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天空中又飘起了大片的雪花,白色的世界,高大的树、低矮的灌木……没有什么能避过铺天盖地的白。正因为这景象白得晃眼,白得刺目,才让那一抹艳色的猩红更加分明。
在冰天雪地中,两个人对峙着,中长的褐发在风中凌乱,不时遮住眉眼,无数石块树枝在他身边悬浮。银色的发丝吹向身后,像是一件和雪色相得益彰的披风。
对峙的两人旁边是让人不忍直视的艳红,一摊血肉模糊了视线,红色的毛皮,红色的肉块,红色的血……还有隐约可见的森森白骨……那是一只早已没有生命气息的血鹿,细看之下,和血鹿尸体混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一种生物。人类不会认错的生物,即便像是被重力压迫一般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但那毫无疑问是人类的尸体。
泠只是静默的站在原地,望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青年,虽说有很多疑问很多不解,但对于眼下的情况大致有了认知。
“这样的你真是强悍,不过……这种妆容不适合你。”泠苦笑着耸了耸肩,朝青年移动一步,见对方没有排斥的反应,便大胆的把手放在比自己要高些的青年胸口,同时使用然力,浮在青年身边的木石纷纷掉落地上。
泠略有些紧张的盯着青年,但是对方依然没有理会自己,那双没有焦点的眸子扫了眼身边,似乎有些不解为何所有的东西都坠落在地。
“你现在的样子,果然不是因为然力呢,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忽然实力大增却好似变成了没有灵魂的修罗。”收回手,泠抱着臂望着面前的人不知如何是好。
一阵狂风吹过,青年的面容展露无遗,正是和泠一起行动的雾骐,但若是说此人是雾骐,又让人不能尽信。虽然平时总是睡眼惺忪,但一对杏眼却总像放光一般吸引着他人的目光,可此刻那双眼睛除了冷漠之外看不出丝毫感情。
俊逸的脸庞却多了两道红痕,一道从左边眼睛正下方划到嘴角,另一道在脸的中间,像是割裂一般把整张脸分成上下两部分。虽说五官未变,但只这两道突然显现的红痕就让雾骐像是变了一个人,满身戾气,危险得无法靠近。
雾骐向后退了两步,原本落在地面的石块枯枝再次飘浮在半空,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却下意识不再靠近泠。
“呀,你别这么警惕,我不再乱动你的石头了,刚刚只是想证实下你现在的状态究竟是不是然力……”泠忽然叹口气,“我现在说的话你能听懂吗?”
雾骐转脸看向不远处的那堆血肉,忽地皱眉,不再理会泠,整个人都升到半空中朝远处飘去。整套动作流畅连贯,像是计划好了一般,没有丝毫犹疑。
短暂失神两秒,泠神色一凛,之前为了尼斐咬破嘴唇唤来雾隼的小伤口早已不流血了,但只是稍加力道,一股腥甜味便闯入,再看到地面上残破不堪的尸体,不禁一阵反胃。
忍住不适,血流出的瞬间,三角骊便突兀的出现在雪地上,黢黑的凶兽立在雪面上,对比分明。泠跃上三角骊,不及多思考其他,便朝雾骐消失的地方追去。
边追人边思考目前的状况,却还是无法得出明确的答案。他和雾骐只是来巡视,结果没见到其他的七人组,也没见到大群的血鹿……他们只见到两个人,两只血鹿。说是血鹿,和他们之前遇到的却又有些不同,两只血鹿体型都偏小,但动作速度却比普通的血鹿强上许多。
那两人发现泠和雾骐,话不多说直接攻击。一番对战后,泠和雾骐逐渐落于下风,泠想着是不是应该不再有那么多顾虑,直接让三角骊或者雾隼出现更好。凶兽对凶兽,人对人,这才是公平的状况。尚未决定的泠忽然听到身边的雾骐喃喃自语起来,细听也无法理解的语音排列。
雾骐拉住泠,对他笑了笑,就直接将他朝后扔去。跌落在雪地上的泠刚站起来就发现周围的然力波动大变。
之前的雾骐让东西飘浮只能飘到一定的高度,还只能隔空移动没有生命的物体,若是动物或者人类,就必须碰触才能移动。但是,念了那些无法理解的东西后,雾骐的然力大增,在泠的眼前,一只血鹿连带坐在它身上的人迅速升高,必须抬起头仰望才能看见,而且越来越高,似乎想要飞入云层。
另一人见到这种景象,没去思考如何救同伴,竟然骑着血鹿就离开了此处。雾骐也不去追,只是安静的望着已经飞得很高很高的……玩物。
月光下,泠看见雾骐多了两道红痕的脸,道不明的妖艳,说不出的危险。血痕一般的印记让雾骐变得不再像他,但是气息却又不可否认,那就是雾骐。
泠刚想开口唤他的名字,耳边就传来一声凄厉的吼叫,泠想,那个不知姓名的敌人应该也是叫了的,只是人声完全被兽吼淹没了,听不见而已。
从高空坠落的血鹿和人,没有一丝一毫生还的可能。
泠想这还真是可笑,敌人竟然是被摔死的!
在敌人跑了一个死了一个后,雾骐也没有恢复正常状态,反倒像是想逃离此处一般,慌忙离开。泠追在雾骐的身后,琢磨着雾骐杀了那一人一兽却没有攻击自己,应该不是彻底丧失神志……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雪落在头上也没有时间将其掸落,虽然追人的其实是三角骊,泠也还是感到疲劳感侵袭而来。究竟在这片雪原密林里绕着道追了多久,他也想不出来,不过天色倒是未亮……
这场竞逐比赛的胜者终究是神志正常意识清醒的泠。从骊身上跃下,走到突然在半空中晃了晃就跌落在地人事不知的雾骐旁边,除了叹气之外,他也不知该作何表情。先将雾骐扶到三角骊身上,自己再上去……在雾骐醒来前还是先找个可以避风雪的地方休息更好。因为追上目标心下稍安,泠这才惊觉他已经冷得身体都快没有知觉了。
“慕宸又该担心了,见了面后肯定会被骂,玩失踪不说,还不顾约定连骊都唤出来了。雾骐呀雾骐……我要是被骂死一定要拉你垫背。”泠一个人碎碎念着,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处于林子的哪一处,追着雾骐的过程中,彻底迷失了方向。
想要睁开眼睛,却感到一阵沉重,奋力抬起眼皮,雾骐连眨了眨眼睛才看清身处的环境。
山洞不算大,明亮的火焰在面前闪烁,融融暖意让身体舒适了不少。雾骐按着一处太阳穴想坐起来,忽然觉得自己似乎靠在很软很温暖的东西上,不像是坚硬冰冷的地面。
边想边转过身,这一眼却让一向表情不多的雾骐直接露出了罕见的惊愕……三角骊?刚对付完奇怪的血鹿,又来了三角骊?不过他为什么会枕着三角骊睡觉?最关键是三角骊这种等级的凶兽为什么会老老实实的让自己枕着它?
偷偷瞄了瞄三角骊的眼睛……虽然是兽,但雾骐还是觉得自己被一只野兽嫌弃了。但多亏这一眼,他看见了正靠着三角骊睡得正香的泠……
“喂!”雾骐很享受睡眠,也不愿打扰他人的好梦。但眼下,他只想先叫醒泠,这个青年似乎常识不足……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被自己当做床铺的生物有多么危险,“泠!”
在雾骐喊了不下十几遍之后,泠黑着一张脸坐了起来,看了眼雾骐也不说话,只是坐着发呆。雾骐也不是多话之人,结果两人就静默着对望了好一段时间。
伸了个懒腰后,泠终于站起来晃了晃脖子,“……咦,你脸上的红痕不见了。”
雾骐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无奈的苦笑,“果然,我没伤到你吧?”
泠摇了摇头,又坐了下来,“说什么好呢,首先我的然力是无效化这点你知道,接触你后,你的状态依然没有恢复,所以那不是然力,我还蛮好奇那种力量是什么,不过说不说是你的选择。然后,我们现在状态不太好,你是没伤到我,但却好像我是怪物一般把你吓跑了,追着你跑了很久,现在是在哪我一点概念没有。”
雾骐不习惯一次性说很多,一时间坐在那没有说话,像是在组织语言,“不是然力,我爷爷是异民,这是他在原本的世界就有的力量,遗传。”
“遗传……好厉害的样子。”泠暗道,果然实力强悍的人很容易就和异民有关联。
“很难控制,我还不行。”雾骐垂下头,像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而失望。
泠挑眉,笑道,“越强大的力量越难以掌控,不过你在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下还能分清敌我,已经很强悍了。”
雾骐难得一笑,抬手就指向一直很乖的趴在泠身边的三角骊,“为什么?”
为什么三角骊会在这?为什么高贵的三角骊会愿意给人类当枕垫?为什么它会这么粘着你?为什么它却好似很嫌弃自己?
雾骐的话未说出口,却很容易明白。
泠拍了拍很是乖巧的三角骊,“它是骊,算是我的……宠物吧。现在我们的问题是,要怎么和慕宸他们合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