹出关的日子……”

“可能……也许……”

汝鄢阆风不禁轻轻拍着自己的脑袋,努力地想赶走那些盘桓在脑海里的往日话语。

可惜穆飞珂始终不能如愿以偿,就在她天天催促自己启程的时候,忽然收到了穆隽清不敌墨家围攻,力竭战死的消息,随后她的母亲竟也不顾自己的女儿,随即殉情而去。

汝鄢阆风仰天长叹,若非自己也与墨家有解不开的恩怨,怎会和穆飞珂扯上如此深刻的关系,又怎会从墨家人口中知悉那秘密隐藏的所在是朱雀山紫菱洞?穆飞珂她从前不过是个刁蛮任性的女孩子,什么新奇的玩意只要她感兴趣便不顾一切要去尝试,可是现在却像变了一个人,甚至会在自己的眼前自作主张杀死了戚家的两大追魂使。

不!绝不能再想她,这世上比她重要的事情太多了,怎能为这种扯不上多大关系的儿女情事浪费精力?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盛阴。

这些佛门教义自己从小跟随那密宗和尚时可是曾解过的。

汝鄢阆风奋起精神,排除心中的纷纭杂念,在月下飞奔一阵后,刚想闪身进入路边的密林找个树杈睡上一觉,可忽然心念一动,已知道自己的前后都已被来历不明的高手堵上。

眼下自己功力并未尽复,若被前后两拨高手围上,林内又必然有埋伏,纵能力战脱身,也必然要元气大伤,于眼下大事不利,何况脱身之念都属渺茫?

汝鄢阆风实在怪自己适才的无聊分神,否则怎会这么轻易便落入他人算中,不过他心思缜密,再听一听后,便知前后两方的人或者真是一路,可是从他们行进的速度来看却并没有确定自己目下的真切所在,转眼一看,路边赫然有个浅浅的长形小坑,想必是下雨天马车陷入泥土中后,驾车人挖了好推车的,登时心中大喜。

脱下外袍裹上两锭银子尽力扔向道左密林后,汝鄢阆风立刻矮身躺入那小坑里去,运起毕生的功力,硬生生沉入土内去,再以小巧功夫把身下的土拨到上面,立刻转入内呼吸,连头脸都不露出。

果然两边的人听到衣袂风声,立刻向汝鄢阆风所在的地方赶来,都不足二三里的路程,转眼便至。

却听两边的人一碰头,立刻有人道:“风声向南去了,快往南追!”立刻有人止住道:“风声向南必是扔去的衣物,汝鄢那厮用过这样的招数,我们该向北追。”

争论间忽有一人轻轻道:“我们等着。”这轻轻一句话不但其他声音全消,连土内的汝鄢阆风都感惊讶。

立刻有人问道:“二公子何出此言?”

二公子笑道:“天大地大,汝鄢阆风可以逃到哪里去?此次我穆白两家高手尽出要找回场子,实力并不在此前九大追魂使之下,现在四面皆围,只是收网时间不同而已,可是这张网终是要收起来。此时你我不在这张网的正中坐等消息,却急于左右走动,却不是要送机会给汝鄢阆风么?”

汝鄢阆风在土内听的心惊,这次知道穆白两家都已被自己触怒,而说话的这人必然是穆家二公子穆菲,都说他是穆家长门中功夫最不济的一个,可是听他一番话,却是个有智计的人,不得不防。

此时又有人问道:“既然苦等无事,不知二公子可否解我等疑惑?”

穆菲笑道:“十六哥所疑,必是十大追魂使为何要与一个塞外野人苦苦纠缠,而汝鄢阆风这么个厉害人物又是何出处?”

十六哥笑道:“瞒不过二公子法眼,二公子智计无双,今次两家联手,咱们兄弟都说要唯二公子马首是瞻。”

穆菲忙拱手道:“穆家白家,何分彼此,这次不过是两家长辈要历练我等后生,唯独我穆菲功夫不行,才出来卖弄这三寸不烂,十六哥切勿再说这等伤人的话。”几句谦逊过了,接着道:“其实此等事看似复杂,却并不十分深奥,小弟勉强知道一些内情,却也大多是暗地里测度,日后若见偏差,还要请诸位哥哥不要计较。”

众人皆道:“二公子请赐教,我等洗耳恭听。”

穆菲沉吟道:“这要从汝鄢阆风的身世说起了。”

土内的汝鄢阆风不由得心中一动,自己的身世本非中原几大家族的人知晓,现在追魂使的出现,定是已被他们查出端倪,不过究竟知道多少,还要仔细听听这位穆家二公子的后话。

却听穆菲正要说话,忽然又有人跑来报道:“禀二公子,四面包围的人都已在方圆一里内聚齐,可是……”

穆菲静静地道:“没有找到汝鄢阆风的踪迹么?”

报信人惶恐道:“是……是。”

穆菲笑道:“无妨,无妨,哈哈!汝鄢阆风,一切都在吾所料中。”

十六哥等人本来得到消息都自沮丧,却听穆菲如此说辞,不禁疑惑,纷纷问之。

穆菲道:“汝鄢阆风是何等样人?九大追魂使尚且奈何他不得,你我等虽人多势众,又岂是可轻易拿下他的?若真地搜到他踪迹也不免要苦战伤亡。目下汝鄢阆风杀了戚念风和聂湘两大追魂使,戚家的人也定不会与他干休。其实我等连同戚家众人都只是陪衬,徒教他风声鹤唳心绪烦乱而已,真正的杀着,往往都要到最后才会出现。天色已晚,大家不妨回城歇息,明日再叙。”

这几句话明显便是不肯明说的,穆白两家众人固然心中疑惑,更关心此事的却是埋在土中的汝鄢阆风,可是穆菲既不明说,他自己总不能跳出去问。

幸好众人渐渐散去后,穆菲和身边几个显是极为亲近的穆家高手并没有离开,待众人走远,又有人问道:“二公子,你所说的杀着……”

穆菲叹道:“杀着夺天地之生杀事,岂是人力可凭空营造,目下只是五五之数,可是我却不能说,否则人心一散,便不可收拾。”顿了顿又道:“想我龙城第四十八代城主天风公一世英雄谁敢不敬?却也遇见他自己的杀着,洪芷筠本不该出现却出现了,洪芷筠一死,天风公随之而去,岂非是上天安排的杀着?真正杀着都在一个‘情’字上,嘿!”

众人都知道穆天风的这段往事,不禁唏嘘。

此时又有穆家高手来报道:“大公子请二公子回城,已照二公子的计划说动珂珂小姐,许她事成之后重入穆家门墙,并为她争夺追魂使之位。”

穆菲大喜击掌道:“好!杀着已到,你我可高枕无忧矣!”随即带人散去。

月光依然如水的洒在密林之中的路上。

却不知若伤心人看见月光,会不会更伤心。

而迷惘的人看见月光,又会不会更迷惘?

良久。

汝鄢阆风翻身跃起,静静的站在坑边。

黑夜很快就会过去的。

可是黎明什么时候会来?自己可否等到?

汝鄢阆风收拾心绪,向着朱雀山的方向大步走去。

还有一天的路程,便可看见朱雀山了。

朱雀山会是此行的终点么?

[八]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汝鄢阆风见到洪千翎的时候已是黄昏,而洪千翎正在嗟叹不已。

洪千翎抬头看了看汝鄢阆风,像是两人有约般的,道:“走吧,我要请你喝酒。”

汝鄢阆风迟疑了一看,再看了一眼远方的朱雀山,终是笑了:“这该是我们俩认识后,第一十七次喝酒,你已请了十六次,这次该我请。”

洪千翎轻轻叹息道:“最后一次。”

汝鄢阆风看看眼前这汉子坚定的眼神,半晌,笑道:“最后一次。”

远处巍峨的朱雀山……

汝鄢阆风跟在洪千翎的身后,心想:“我终不可能爬上那座山了。”

而前路总是迷茫的。

[九]

“叮!”

这次是酒杯碰撞的声音,两个人的酒杯已经碰撞了不下二十次。

洪千翎一口喝干,十分过瘾的样子,道:“记得你我初次见面,你刚从昆仑山上下来,我则是刚到山脚,只因相谈投契,你便陪我再游了一次,虽未找到神器的踪迹,可是昆仑山的崇峰峻岭、积雪苍苍,至今仍像是昨日初见。”

汝鄢阆风也不落后的干杯,以衣袖抹了抹嘴唇道:“当时大哥问我是何人,也不知为何,我便和盘托出,事后大哥还责怪我不懂逢人只说三分话……”

洪千翎摇手止住他道:“到今日我仍要责怪于你!你的身世是何等机密之事,你所谋划的又是何等微妙之举,怎能随意泄露。唉!告知于我,已是不该,如今却又有他人知道……”

汝鄢阆风强笑道:“知道如何,不知又如何?大哥何必放在心上?如今你我岂非仍在一处饮酒么?再说这杯酒后,小弟想也不会再有饮酒的机会。”

洪千翎一怔道:“再饮一杯?”

汝鄢阆风忽地挺身起立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至此便了!明日辰时还烦请大哥在朱雀山下等一等小弟,以恐小弟宿醉不醒,若迟,则请大哥多多担待。”

说完转身便走,留下洪千翎一人继续把盏。

[十]

“风!”

轻轻的一声唤,只见穆飞珂站在昏黄的灯下,一脸的希冀之色——她是多么希望汝鄢阆风和往常一样微笑着答她一声“珂珂”。

汝鄢阆风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小姑娘,她整个人在灯光下,欺霜赛雪的肌肤被映成柔柔的淡黄色。汝鄢阆风心中左右不定,却没有答她。

“风?你为什么要偷偷地走?”穆飞珂再问,眼中已经隐现泪光。

“你怎么来了呢?”汝鄢阆风终于似咏叹般的答她,却没有指望她真实回答。

“我不放心你!”穆飞珂飞扑到汝鄢阆风的面前,大喊道:“你为什么非要到这里来!难道你猜不到这里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么!你为什么忽然会变得这么傻?你为什么……”

话音未落,她已经扑进了汝鄢阆风的怀里,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了。

汝鄢阆风站着没动,他似是用尽浑身力气,才可艰难地承受这小姑娘的重量一般,顶天立地地站着。他知道穆飞珂现在不会对他下手的,她不是他的对手,连偷袭都不成,他心里清楚,穆飞珂自然也清楚。

直到两个人各怀心绪的分开,各自看到对方悲戚的眼神,却都装做看不见。

“那场比武盛会快要开始了,我走之后,你会到那里去么?”

“不,他们不会容我出现的……”穆飞珂神色忽然有些忸怩:“我要跟你走!去塞外!”

汝鄢阆风笑了,似有些嘲讽,又似带着苦笑:“我不会带你去的。”

“为什么?”穆飞珂追问着,脸色渐渐冷了下去。

“因为我不会再有机会回塞外了,前面的朱雀山,将是我的埋骨之地。”汝鄢阆风沉沉说道,自己在心里暗叹自己终狠不下心来杀她伤她,甚至不忍心揭穿她,却自觉无法再面对她,只好举步走进客房里去,随即关门,软软的靠在门后。

“我是不是……已入魔了……”汝鄢阆风痛苦的想着。

门板被穆飞珂撞的直颤抖。

“风!你开门!你是个大笨蛋,你为什么不愿带我走?现在就走!不和那些人斗了好不好!你这个傻瓜,我真的看错你了!……”

悲伤哭泣的声音持续了很久,直至泣不成声,再后面的夜,便回复了平静。

只有两人心里的声音在呻吟呼唤。

“你为什么还不走……我绝不会见你,就算是死,也不愿死在你的手上……”

“娘……你为什么也要走……爹走了难道不够么,女儿该怎么办……”

直至月落日升。

[十一]

辰时,汝鄢阆风赶到朱雀山下的时候,洪千翎果然已在那里等他。

“大哥。”

“你来了?”

“我来了。”

“为何要来?”

“求见千凝仙子。”

“请回吧。”

“心之急,情之切,绝不空回。”

洪千翎是个从不为情所困的汉子,可是眼下面对着汝鄢阆风,却恨自己为何变得软弱起来,他只希望对话可以继续下去,可惜汝鄢阆风已经率先擎出了兵器。

“难道,”洪千翎道:“终少不了此劫?”

“不错,大哥请先出手,非为大哥,实为大哥身为追魂使的尊严。”

“追魂使……”洪千翎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追魂使何来?不过是四大家族!四大家族何来?不过四大神兽!四大神兽何来?不过……”说着话,声音却越来越低沉。”

汝鄢阆风无奈地道:“大哥,动手罢?”

洪千翎却又道:“阆风,我再问你一句,你身为四大神兽真正血脉归元之后裔,此次来中原,为何半句也不提及此事,若江湖中人人知道你的身份,又有哪个追魂使敢去追杀于你?”

汝鄢阆风苦笑道:“往事已矣,何必再提?四大家族虽非神兽本命真主,可是经营日久,声望已高,早已骑虎难下,我的一句话,便是千百人性命攸关,何必多此一事?小弟只望了结了墨释两家与我天人一族的恩怨,便于愿足矣。”

洪千翎惨笑道:“我四大家族实负你良多,可惜你一再隐忍已多年,为何到头来不能收手,以两大追魂使的血,结下解不开的仇怨?”

汝鄢阆风却只好惨笑道:“只怪小弟失手,否则怎会到了与大哥刀兵相向的地步?大哥!你我都不可留手,动手罢!”他心中实在苦不堪言,可是穆飞珂杀戚念风等的事情定要自己接下,否则穆飞珂与戚家结下血仇,又怎能重回穆家门墙?

而此刻穆飞珂正步履蹒跚得远远地向这边一步步走来,晨风下她仍是那美丽娇柔的样子,可是不展得愁眉和满面得悲戚不忍之色,虽和她的心绪呼应,却和这晴明的晨景毫不相称。

同一时间,洪千翎的枪由背后交左手道:“贤弟,不死不休!”

汝鄢阆风笑道:“大哥,多谢成全。”

一枪一鞭的影子,瞬间便在天上地上缠绕了起来。

谁也没有去看坐在旁边地上的穆飞珂,便如她自始都不存在般。

而穆飞珂自己,也当自己不存在一般。

太阳,渐渐的高了。

[十二]

“砰,砰,砰!”

洪千翎以枪杆连砸三记,汝鄢阆风猛退了三大步,随即鞭随意走,顺着枪身回指洪千翎。

可是四尺的钢鞭,又怎长得过八尺长枪?

汝鄢阆风大喝一声,钢鞭脱手而出直刺过去,人则倒地滑去疾攻下盘,洪千翎旋身退开,汝鄢阆风接过鞭来乘势再攻。

两人对战三百五十招后,汝鄢阆风尚是首次争得主动。

可是汝鄢阆风自己知自己事,他这些天连番剧战,更兼有了穆飞珂这“杀着”,虽不怎地,却终究是一件伤心至极的事情横亘心中,功力早已大打折扣,眼下更久久不能回复,现在对上洪千翎这勤奋的武痴高手,若能支持五百招以上便是奇迹了。

“不成!一定要尽快想主意!”汝鄢阆风心中狂叫道。

他虽视死如归,可是毕竟朱雀山上还有一件大事未了,怎能就这样认命的去了?

再过二十招,劣势又回到了汝鄢阆风这边,他已实在支撑不住。

洪千翎是条硬汉子,虽重情意却更敬重对手,他也知道自己绝不能留情,否则便是他武道的耻辱,更是对汝鄢阆风的不敬。

枪势一展开,这次是他真正的杀手——洪家朱雀枪,必杀十二式。

枪影以神龙般的威势漫空飞舞,却又似轻的不可思议,到底是重是轻,连伤在枪下的人都说不上来,这便是朱雀枪的精义。

汝鄢阆风连退了十二步。

洪千翎连进了十二步。

穆飞珂已站身来,跟在洪千翎的身后缓缓向两人走近,她的脚步轻得不能再轻,她的脸上仍是忧愁和不忍,可是眼神中已现决绝之色。

剑已在手。

而汝鄢阆风的形势更现不堪,在朱雀枪一刻不停地扎、戳、刺、挑、抖之下,他脚步早已踉跄,再退七步之后,连鞭都快拿不稳了。

蓦得洪千翎大喝一声,一改枪路,出枪疾挑正中鞭身,震的汝鄢阆风中门大开。

洪千翎手中不见动作,枪尖已如毒蛇般刺向汝鄢阆风的心脏。

汝鄢阆风不知是冷静,是安详,是绝望,是满足,可是不管怎样,他自己已把手中鞭向地上脱手抛去。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盛阴。

求不得。

在他的眼中,此刻只看见了穆飞珂的面容。

[十三]

“不要!”穆飞珂声嘶力竭的大呼一声,飞一般的举起蛇影剑来,毫无章法的向洪千翎虎背刺去。

洪千翎早知道自己身后的,他背后没有眼睛,可是功夫练在他的地步,已经不需要用眼睛去看,和用耳朵去听。

他像一尊不败的神灵般,沉稳而又飞速的转过身来。

[十四]

“珂珂!”

“珂珂!!!”

汝鄢阆风并没有再呼唤穆飞珂一声的时间,只有心里的隐隐一痛,像整颗心被人攥在手里般的,绝望的一痛。

枪尖闪电般的没入穆飞珂的胸膛,鲜血从她的背后迸出很远很远,她浑身的力气在这一瞬间便被抽离了身体,整个世界似乎都被剥离了色彩,只有眼前的洪千翎。

她恨。

恨洪千翎。

却不是恨洪千翎杀了她,而是恨洪千翎为何要在这一刻,挡住她望向汝鄢阆风的视线。

她看不见他。

再也看不见了。

看不见汝鄢阆风,看不见那冰刀霜剑、蓝天白云、漫漫黄沙和牛羊牧歌。

求不得。

[十五]

她看不见他。

也看不见他掉在地上的鞭。

那鞭像是有灵性一般从地上弹起来,斜斜地向上刺出,闪电般钻入洪千翎的后心。

就算穆飞珂不从后突袭,这一鞭也定会与枪尖同时见到鲜血。

可惜。

不管是谁和命运擦肩而过,命运都会把人限定在这擦肩而过的一瞬间。

[不是尾声]

“她在哪?”

“她已经死了。”

“他呢?”

“他也死了。”

“为什么他们都会死?”

“我不知道。”

终于汝鄢阆风从那一瞬间的白日梦中醒了过来。

他梦见了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前面是什么?前面是座山,名叫朱雀山。

山上有一个女人,她会背一首诗。

那首诗怎么念的?

忘记了……

为什么要去找她?

她知道某族某教之间的恩怨纠结。

那么,为什么不找她去问?

是啊……

可是,意义何在呢?

汝鄢阆风站直了身子,不住地问自己。

问自己很多很多无聊的问题。

很多问题他根本不会知道答案。

求不得。

[完]汝鄢阆风帖杀穆飞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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