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出的事儿已经传遍了整个侯府,下人们都知道璎珞姐弟以后很难得什么好,这会自然不会再有人特意照顾他们。
几个婆将姐弟二人捆绑了带到了一处荒僻的院,推开一处屋见二人推了进去。
这屋大抵是平日关押犯错的奴婢的地方,里面很是脏乱,还有一股馊臭之味,墙壁上斑斑驳驳,有许多暗红色的血迹,即便是大白天的,也瞧着很是阴森恐怖。
璎珞姐弟被丢到了角落的一堆乱草垫上,那领头的婆哼了一声,旁边最瘦的那婆便道:“吴姐姐,你看五姑娘和五少爷还能被老爷护着吗?这五姑娘倒真是个得宠的,瞧瞧这穿金戴银的,我瞅着比四姑娘也不差什么呢。”
这婆一言,众婆都看向了领头的吴婆,吴婆目光也在璎珞头上身上扫视了一圈,却是蓦然一笑,道:“夫人都快没了,老爷想保他们,也要看看侯爷和老夫人愿不愿意。”
说完间她便上前两步,抬手便要去扯璎珞头上插着的那根最亮眼的赤金梳背,不想璎珞却猛然回头,一双清冽的眼眸并不见多毒辣狠厉,可只轻飘飘盯视在了婆身上,不知为何吴婆却被骇了一跳,只觉骨头冷,顿时僵住了。
见吴婆僵住,后头跟上的几个婆都停住了脚步,因吴婆挡住了角落的璎珞,她们倒是什么都没看见,便连声问着怎么了。
吴婆这才回过神来,只觉自己在宅门里头混了一辈,如今却被个黄毛丫头的眼神吓唬到,实在是说不过去,一时洒然,再抬手便去抓那梳背。
这次璎珞倒没再看她,只不知道她怎么动了下身,吴婆这一抓非但没将梳背给抓下来,反倒是将堵住璎珞嘴巴的汗巾给扯掉了。
吴婆顿时便愣住了,而璎珞嘴巴得了自由,却是淡笑着扫了那吴婆一眼,道:“几位妈妈确定要这么对待我们姐弟?呵,我们姐弟便是再落魄如今也还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如今闹出了丑闻,侯府只怕要好好整顿下家风,这时候几位妈妈去撞枪口,是胆肥,贪心过呢,还是真就不怕死?”
璎珞的话清凌凌的吐出,顿时那吴婆的脸色就变了,眯着眼收回了手。确实,就算明日五姑娘和五少爷就要被赶出去,今天他们也还是府上的正经主。
如今府上出了事儿,整顿家风在所难免,这时候宁肯少贪些钱财,可千万莫将命搭进去。
璎珞见吴婆退后,显然已被自己吓唬住,便笑着道:“不过我今儿为了老夫人寿宴,戴的饰也多了些,如是几位妈妈能将我们姐弟身上的绳解开,倒是可以打赏妈妈们两根簪,少了两根簪也不打眼,不会有人现的。”
吴婆却笑了起来,道:“既是如此,老奴自行取两根便好,这会老奴可不敢要五姑娘的赏赐,不然若是被怀疑和五姑娘有什么牵连,那岂不要惹怒了二少爷。”
璎珞也笑,道:“妈妈今日敢硬抢,来日在族老们面前我便敢将妈妈的所作所为说出去,左右都不得好了,怎么也要拉几个垫背的不是。”
吴妈妈顿时笑容便僵了,璎珞这才又舒缓一笑,道:“只是要妈妈给我们姐弟松绑而已,方才侯爷吩咐将我们带下来,却也没说要绑着我们啊。我也瞧过了,这屋似是专门关押犯错奴婢的地方,外头窗户上都订着封条呢,妈妈们看守着唯一的门,难道还怕我们姐弟跑了不成?”
闻言,旁边的那个瘦高婆便冲吴妈妈道:“老姐姐,侯爷确实没说要捆着五姑娘和五少爷。”
吴妈妈这才摆了摆手,两个婆上前立刻被璎珞二人松了绑,璎珞也干脆,从头上拔了两支赤金分量足的饰递给了吴妈妈。她倒没再趁机要水和吃食,到了这会,便有人端来水和吃食,她也不放心用的。
待几个婆心满意足的离开,锁上了门,璎珞才瞧向已经站起身来的苏景华,关切道:“没事儿吧?”
苏景华摇头,只道:“姐姐,他们好毒的计策,从今儿起这苏家就和我再没半点关系了,是他们根本容不得咱们姐弟!不是咱们姐弟贪慕荣华富贵,忘恩负义。”
璎珞只上前安抚地拍了拍苏景华的肩膀,道:“别难受了,先坐下吧,还不知要在这里呆多久呢,莫说话了,节省点体力吧。”
那边,荣安堂中,待众人都离开了大堂后,苏景飞却是直接进了荣安堂旁边的暖阁。里头生了炭火,暖暖的,宋氏此刻便躺在靠窗户的暖炕上,身上盖着绵软的水红色锦缎被。
尽管用了汤药排毒,可宋氏的脸色还是瞧着有些不正常青黑,她这半年来苍老的厉害,尤其是到了京城后。本以为靠着娘家,靠着和马氏的关系,她还能够被放回来,重新做回夫人,谁知道马氏也和她的好儿苏定一样寡情薄义,竟然放弃了她。
其后宋氏在荒院中看不到任何希望,却连连见证了几个儿女的落败悲惨,宋氏更是像被恶鬼抽干了精髓一样,一日日的衰败苍老。
她此刻瞧着竟是比马氏还要苍老几分一般,青黑的干瘦脸孔映衬着鲜艳的水红色锦被愈显得可怕狰狞,以至于苏景飞脚步顿了下才移了过去。
宋氏听到动静倒是睁开了眼眸,瞧见苏景飞一双眼睛似都被点亮了一般,挪动了下身,撑起来,急急问道:“怎么样?”
宋氏原本并不将璎珞姐弟放在眼中,过去的十多年这对姐弟被她压制的死死的,想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可就是这大半年的时间,璎珞姐弟却俨然成为了宋氏的噩梦,成了她的执念,不将二人弄的生不如死,宋氏连死都会不瞑目。
苏景飞唇角挑起了笑容来,道:“有大伯母和母亲精心布局,还怕网不住两只小臭虫?母亲放心,现如今那对卑贱的姐弟已经被关押在了柴房中。族人们都一力通过要将他们赶出宗族,只是父亲显然还想保着那对庶孽,还没有同意此事,不过父亲一个人哪里能抗衡的了整个家族,为了一对庶出女而得罪宗族,这样的蠢事父亲也不会做的。且方才祖父就因生气亲自鞭打了父亲二十几鞭,相信父亲是会反省悔悟的。更何况,大哥还来了信,说是今日一定会回来给祖母拜寿,大哥如今还没能到府,多半是因为什么事情给绊住了,等大哥回来,咱们又能多些助力。”
宋氏闻言整个人都松乏了起来,只道:“但愿这次能够一举将这一对贱人打进泥地!”
苏景飞便附和道:“母亲且放心吧,他们害了大姐姐和两个妹妹,等他们离了侯府才是生不如死的开始!”
这日宋氏的大儿苏景涵果然从外头游历回来了,苏景涵是马氏和定安侯的长孙,又是房嫡出,且不像苏景飞一样体弱多病,他从小便表现的聪颖懂事,上进不凡,不光是马氏对这个孙喜爱的很,便定安侯也对苏景涵多了几分比对其他孙的亲近和厚望。
苏景涵出去游历因为跑的远,先时并没收到宋氏的家书,他原本就是打算马氏过大寿要回来贺寿的,故此待这两个月折返回京,才66续续收到了宋氏和苏景飞送去的家书。知道了最近大半年家中的巨变,不想苏景涵快马赶回来还是晚了一步,家里竟然又闹出了丑闻来。
苏景涵看到书信时,其实是挺愤怒的,可他并不是愤怒于璎珞姐弟的各种动作阴谋,而是愤怒于母亲妹妹们的糊涂愚蠢,他印象中母亲是个知大体懂进退端方又不乏手段的贵夫人,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样的母亲怎么会因一对无关重要的庶出女大失方寸,屡屡犯下大错不说,使了手段竟然还没能成功,反落得两个妹妹被搭了进去,自己还被幽禁的下场。
这简直不是糊涂,而是愚蠢,是愚蠢了!
苏景涵匆匆赶回来先去福禄院中拜见了老夫人和定安侯,送上了寿礼,又陪着两个老人大致说了下这尽两年来在外头的经历,定安侯才道:“你虽然是刚回来想必也听说了今天生的事情,你父亲被祖父鞭打如今还躺在床上,你母亲也还未曾脱离危险,祖父和祖母便不留你多说了,你先去看看他们吧。”
苏景涵这才起身躬身告退,出了福禄院,他却并未先去探望苏定,反而问了宋氏的住处,迈步往中翠院去。
宋氏如今已经从荣安堂旁边的暖阁被移进了中翠院中安置,这中萃院正是以前房外放前宋氏在侯府的住处,如今她总算又住了进来,再也不必回到那阴暗潮湿冰冷的荒院了。
听到丫鬟禀报大少爷回来了,躺在床上的宋氏精神一震,忙扶着高妈妈的手坐起身来,苏景涵进了屋,眼见宋氏的模样,当下心中一恸,眼眶便红了,心里多少愤怒在看到这样的宋氏后也都气不起来了。
他上前跪下磕头后,这才在床边的锦凳上坐下。苏景涵虽然没一直长在宋氏的身边,可当初宋氏跟着苏定离京时,苏景涵已经有五六岁,对母亲还是很有感情的,苏景涵又是长,宋氏对他自然比对旁的儿女更加在意看重,即便没在京城,每年苏景涵的衣物等宋氏也都亲自打理,每一季都派专人送往京城。
苏景涵每两年也会被送到父母身边团聚,直到后来进后才不再过去小住。
这个大儿一直都是宋氏的依靠,此刻见到了苏景涵,宋氏的眼泪便汹涌而下,自然而然地向苏景涵倾诉着这半年来的各种遭遇。
苏景涵在书信上虽然知道事情的结果,可一些细枝末节却都不清楚,此刻便也认真听着宋氏的话,待宋氏通过倾诉泄的差不多了,苏景涵才亲自伺候着宋氏用温帕抹了把脸,道:“母亲,并非父亲执意要宠庶灭嫡,而是母亲的所作所为将父亲越推越远,父亲若然真是宠庶灭嫡之人,前头十多年又怎么会由着五妹妹和五弟弟在母亲的掌心里讨生活。那么多年父亲都对他们不闻不问,又怎么可能是还眷恋着那个早死的外室?母亲明明知道父亲最在意的便是他的前程,母亲却偏不停的做出妨碍父亲前程的事来,这又岂能不将父亲越推越远?”
见宋氏浑身一震,苏景涵叹了一声,又道:“母亲既然都能容得下刘姨娘和姜姨娘出的庶女,为什么偏就容不下五妹妹姐弟呢?他们甚至连生母都没了,对母亲更加没有威胁才对。五妹妹不过一个庶女,也到了及笄之年,左右不过一副嫁妆便送出门了,于母亲和妹妹们有什么关碍?五弟弟虽然是父亲唯一的庶,可早年母亲做的便好,已经让父亲疑了五弟弟的身世,对他断了父情,对我们兄弟姐妹也没什么威胁,他们就是泥地里的两块臭石头,母亲您却非要拿了最精美的瓷器去碰撞,如今反倒将两位妹妹都折了进去,连母亲和大姐姐也过的不尽人意,母亲觉得值当吗?”
见宋氏怔怔的出神,苏景涵便又叹了一声,道:“就像今日,母亲和大伯母是联手给了五妹妹姐弟一记痛击,可父亲这次升官却一定是无望了,说不定会连官职都保不住,若是父亲被罢了官,受到影响最大的不是五妹妹和五弟弟,而是孩儿和二弟,我们兄弟才是父亲的嫡,父亲在官场的人脉和权势我们兄弟都是最先得益的啊。”
宋氏不觉扑到软枕上痛哭了起来,其实她细想又怎么会不明白苏景涵说的这些道理,她心底又何尝不知道苏定不可能还爱着璎珞姐弟的生母,她也实在犯不着因为嫉妒便对璎珞姐弟赶尽杀绝,可是她早便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以至于仇恨越结越深,她也越陷越深,越来越不可自拔。
苏景涵拍抚着宋氏的背脊,安慰着悔恨交加的母亲,半响宋氏才平复了下来,道:“涵哥儿,是母亲对不起你们兄妹,都是母亲的错,这才害了你两个妹妹,还害的你也要受世人非议指点,可如今该如何是好?”
苏景涵却安抚地拍了拍宋氏的手,道:“母亲好好休息吧,如今左右已经闹出了丑事来,便只能一走到底了,若然不将五弟姐弟二人撵出侯府,侯府和父亲的名声只会更坏,更何况,不管怎样,他们总归是害了我两个同胞妹妹,我这做兄长的也容不得他们。只是,这次的事情后,母亲要答应我,再不可如此冲动行事了。”
宋氏连连点头,苏景涵给宋氏掖了掖被这才站起身来,道:“母亲身体里的毒还没完全排除,且好好安歇,孩儿去看看父亲。”
苏景涵到了外院却并没能见到苏定,而被小厮告知,苏定自荣安堂被抬回来后只在背上洒了药,勉强包扎了就让人套了马车出府去了。
至于苏定去了哪里,却是一问不知。
苏景涵想着苏定大概是怕明日早朝被弹劾的体无全肤,这会便出门跑关系去了,想了想便也吩咐了小厮准备马,他也出府往其老师的府邸奔去。
苏景涵猜的并不错,苏定耐着疼痛出门确实为了走关系,他如今能想到的,可以压下这次事端保住他的,除了靖王世秦严再没他人了。
故此马车一直奔靖王府,苏定知道秦严一直住在原公主府中,故此并未前往靖王府拜见,而是直接到了公主府外,拖着还没结痂的伤体挪到公主府门外,小厮拍了半响的门,才有个人开了门。
那开门的也不是门房小厮的打扮,反倒是个长身玉立,挺拔健伟,穿侍卫箭袖服的青年。倒将小厮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苏定知道秦严脾气古怪,见此也不觉古怪,只瞪了小厮一眼,这才面带讨好的笑容,行了礼,道:“在下是定安侯府的苏老爷,有事儿想要拜见下秦将军,不知将军现在可在府中,这位军爷可否帮忙通报一二?”
说着亲自送上了一个荷包往那门里的侍卫手中塞,那人却瞥了苏定一眼,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只淡淡道:“等着。”
言罢,当着苏定的面砰的一下便又将门关上了。苏定虽有气,却也不出脾气,只扶着小厮的手摇摇欲坠的站在门前等。
好在他并没有等久门便又打开了,开门的还是那个青年,苏定长松一口气,提步就要往里进,却不想那青年将手臂一抬,道:“苏老爷请回吧,我们将军有公务在身,不见外客!”
苏定简直以为听错了,明明那日秦严在昌平侯府塞进自己女儿一个玉佩,明明秦严还让身边的护卫向自己表明了看上璎珞的心思,既如此,秦严怎么会不见他呢。
苏定不甘心地道:“这位军爷,你是不是没说清楚,世爷怎么可能不见我,我是……”
他话都没说完,那青年却置若罔闻,看都没多看苏定一眼砰地一声又将门给甩上了,因苏定凑的近,险些没碰一鼻灰。
苏定话语噎住,望着紧闭的府门,满心的不解和愤怒,绝望和茫然。苏定又指使着小厮敲了几回门,里头连个响应都没有,苏定只得又趴回了马车,却未曾离开,只停在公主府门外等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等了尽两个时辰,天色都黑了,终于让他等到了出府的秦严,苏定忙忙吩咐小厮将他扶下了马车,冷汗津津地在秦严上马离开前,拦在了马前,道:“秦将军请慢,下官定安侯府苏五姑娘的父亲苏定,曾经和秦将军在穗州知府任上见过一面,不知将军可还记得下官?”
苏定养尊处优,细皮嫩肉,何曾受过伤?今日被定安侯抽了二十来鞭,几番晕厥,此刻若非惦记着官途早便不省人事了,忍着痛说完这一句,他便气喘吁吁,站立不稳,一时难以成言。
好在秦严竟没打马离开反而瞧向了他,苏定顿时便似感到了希望,跟打了鸡血一眼有了气力,道:“下官来是有件事要告诉秦将军,下官那庶女,就是五丫头,今日在府中出了事儿,使得族人都坚持要将他们姐弟自宗谱除名,下官虽然有心保护爱女,可凭借一己之力实在难以和整个宗族抗衡,为此下官还挨了家法……”
求秦严办事,自然不能上来便说事儿,苏定试图用璎珞做切入口,先表现出爱女心切的慈父形象,再想法说服秦严帮助他摆平那些御史言官,且秦严深受皇宠,皇上对他们这种小官来说难得一见,对秦严却是家常便饭,只要秦严能在皇帝那里为他辩解,让皇帝对他苏定有个好印象,不相信御史言官的话,他便还有未来。
他不过是一介小官,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皇上愿意放他一马,那些言官也没必要抓着他苏定不放。
苏定打算的好,可不想他话都没说完,秦严却蓦然没了耐性,打断他的话,道:“爷知道你。你那庶女说了,若爷不能迎娶她做正妃,便让爷离她远远的,呵,你且让她慢慢等着吧。至于她的事儿,你没必要说给爷听,爷也不想听你说。”
秦严说完,不再看僵了神情的苏定,一甩马缰便马蹄如雷远去了。
秦严的话其实也没骗苏定,句句都是实话,可听在苏定耳中却是另一回事。
璎珞说要做正妃,还说若然不能便让秦严离远点,这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嘛,显然是璎珞这样没分寸,不知高低,结果惹怒了秦严,秦严已经厌了璎珞。
怪不得他敲不开公主府的门,怪不得秦严根本就不愿见自己,原来是自己可笑,人家秦严都厌了苏璎珞,他却还打着将苏璎珞送进靖王府换的靖王世帮忙。
苏定气的喘息如牛,心道,庶女就是庶女,平日瞧着是个有能耐聪明的,关键时候不知高低贵贱,恃宠而骄,糊涂愚蠢,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
苏定绝望之下不断腹诽,满心绝望焦躁地回了侯府。刚安置躺会床上抹了药,小厮便进来禀,说是大少爷前来探望他。
苏定这才知道大儿已经回来了,对于寄予厚望又早早考上秀才的大儿,苏定还是喜欢的,忙令小厮将苏景涵请了进来。
父二人见了面,见过礼,苏定身上带着伤,这般模样在苏景涵面前难免便有些尴尬丢面,苏景涵却未表现出任何不妥来,也不着急说府中的糟心事,态恭敬而不失亲近,像是没现苏定的窘迫般,只和苏定说着在外的一些事情,不时请教些问题。
苏定的神情渐渐放松了下来,父二人说了片刻话,苏景涵才道:“父亲,方才儿已经去看过母亲,母亲的脸色瞧着好了一些,想来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父亲不必担忧。”
苏定脸上便又有了几分僵硬,咳了一声,才道:“你这两年不在家中,可能不大清楚家里的事情,你母亲……有些事情父亲也不知该如何和你说,你要相信父亲和你母亲少年结,又是青梅竹马,若然不是有因父亲万不会委屈你母亲半点,实在是你母亲过偏激。”
苏景涵却点头,很是理解地道:“父亲不必多言,孩儿都明白。方才孩儿已经去找过先生,说了今日府中之事儿,先生虽然早已致仕,但在清流中还算有些影响力和人脉,先生怜惜儿的才华,说会尽力帮忙平息父亲可能会被弹劾一事。”
苏景涵的先生青溪先生如今已经年过半,乃是先帝元年的状元郎,先帝时曾经做过国监祭酒,后来因为母守孝回乡年,随后习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性便没在归朝,因他才华出众,又不贪慕权贵,行事颇有人的洒脱狂放之态,故此在朝廷清流中还是很有影响力的。
后来这位青溪先生又收了几个生,竟然教出来了两位探花郎,名声便也扶摇直上,他愿意为苏定走动一二,总归是好的,让苏定又看见了希望,瞧着苏景涵的目光更是慈爱的能滴出水来,连声道:“好,好,涵哥儿这些年当真是长大了,如今都能够为父亲分忧解难了。”
苏景涵腼腆笑着,却道:“只是此事光靠先生周全却是不够,还需父亲配合方好。”
苏定忙点头,道:“那是自然,却不知需要为父做些什么。”
苏景涵便道:“父亲心里都明白,哪里需要儿来说,这都是父亲要考校孩儿呢。这先,父亲也要在同年旧识间活动一二,疏通关系。哪怕是不能劝说他们为父亲说话,也且莫让这些人跟着指摘父亲。其二,我听说如今房的大小事都是姜姨娘管着,大伯母帮衬着,若此事被外人得知,岂不是让父亲口莫辩。父亲当先应在府中恢复了母亲掌家的权利,让外人知道父亲不是那等宠妾灭妻的才好。这最重要的便是处置五妹妹和五弟弟的事儿了,按说我这做大哥的该护着下头弟弟妹妹才对,可如今事情闹成这般,却已容不得父亲再顾念父情,和父亲的仕途,我苏氏一族的兴盛来比,莫说是五弟弟五妹妹可以牺牲,便是需要时儿也可以牺牲。所以儿劝父亲听从族老之命,重惩了五弟弟和五妹妹,然后再上自辩折,只要父亲处置了五弟弟和五妹妹,便算不上宠庶灭嫡,父亲只不过是公务忙,疏忽了对庶出女的教养罢了,实在算不上什么私德有亏的大事儿。另外,若然连母亲的娘家都不认为父亲宠妾灭妻,宠庶灭嫡,那么言官再弹劾,皇上圣明也不会听信的。再有先生疏通,到时候有几位清贵朝臣为父亲说话,这事儿便也过去了。”
苏定闻言连连点头,看着苏景涵是怎样都满意,又知璎珞已经惹得靖王世厌恶,想到璎珞虽然容貌不错,可到底已经退过亲,如今攀不上靖王世,来日想来也再说不上什么好人家,更何况如今他的仕途又到了关键时刻,也容不得再犹豫,苏定便做出了决断,道:“如此,涵哥儿这便帮为父通知族老们,明日便开祠堂将那对孽障逐出宗族!至于你外祖母和舅父哪里?你看为父如今伤重在身,只怕是想去请罪也有心无力啊……”
苏景涵便起身道:“父亲不方便做的事情,自然该儿代之,父亲放心养身,孩儿这便连夜到定远伯府去拜见舅父和外祖母,一定会说服他们为父亲说话的。”
苏定顿时欣慰的笑了起来,道:“好,好。”
苏景涵连夜通知族老们明日开祠堂的事情,没半个时辰便传到了苏瑛莺的晚风院中。
彼时苏瑛莺正躺在美人榻上由着冬青按摩肩背,今日老夫人寿辰要比平日要劳累些,苏瑛莺觉得自己身都有些僵硬。
听到禀报,苏瑛莺也顾不上按摩了,一咕噜地便坐起身来,面上满是笑意。
冬青也凑趣地福了福身,道:“恭喜姑娘,贺喜姑娘,大仇得报了!大少爷这会通知族老们明日开祠堂,一定是老爷同意将那对贱人姐弟赶出侯府了!”
苏瑛莺自然也想到此点了,欢喜地看向冬青,赞许道:“这回多亏了你这丫鬟心思灵敏,想出计策来,这才让本姑娘如愿以偿,这根簪赏你了,以后好好听差,本姑娘不会亏待了你的。”
苏瑛莺说着从头上拨了一根赤金镶嵌红蓝宝石的亮金簪丢给了冬青,冬青满脸喜意的接了,又说了几句奉承讨喜话,为苏瑛莺套上了绣鞋。
见苏瑛莺下了美人榻竟是自己去取挂着的斗篷,不觉快步跟上,道:“这么晚了姑娘是要去哪儿?此刻外头凉寒,姑娘的身骨柔弱,莫再着了寒气。”
苏瑛莺却不闻,只摆手欢笑道:“说起来今儿可是五妹妹在侯府的最后一日了,到底是姐妹一场,明日她就要离开了,我这做姐姐的总不能凉薄,总要去看看她送送她的。”
冬青闻言恍若过来,忙笑着道:“姑娘说的对,是要去看看的,姑娘且等等,奴婢去安排下。”
苏瑛莺见她这样的知情识趣,愈满意,点头应了,满脸志得意满地在屋中转着圈儿,裙摆都飞扬了起来。
夜色降临,侯府因今日闹出的丑事,好似比整个京城都更早地进入了寒冷漆黑的冬夜,四处没半点动静,下人们都龟缩着大气不敢出,整个侯府都笼罩着一层阴云。
侯府东南的偏僻柴房,璎珞和苏景华自上午时被丢进来到现在已在里头关了五六个时辰,其间自然不会有人给两人送水送吃食,两人已经饿了差不多一日。
不过好在璎珞之前令婆松开了捆绑,不然这会就算不饿死,身也要冻僵冻坏。
入了夜,这柴房更加阴冷起来,璎珞和苏景华正窝在一起互相取暖,外头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骚乱,有脚步声靠近,从门缝中依稀可以看到灯笼的光芒。
有人来了呢,璎珞姐弟不动声色的对视了一眼,分开了些。
果然很快房门便被推开了,有人挑着灯笼走了进来,璎珞有些不适应突来的光线,微微眯了眯眼,再瞧去,才见那挑灯笼进来的是苏瑛莺身边的丫鬟冬青。
冬青进了屋,看都没看璎珞姐弟一眼便满脸嫌弃的挥了挥手,侧开身,道:“姑娘还是别进来了吧,这里哪是人呆了地儿,姑娘多金贵的人,没得被这股污浊气儿给熏坏了。”
苏瑛莺显然很满意冬青的表现,一面脚步优雅的提着裙摆进了屋,一面道:“瞧你说的,这里不是人呆的,难道是畜生呆的不成?”
说话间她进了屋,一副无处落脚的模样,站在那里跳着脚,目光落在坐在角落里的璎珞姐弟身上,脸上得意遮都遮挡不住。
璎珞却瞥了眼她,淡淡转开了视线,实在不忍心看她那副落井下石,小人得志的嘴脸。
见璎珞便这般境地了竟还敢无视自己,似乎只一个眼神便能压过她的所有气焰,苏瑛莺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挂不住了,也再难装下去,忍不住撕破脸冷声道:“苏璎珞,你这会麻溜地滚过来给我磕两个头,说不定我明日还能看在姐妹一场的情分上帮你求下情,你大概不知道吧,大堂哥回来了,已经说服叔父将你们姐弟赶出苏家,明日便会请族老们过府开祠堂!”
璎珞这才转眸瞧向苏瑛莺,道:“谢谢四姐姐特意跑过来禀报消息,不过姐姐这里好像不大够用。”
璎珞说着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一脸惋惜的冲苏瑛莺又道:“苏瑛莺,你得有多蠢,才会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真以为求了你便会为我们姐弟求情?就你那脑,还是别想着来忽悠人了吧。”
苏瑛莺气的脸颊涨红,正准备想措辞还击,璎珞却又冷笑了一声,道:“苏瑛莺,你若是敢让你的丫鬟上来痛揍我们一顿,我还能高看你一眼,可惜这会你不敢节外生枝,那你这会来除了能占占嘴上便宜还能做什么?哦,不对,瞧这样,你连嘴上便宜可能都占不到。如此,我奉劝你还是赶紧滚回去的好,要知道真正高贵的人是不屑自降身份跑到这等地方就为显摆一下的。你装高贵,起码也装的专业一点好吗?我不求你能灵魂也高贵起来,但至少别随随便便就将自己的丑恶嘴脸摆出来恶心人行吗?”
苏瑛莺脸色顿时紫涨了起来,因为她现璎珞的话不知为何竟然直刺她的内心,撕开了最真实的一面。
她前世时出身便不好,后来也没能好好上,早早便在城市里混,干的都不是什么高端的工作,就靠着一张脸还算混的不错,也勾搭上了几个有钱人。
前世她高贵不起来,今生她投胎投的好啊,她出身高贵了,她努力做好侯府的嫡长女,一开始她确实做的挺好的,甚至连老夫人都觉得她比本主在时候灵动出色了,她以为她终于也成了人上人,就像前世那些看不起她的贵族弟一样,可如今她才现,她依旧高贵不起来!
这让苏瑛莺觉得难堪,她脸色狰狞着,当真想上去在苏璎珞的脸上狠狠抓上几下,让人将眼前这个可恶的人打成一条死狗,可她现正如璎珞所言,她根本不敢。
这会她真这样做了,苏璎珞姐弟被赶出去的事儿可能就会出现什么变故,而且如今苏璎珞姐弟光脚不怕穿鞋的,若是在族老们面前攀咬她,她的名声岂不是又要糟糕几分?
苏瑛莺觉得今日自己委实不该来这一趟,简直就是自找羞辱,她一遍遍地说服自己,忍,再忍忍,过了明天,想对苏璎珞怎么样便能怎样,这才勉强控制住情绪,几乎是嘶哑出声,道:“苏璎珞,我看你明日还能不能这样伶牙俐齿!”
言罢,转身便走,竟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样。璎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冲一脸崇拜瞧过来的苏景华拍了一巴掌,道:“臭小,看女人吵架很有意思吗?”
苏景华却嘿嘿一笑,冲璎珞竖了竖大拇指道:“姐姐真厉害,那女人脸都绿了,哈哈,前一刻还志得意满,下一瞬便落荒而逃,简直比跳梁小丑还有趣。”
璎珞却只摇头一笑,却与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接着似有丫鬟扯着嗓的叫嚷声,璎珞仔细倾听,隐约却听到是冬青的声音,好像在叫四姑娘落水了。
璎珞诧了一下,她还记得被带来这里时过了一处小花园,里头有一片荷塘,湖水没结冰,清洌洌似深的样,难道苏瑛莺不小心掉进了那小荷塘?
她又仔细听了两遍,待听的确实,不觉抿唇一笑,道:“不能吧,我就说了她几句,她便看不开跳水自杀了?”
苏景华却嗤笑一声,道:“人果然不能得意忘形,上蹿下跳,这不自有老天来收。”
璎珞闻言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道:“老天?算了吧,指望老天还不如指望自己呢,若姐姐没猜错,今夜咱们姐弟不用在这里过夜了呢。”
苏瑛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落水?这会他们姐弟都被关押了起来,妙哥等人一定也都被关押了,这会侯府中不会有人这样帮他们。
且这等行事的手段,实在有某人的风格了,璎珞想大抵是秦严到了。
说起来苏瑛莺也是倒霉,怎么跑来显摆一下都能碰上秦严这煞星呢,这冬日的夜里湖水可冷的很,又黑漆漆的,这里还偏僻,但愿苏瑛莺别直接溺死在水里了。
苏瑛莺出去,柴房的门便又被锁了起来,这会外头看守的婆都被惊动,杂乱的脚步声跑远,很快外头便没了人,璎珞等了片刻也没见有人进来,一时倒有些奇怪。
又过了大抵有两盏茶的时间,看门的婆们才回来了,远处的嘈杂叫声喊声也慢慢平息了下来,璎珞想苏瑛莺大抵是被救起来了,若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安静下来。
果然隐约就听到外头婆的说话声。
“阿弥陀佛,好在四姑娘没出事儿,不然说不得咱们也要跟着倒霉。”
“谁说不是,四姑娘可是大夫人的心尖尖,她总归是来咱们这里才落的水,谁知道大夫人会不会迁怒。”
“真是见鬼,好好的怎么就落水了,幸亏四姑娘自己会凫水,不然当真不敢想,不过这四姑娘好好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凫水呢,真真是奇怪了。”
屋中璎珞听到苏瑛莺是自己会凫水游了上来,不觉诧异地挑了挑眉,心中说不出的古怪,可一时却又闹不清这古怪是从哪儿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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