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配得上他吗?”陈立的质问如当头棒喝,在莲花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这也是一直萦绕在她脑海中难以去除却又一直不愿触及的一个问题。现在陈立这么直截了当地提出来,实际上是直截了当地指出来:你配不上他!
自己心中的隐隐感觉竟被人这么直接肯定地当面指出,实在令人心颤害怕,他们之间有距离,而且距离不是一般的大,城里的姑娘都这么看,那乡下人肯定更认定她和杜若虚之间的差距比天高,比海深了,只是他们没有当面说出来而已。
之前,自己总是自欺欺人地以杜若虚和自己一样都是农民家庭出身,都是老师这样共同的身份看待。其实,在很多人心中,杜若虚的长相、气质、学识甚至其生活经历都已超脱于他的最初出身。他从小就在天阳县城读书生活,在林州、在长沙、在新阳……就是很少在家乡生活。他根本算不上农村人,他对农活、对家乡的民风民俗一窍不通。甚至跟自己村子里的人也没几个熟悉的,只能说是见过面而已。
面对陈立的质问,她只能十分沮丧地回答:“配不上。”
可是她的心中又有着一个不甘的声音安慰自己:“配不上又怎么样?生活中有几个看起来很相配的人能够成为真正的夫妻?就像杜若虚和陈雪,还有你和杜若虚。那些看起来不般配的人反而能相伴一生,也许我和虚虚就是这样。”这样想着,莲花的沮丧顿时消散了许多,心中又鼓起了信心,“你陈立城里来的,家世好、长得漂亮读过大学又能怎么样?虚虚还是不愿娶你。以前还不明白虚虚怎么不喜欢你,今天亲眼一见,你的所作所为,哼哼,我就明白了虚虚为什么要躲着你了!我是乡巴佬又怎么样?乡巴佬一样胜过你。”
“看来你还是挺有自知之明。”正在莲花胡思乱想之际,陈立说话了,她对莲花的回答十分满意。
“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杜若虚对陈立斥道,又对莲花说,“什么配不配,我喜欢就行,别理她。”
他的话像个定心丸,让莲花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心,脸色现出来甜蜜的微笑。可是,陈立冷笑:“喜欢不等于爱。”
莲花刚坚定起来的信心霎时又被打入了冰窟。
“你错了,在我们天阳县这里说喜欢就是爱!”杜若虚平静地说。
“你敢说你真的忘了我姐,你真的爱她?”陈立步步紧逼。
“这……”杜若虚一时缄口。
“嘿嘿,说不出口了吧。”陈立讥讽道,莲花也紧张地盯着杜若虚。
杜若虚沉默良久终于艰难地开口:“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好吧,就算你说的喜欢不等于爱……刚才我自问,我真的忘了小雪,爱上莲花了吗?这句话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小雪永远是我心中的最爱,任何人都难以替代。可是我和她真的没有缘分了。即使她就是我心中最舍不得的一道最亮丽的风景,也只能藏于心底了。”
莲花和陈立听了这话都是心中一颤。
杜若虚又说了:“要是说我一点也不爱莲花,我自己也不能相信自己。也许我最初的目的纯粹就是为结婚而结婚,但这几天来,我发现我其实很害怕她伤心,害怕她受委屈。我和她在一起,感到很快乐,很满足,我觉得我需要她,我也愿意为她付出。也许这也是一种爱,只是没那么惊天动地、刻骨铭心,而是一种淡淡的、平静温暖的感觉。我和她能够走到一起,这也许就是人们所说的缘分吧。既然天意如此,何不顺应天意,平静接受呢?”
莲花长长地松了口气,只要他心中还留有哪怕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小的的一丁点空间给自己,自己也满足了,谁让他是自己心中的唯一呢。
陈立却是脸色瞬间惨白,身体一阵虚晃,差点倒下。她努力维持住自己身体的平衡,一改开始的强悍无匹,声音无比虚弱地问:“凭什么你认为那个有缘人是她,不是我?我难道就这么令你讨厌?”
杜若虚讷讷:“我……只是一种……直觉而已……有些人……说不出……哪里好,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
陈立伤心地摇着杜若虚的肩膀问:“直觉?多可笑的借口!为什么,为什么我千里迢迢为你而来,你却这样对我?”
杜若虚:“我……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够了,这都是借口。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对你的真心?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假话?哼,借口!”陈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指着莲花对杜若虚说,“你和她结婚,也是对付我的借口,对不对?她只是我姐的替代品,对不对?你根本不爱她,对不对?”
杜若虚摇头:“不……”
陈立自以为是地说:“别装模作样了。你连我都不肯娶,怎么会喜欢一个乡下丫头?”
她又转身对莲花说:“他是骗你的,你不要被他蒙蔽了。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想不到莲花竟然斩钉截铁地回答:“不,我绝不会后悔的。”
“为什么?”陈立没想到莲花竟然这么肯定地回答。
“因为我喜欢他,用你们的话说,是‘我爱他’。我爱他,比你和你姐还要早,还要多,还要深!”
杜若虚和陈立都惊诧地看着她。
“我爱他,我找他,我等他,整整八年了。虽然那时我不知道他是谁,他住哪里,他是干什么的,即使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即使我知道我的爱只是一个虚幻的梦。”
陈立不可思议地惊呼:“八年?这么久!”
莲花肯定地点头,断断续续地回忆:“八年前,我十五岁,懂事了,但总有人把我看做小学生……那天,我在家门前的水井边洗菜,突然看见一个带着眼镜,穿着雪白衬衣,背着一台收音机放着音乐从我们村前莲塘边的青石板路走来……要知道,在乡下,带眼镜的人好少见,有收音机的更少见,更何况这个人长得那么高,那么白,那么好看,这样的人注定引起轰动,让人铭记……那天,好多大人和小孩围观哦……收音机里那音乐好美啊,就像潺潺的流水缓缓地从流进我的心田,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收音机……我看到他想摘朵莲花,可是够不着,他一定很失望,我为他感到惋惜……他走过井旁的小路,我想他要是看我一眼多好啊,可是他没有,我好失望啊……突然,他抬头回望,看见了我和我发辫上扎着的莲花,他赞叹我‘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啊’,我心里那个甜哪……他返身走到我身边,借我的新水勺舀水喝,还说了句:‘好清凉甘甜的水呀,还清新雅致的水勺啊。’,他的声音好好听,他的微笑好好看,他的牙齿好白好白……我情不自禁地把妹妹在我头上扎的莲花送给他,他把一本笔记本送给了我……自从那天见过他之后,我突然就长大了,懂事了。个子像拔竹节似的长得又快又高,再也没人说我像小学生了。当时我就认为,也许就是他唤醒了我青春的意识,打开了我少女的心扉。
我一直把那本笔记本随身携带,把那个水勺珍藏。我很后悔,那天为什么没有问他的姓名住址,以至于我一直找不到他。
可是,当我有一天终于在水里村得到他的消息的时候,却是看见他与你姐在一起幸福微笑的照片,得知他们就快要结婚了,你知道我当时是多么的痛苦,多么的难过吗?我觉得天瞬间塌了,我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破碎的声音,可恨这现实世界竟然连虚无的梦幻都不愿让我继续做下去。我想我是真正地永远永远失去他了……
我伤心地要求调离那个给我带来了绝望的小村子。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竟然还有一天与他缘定三生。结婚那天,我曾对若虚说过,曾经我不敢妄想有一天我还能再等到他,更不敢妄想有一天我能嫁给他,走进他的人生。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是做梦!永远也没有实现的那一天!
我没想到,我的梦幻有一天终于实现了,你说,我会后悔吗?那天,我跟若虚第一次正式见面前,有个孩子说若虚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我想这是上天可怜我的无限痴情吧。因此我现在只会感谢上天,即使上天只让我再见他一面!更何况如今上苍对我如此关照,让我做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与他同床共枕呢?!这样的日子,不管今后是长还是短,是好还是坏,我都心满意足了。我怎么可能后悔呢。”
“我不会后悔!”
“我不会后悔!”
“我不会后悔!”
……
为了在陈立面前不输自己的气势,为了镇住这个不可一世的对手,莲花决定今天先疯狂一把,她毅然双手比做喇叭状,身体转着圈,朝着村前村后、四面八方大声坚定地宣告自己的心声,引得村民们纷纷伸颈张望。
起初,陈立很是不屑地听着,渐渐地,她沉浸在了那个美好的故事中,最后她和杜若虚一样面对莲花的真心告白,震撼无比。
听完莲花的话,陈立呆立半晌,喃喃说道:“都说本女痴,更有痴似本女者……想不到小小的乡村里竟然也有如此美好动人的爱情故事……”
她突然一步跨到莲花跟前,用力握住莲花的双手,激动地说:“莲花,我服了你。”
莲花没想到她竟然转变这么快,反而被吓得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陈立大笑着攀住莲花的肩膀亲热地说:“我说,我服了你啊。你是我见过的最痴情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