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中有钱人很多,王济用钱铺路,何曾父子日食万钱犹感“无处下箸”,石崇、王恺之流更是恨不得把“我有钱”三个字刻在脸上。跟他们比起来,贾充不显山不露水,但这并不代表贾充没钱。相反,贾充同样很有钱,至少不会比王济差。他是鲁郡公,当朝太尉,皇帝的宠臣,更为司马氏夺取天下立过大功,高居庙堂数十载,历年获得的赏赐就不知凡几。如果能够得到贾充的资助,养多少兵马都不成问题,卫平也是十分意动。
但是,他很快清醒过来,摇头道:“午儿,你已经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能再向爹娘伸手?”
其实这只是说辞,他的本意还是不希望打上贾充的烙印,更不希望贾充知道自己在蓄养私兵。
贾午对卫平的话不以为然,但她一向是懒散的性子,不喜欢与人争执,自然卫平说什么便是什么。不过,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卫郎,你要那么钱干什么?”
同样是自己的女人,但贾午属于那种胸大无脑的类型,卫平哪敢对她吐露实情,便扯了个谎,指了指正撅着小屁股在锦榻上四处乱爬的贾谧说道:“你看,咱们现在有了谧儿,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孩子。连你都知道朝爹娘伸手,为夫这当爹的不多挣点钱哪行。所以啊,为夫想做件大买卖。”
贾午信以为真,说道:“妾身也薄有妆奁,就助卫郎一臂之力吧。”
她的妆奁可比裴慧丰厚得多,除去首饰细软还有足足一百八十万钱。可别小瞧这些钱,卫平也是现在才知道铜钱在当时的购买力有多惊人。
当初卫平刚刚做出馒头时售价五钱,现在面引子的秘密公开了,馒头的价格直降至一钱,市面上最好的白米每石也不过二十钱。事实上,也只有卫平这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菜鸟才会动辄用银子付账,而他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用五百两银子引来了卫岘这个白眼狼。而按照洛阳东市的价格,一匹好马要价也只有六七千钱。裴慧、贾午两人的嫁妆加起来已经可以买上三百匹好马,总算是解了卫平的燃眉之急。
然而,这也只能解解燃眉之急,卫平要想实现他的蓝图,还需要更多的钱,还需要更多挣钱的门路,单单一个卫记酒楼还远远不够。不过卫平已经有了新的想法,作为一名小厨师,还是得从饮食二字入手。
…
还没等卫平把想法付诸实施,梁绿珠却抱着一张古琴来到面前,满脸不舍地说道:“听说将军缺钱,连夫人们的首饰都卖了。这张绿绮好歹也能换个三五万钱,不如……”
卫平满脸诧异地打断了她:“你听谁说卫某缺钱了?”
梁绿珠低下头,不吭声。
卫平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再差钱也不差这一点,你可知道,卫记酒楼每天的进项都在三五千钱。”又道:“绿绮琴和柯亭笛是卫某送给你的礼物,送人的东西哪有再收回来转卖的道理?你拿回去吧,改天吹首曲子给某听听便好。”
梁绿珠的突然到来让卫平想到了“信用”这个词。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如果在后世遇到这种情况那就是信用破产,如果存在大量借贷关系,也许就会直接导致资金链的断裂。
不过,这也给卫平提了个醒。在这个年代还没有钱庄,如果能开一家票号,既方便经商,又可以大量融资。但他很快又沮丧起来,没有合适的纸张和相应的防伪技术,就没有发行银票的可能。
…
却说吴三带了几名随从,一路上马不停蹄赶到顯城,求见刘渊,呈上书信。
刘渊看完卫平的书信,并没有马上表态,而是挥手道:“来人,先带吴司马下去休息!”
吴三只得起身告辞。他前脚刚走,首领刘景后脚便进言道:“部帅欲谋大事,战马岂可轻予晋人!”
另一名首领呼延翼皱眉道:“卫平乃贾充之婿,部帅正当交好与他,若是断然回绝,恐有不妥。”
刘景说道:“若是如此,更当谨慎!朝廷用马,自有兵部调配,何须他奋武将军自行接洽?其中恐怕有诈,部帅不可不防!”
刘渊笑道:“卫平虽然年少,为人却是豪爽,怎会不顾结义之情,反行此不义之事?某知他素来爱马,当日某在京城时,人皆坐牛车,独他喜乘马。他欲购马,当为自用,无须多疑。”
刘景还想再劝,刘渊已经摆手道:“某自有主张,汝不必多言!”
…
半月后,卫平得到吴三的回报,不由沉声道:“刘渊果有反意啊!”
原来,刘渊答应卖三百匹好马上给他,价格也算公道,每匹五千八百钱,但有一个条件,不收金银,只要铜钱。将近一百八十万钱足有两千多斤重,运输起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如果折算成黄金则要方便得多,不过二百两而已。很显然,刘渊想要不是钱,而是铸钱的铜!
尽管在当时,刀、矛、盔甲普遍使用了铁器,但铜仍然是一种重要的战略物资。因为工艺水平不高,镔铁产量很低,而普通的铁器脆而易折,所以戈、戟、箭簇等依然大量使用青铜铸造。弓箭是匈奴人最主要的武器之一,刘渊只收铜钱的用意也就昭然若揭了。
但是卫平管不了这许多,他首先要壮大自己。不过,裴慧、贾午两位夫人奉献出来的嫁妆中,铜钱只占了一小半,兑换铜钱又花了他不少功夫。十天以后,一支车队才离京北上。而与此同时,另一支车队也从江南来到了京城,随同而来的还有八十多名能工巧匠。
…
胡冲是个有心人,他花了很大功夫,不仅抓回了建业城破时从吴宫逃走的二十多个御用工匠,还从民间搜罗来一批手艺人。俗话说,故土难离,把这些人送到京城,也不知道胡冲耍了多少威逼利诱的手段。当然,胡冲派人来京城主要是解缴今秋的税赋,带上这些工匠只是假公济私,同时假公济私的还有卫平在江南的田租。
工匠们被安置到城郊的器作坊,卫平迫不及待地拉了一箱破败的珠宝,吩咐道:“这些东西,你们可会修复?”
其中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看了一眼,拱手道:“回将军,小民陈老实,祖传的银匠手艺,要修复这些珠宝不难,只是不知道将军要它们何用?”
卫平说道:“这些物件都已损坏,若是熔炼又甚是可惜,所以才请诸位来此,将其修复,也能卖个好价钱。”
陈老实迟疑道:“小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卫平笑道:“但说无妨。”
陈老实说道:“这些金玲珰不过是吴主的恶趣罢了,在寻常人家并无用处,将军若觉可惜,小民不才,可以将它们做成其他物件。”
卫平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不由点头道:“也行。却不知道将这些珠宝重做其他物件,需要多少时日?”
陈老实皱眉道:“连小民在内,有二十四人可担此任,算下来,总要一月有余。”
卫平倒也没有催促,说道:“你们倒也不用着急,先各做一件样品给某瞧瞧。”
陈老实应了一声诺,却又说道:“将军,小民还有个不情之请。”
卫平沉声道:“你说。”
陈老实咬了咬牙,忽然跪倒,大声说道:“若是小民的手艺能令将军满意,还望将军赦免了小民,放小民回乡!”
又有二十多名工匠陆陆续续跪了下来,齐声说道:“请将军赦免了小民,放小民回乡!”
其他工匠不会打造首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却不敢提什么要求。其实,就是提出要求的工匠也是满心忐忑,不知道卫平肯不肯答应,如果不答应,又会不会责罚他们。
卫平心念一动,忽然有了主意,抬手道:“都起来吧!卫某跟尔等做个约定,尔等各做一个物件出来,最令卫某满意的那个人,卫某会给予嘉奖。到时候,如果愿意留下,卫某会把他的家小接来,让他在这座器作坊做个头目。如果不愿意留下,卫某放给盘缠,由他自去!”
这时,一名原先就在器作坊的首饰匠大声说道:“将军,如果我们做出来的珠宝比他们好,有没有嘉奖?”
又有一些看热闹的其他工匠也鼓噪起来。平日里卫平对他们很温和,所以他们的胆子也特别大,纷纷向卫平讨要嘉奖,而这也正是卫平想要的效果。所以卫平并不生气,反而笑道:“诸位稍安勿躁,从今天起,咱们就以三个月为期评选一次,谁的东西在同行中最出类拔萃,卫某都会给予嘉奖。”
众人都欢呼起来,看得陈老实这些南来的工匠目瞪口呆。
器作坊成立两年了,除了茅班在车辆方面有所改进,后来一清道长又捣鼓出了火药,始终没有什么特别的建树,反而需要卫记酒楼不断给其输血,成了一个负担。要想让器作坊有所发展,就必须调动工匠们的积极性,采取一些激励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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