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一幕,完全违背常理和常识。任尘刹那堕落,震撼,但仍旧不是惧怕,而是悲凉。淡淡的感觉,捉摸不透。
漆黑的山洞,哭泣的骷髅女孩,破旧衣裙不再摇摆,枯黄的发丝记录了岁月。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孤零零的只剩一副骨架。她,曾经是怎样一副模样,是瘦是胖?或许笑起来很可爱,哭时也有两个小酒窝。一切,都埋入久远。
任尘迈了一小步,轻轻蹲下,熟悉的感觉在变强烈。他不再叫对方小姑娘,因为很明显,对方虽然确实是姑娘,也比他小,比他瘦,但谁岁数大却说不清楚。
“姑娘,你是谁?”任尘问道。
小姑娘跟着蹲下,纤骨的食指杵在地面,指尖顺着地面滑动,划出轨迹,一圈又一圈,不斜视,不说话,只注视搅起的圆形小漩涡。
“你在画什么?”任尘挪近了两步,毫无拘束,好似就是一场梦,穿回了童年。虽然他的童年从来没有邻居,更没有邻家小妹。
小姑娘收起纤瘦的手臂,搁置在曲着的膝上,头缓缓侧开,慢慢枕下。
任尘“喂”了两声,对方没有反应。任尘开始琢磨,是睡着了呢?还是死了呢?答案是,两样差不多。等了一会,一切照旧,任尘发觉这么下去不是个事,自己好歹是个人,老和一骷髅姑娘呆在湖底的山洞里,孤男寡女……骷髅的,实在不成体统。
想到此,任尘站起了身,走向前方挂着紫弥果的部位,立于壁前,一跃而起。
便在这时,峰回急转,一声尖啸,任尘跌落。
尖啸来自小姑娘,没有发声原理。她像受了巨大刺激般,突然惶恐,猛地窜起,朝洞外狂奔。对,是狂奔,疯狂的奔,不是裸奔。
任尘顿感莫名,自己做错什么了吗?没有多想,暂且将紫弥果放在一旁,跟着跑出洞外。道理很简单,紫弥果没有脚,不会跑,但小姑娘跑得不是一般的快,肯定有什么原因,出了什么状况。
到了洞口,小姑娘站立在坟墓群中,一直在尖啸,像是某种信号。
遍视出去,一个个坟包在蠕动,地面有微微颤抖。任尘总算弄清信号的含义,是警告和危险。但意识得似乎有些晚了,每条出口都拦着坟包,无路可逃。
跑不掉意味着……必须马上跑。
任尘一点没有迟疑,撒开脚丫子,催动光之力,全力以赴,从群坟间突围。虽然他好奇心极强,但这明显不是好奇的时候,谁若好奇蠕动的坟包带来的后果?那肯定是脑袋进了水。哪怕这就是湖底,每一寸都是水液,墨黑的。
任尘奔跑着,却从未将目光从小姑娘身上挪开,她到底是谁?为何要警示自己?
想着,哐一声,脚下似乎踩中某样东西,发出脆响。任尘瞟了一眼,竟是从坟包里伸出的一根白骨,人的手臂。没闲工夫道歉,任尘又奔出数步,稍回头,正巧看见坟包刨开,摇摇晃晃钻出一具人形,发枯黄,衣破烂,赫然与小姑娘一样,又是一具骷髅。
一只活的骷髅不可怕,但一群活的骷髅,那就根本没工夫可怕。
一只、二只、三只……接二连三有骷髅从坟包里爬出,带着一身黄土,散乱的枯发,骨头没有表情。昏暗的环境,诡异的地点,转眼望去,成片成片的骷髅一同摇摇晃晃,缓步朝任尘围来。没有墓碑,分不清谁是谁的遗骸,谁在为谁诈尸。
连对上阴山二老那种级别的活人,任尘也没有屈服,怎可以反倒被一群死人收拾掉。虽事发突然,十分离奇,也想不透这些骷髅是怎么一回事,但已然没有胡思乱想的时间,更不是追寻真相的时候。他一直在往村口方向跑动,迎面三具骷髅并肩拦路,只有骨缝间还有漏隙。
任尘没有客气,手起掌落,劈出一道光华,在墨黑的水花中更加耀眼夺目。
只可惜,骷髅根本没有双目,甚至连单目也没有。
咔嚓……只有一声,三具骷髅同时腰斩,脆弱的骨架散落一地。
嗯?这么弱?任尘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些骷髅竟弱得超乎想象。
结果,才疑惑数息,立马换来阵阵凉气。散落的骨架动了,一点点的向头骨集结,脖子、胸骨、肋骨……一根根骨头重新聚在一起,卡吱卡吱组装,转眼还原成完整的骷髅。
任尘惊骇到——这些骷髅不仅是活的,而且打不死!
一路拼斩,任尘的笑从未苦到这般程度。对方不是人,是骷髅,活着的且打不死的骷髅,他们不懂疼痛,不懂恐惧,只是麻木的围追堵截,甚至可能根本没有缘由。无缘无故被一群骨头纠缠不休,其中滋味不可能好受。
光斩连连,身后一地白骨,即便五年前的六侯大战,也不曾这般触目惊心。
耗了近半个时辰,任尘才从骷髅群中脱身,代价是骨碎满野。
来不及休整,任尘一刻不停地躲进残破的村庄,快速钻进一间民房。
坐在屋角,房顶有个大窟窿,任尘抬着头,望出去,什么也看不到,除了无尽黑色的水。他在想,这些骷髅为何而存在?他从来都认定世间必定充满千奇百怪的未知,超出人类常识和认知的存在,所以他不会惊讶于有活着的骷髅存在。可他相信,任何事物的存在,都必定有其根由,那才是探索未知的根本。
想来,应该找人问个清楚,但问题是,这里哪来的人?!
正如此想着,嘀嗒嘀嗒有水声,还有脚步声,正在靠近。
任尘依旧坐着,没有动,也不慌张,因为从声音判断,正在靠近的数量只有一只,不足为惧。
嘀嗒嘀嗒……声音越来越近,已只隔着一层房板,任尘在房内,靠近的物体在房外,静静的隔着,声响忽然就消失了。
咦?不动了?任尘听得真切,声音消失的位置就在他旁边,没有再移动。
无声无息的,任尘打开手掌,流光从手腕处钻出,流过手心,蔓过手指,延伸出去,凝结成一柄三尺光刀。
呼吸屏住,全神集中,猛然一个疾刺,将木板穿透,碎屑溅开。
隔阂被划破,眼前露真颜,又是一场惊险。来者又是一具骷髅,他身穿铠甲,手提半截大刀,断口齐整,锋有卷刃,气势与之前那群骷髅截然不同。虽同为骷髅,这具铠甲骷髅却好似拥有气场,浑身透着令人生畏的气息,如同一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在任尘出招的刹那,铠甲骷髅随即而动,时机把握得分毫不差,断刀偷着任尘出手之时砍出,直削任尘天灵。
任尘忙不迭一个急侧,刀锋急转,平削对方手膀,又刁又准。换做常人,为保一臂定会撤招,危机自破。可此刻的对手是常人吗?不是,甚至连人都不是。铠甲骷髅毫未迟缓,任凭任尘的光刀劈来,依旧一往无前,更快更狠。
一刁准一快狠,各吃一招。铠甲骷髅断去一臂,任尘最大限度的避过要害,只肩膀中了一刀。可,即便如此,即便有红光护体,即便对方的刀上只有蛮力,并无元素力,任尘仍旧直感麻痛。可见,这铠甲骷髅力气之大,单以蛮力就可打击天人境强者,简直不是蛮力,是怪力!
对手难缠,任尘丝毫不敢轻看。不给对方喘息机会,接连再一光刀劈出,裹着元素之力,搅得水流涌动。谁知,铠甲骷髅像能预知任尘的攻击轨迹一般,侧闪一步,刚好避过任尘的刀锋。
嗖、嗖……任尘又是劈出两刀,铠甲骷髅不慌不乱,再躲。
任尘连劈七刀,铠甲骷髅便连退了七步,二者硬是分不出高下。任尘此刻肯定,若单论身手,不论修为,对方绝对在己之上。而自己刚经历了与阴山二老的连战,自身元素能量匮乏,根本无法靠修为一举制胜。
无用的招数使再多也是浪费,任尘索性停下,思量对策。而,就在他停下的刹那,耳边突地恶风不善。任尘来不及下想,本能一刀反劈,格挡,旋即……铛的一声激响。偷袭之物赫然是一只手臂,铠甲骷髅被任尘砍断的手臂,手中仍紧握着那半截卷刃的断刀。
难不成适才是对方故意让自己连出七刀,以此作掩护,制造偷袭的时机?!若是如此,这铠甲骷髅的可怕将不再局限于身手,势必更加难缠。
不能再耗下去,任尘收了手中的光刀,摆身而立,聚气凝神,欲催动体内剩余的元素能量,作致命一击。
渐渐的,流光一丝又一丝从任尘体内钻出,聚于体表,与护体红光融汇,炫丽璀璨。
铠甲骷髅在身前注视,右膀一抖,手臂飞回,重新接上,完好如初。
任尘进一步催动,混入红光中的光芒在变幻色彩,由紫到蓝,打算一次性进到二阶。这是他目前能发挥的最大力量,三阶彻底无望。
铠甲骷髅断刀一挥,阵阵刀鸣,嗡嗡刺耳。
能量结成,任尘心念启动,接下来便是一记大招——蓝芒剑雨!
铠甲骷髅双手握刀,高举过顶,气势陡然高涨,如高山欲崩。
二者针锋相对,蓄势已毕,一触即发。
这时,却冷不防脚步声大起,嘀嗒声响成一片,四周突然躁动。从门外,从院墙上,从房顶,甚至从狗洞,一具又一具的骷髅钻出,从四面八方合拢,挤压,以任尘为中心,空间不断缩紧。骷髅大军突然而至,任尘竟再一次落入包围,更严密的包围。
难道?又是铠甲骷髅的计谋?使尽法子将自己拖在圈套中。任尘越发觉着这铠甲骷髅不简单,此人生前到底是个怎样的狠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