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栋出了宫门直奔国子监而去。路上反复思量,很庆幸自己今日换班替值,不然如何得知此事。
马不停蹄的来到国子监,下马就要往里闯。
由于皇帝陛下亲临,门口的门童换成了御林军守卫,正在门口当值的郑庆元和王林峰,看着眼前横冲直撞的刘栋,立马提起兵器阻拦。
“放肆,来者何人?”郑庆元呵斥。
刘栋冷静下来,解下身上的腰牌,“在下御林军百户刘栋,有急事需要面见圣上,还请诸位通报一声!”躬身呈上。
王林峰拿起腰牌仔细查验,是大内腰牌无虞,面色才好看些,“刘大人,陛下这时想必正在听诸位大人讲学,您这时候进去实在不大好啊!”
“十万火急,才不得不如此莽撞,还请诸位通报一趟,就说皇子殿下母亲生命垂危,祈求殿下速回!”刘栋知道不说明白,自己是无法见到圣上的,也就如实托出。
“什么?殿下的母亲垂危?”两人面面相觑,牵扯到皇子殿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自己等人耽误了,这······
“你且在此等候,这就进去通报!”郑元庆整了整容颜,交待一声王林峰反身进去通禀。
刘栋抖了抖身上的蓑衣,散落一地水珠,抬头望了望越来愈大的雨势,心中焦急祈祷,“希望来得及,希望来得及!”
不多时,只见刚才进去的郑庆元快步走了出来,“快,快,刘大人,陛下宣你进去!”
刘栋不及安排马匹,大步流星的往里冲。
正在认真听柯潜报告这段时间国子监的一些事物的朱见深,待到柯潜叙述到一段落,正要开口提问,就看见怀恩惊惶的进的门来。
在列的众位大臣看着听到怀恩耳语的陛下,手中的公文掉了都不自知,等到怀恩禀报完后退下,陛下仍是满面震惊。
柯潜见此情景,和耿裕对视一眼,看来出事了!
“快!宣他进来!”朱见深佯装镇定,宣旨让刘栋觐见。
顷刻,就见一个身披蓑衣的壮汉来到大厅,躬身叩拜。
“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朱见深焦虑万分。
“启禀陛下,小的在宫中当值的时候,偶然遇见长乐宫的青衿青姑姑,当时她要出宫,可是宫中今日有严令,任何宫人都不得出宫,她请求小的来寻找陛下,说是纪妃娘娘身染重病,生命垂危,祈求陛下回宫相见!”
听完刘栋的禀报,在座的众位大臣均是惊骇不已,齐齐望向坐上的皇帝陛下。
“什么?此话当真!”难以置信,前日还在自己面前笑意盈盈的纪氏怎么隔了一天就要香消玉殒。
“陛下,小的句句属实!”刘栋深深叩头,表明自己所言不虚。
“快,快,快,摆驾回宫!快!”朱见深急切起身的同时厉声吩咐,随即大步流星的就要出去。
“是,陛下!”怀恩领命的同时示意身边的秦罗给陛下掌伞,在朱见深离去之后,面对在列大臣。
“各位大人,事出突然,还请各位大人稍安勿躁,先在此地歇息片刻,会有人照顾好各位大人的!”
说罢不等各位大臣回应,就急转离去,本来还在跪着的刘栋也已起身,跟着离去。
走到门外,看到怀恩吩咐堂下一个应是御林军长官的人,“你留下一部分人在此地保护众位大臣,没有咱家的吩咐不可撤离,剩下的人护卫陛下摆驾回宫!”
“下官领命!”蔡安领命,转身分配人手去了。
“你过来!”怀恩转身看到了刚才通报的刘栋,示意他上前。
“下官见过公公!”刘栋不明所以,仍是领命上前。
“你也不必在此就留,随銮驾一起回宫吧!”
“是,下官领命!”刘栋垂首。
怀恩看着眼前稳而不乱的人群,各司其职,不到一刻钟,就可以启程回宫。眼中承载着不明的思绪,穿透了绵延的雨帘,望着远方的紫禁城,深深叹息。
长乐宫寝殿
萧济放下最后一根金针,轻拭额头的汗滴,吐出一口浊气,收拾了器具转身。
一直抱着阿福静立一边的张敏,看着萧济收针,忙上前询问。
“太医,如何?”隐含希翼。
“公公,下官尽力了,不过多时,殿下母亲应是可以转醒,剩下的也只能听天由命了!”萧济惭愧,低声回答,分辨不出此刻的心情。
“如此也多谢太医!还请您休息片刻!”张敏将阿福放在床上,起身将萧济带到殿外。
已经听到风声的宫人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宫外,窃窃私语。
“听说主子快要不行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个年龄小的宫女胆怯的开口。
“咳咳,胡说八道,咳咳,从哪里,咳咳,道听途说,主子·····咳咳,怎么会不行了?”茶岚怒瞪小宫女。
“可是,茶岚姐姐,主子确实身子不适啊!当时吓死我了,主子疼的都跌倒了。”胭宛想起当时的情景,心有余悸,还好青姑姑将自己赶了出去。
“真的么?宛姐姐,你看到了?”身边的另一个圆脸宫女上前打听。
“是真的啊,我亲眼看见的!主子疼的很呢!”胭宛加重语气,生怕别人不信。
“胭宛,咳咳,休要胡言乱语!”茶岚严厉呵斥口不择言的胭宛,长久的积威让还想再说的胭宛讪讪的闭了嘴。
“哪有什么事情,咳咳,大家休要猜疑,还是回去干自己的事吧,咳咳·····”茶岚看着人群越聚越多,本已经疼痛的头越发疼了,强忍着挥斥众人。
突然有人惊呼,“青姑姑回来了!”引得众人齐齐往声音方向望去,那个浑身湿透的人不正是平日端庄威严的青姑姑么?
人群霎时安静了下来,目视着狼狈不堪的青衿一步步靠近,宫人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寂静的诡异。
就这样看着青衿径自进殿,大家非但没有安定下来,反而更加慌乱,宫中的气氛越来越沉重,到处弥漫着不安,惊惶。
请萧济坐下休息,张敏环顾空落的宫殿,不是不知道宫中的情形,可是现在确实不是追究的时候。
回身看见浑身湿透的青衿进的门来,张敏心中戈登一下,终是没有出宫么?
“青衿,事情如何?”
“奴婢没能出宫,可是刘大人已经去请陛下了!”青衿抬头看着张敏,说出了一句让他放心的话。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张敏低语,还是有希望的。
“娘亲,你终于醒了!阿福好害怕!”一声阿福的惊呼传来,殿中的三人均是一震,不约而同的向室内跑去。
床榻上,昏迷许久的纪氏渐渐转醒,腹中依然绞痛如斯,吃力的睁开双眼,看着眼前满面惊喜的儿子,移开视线看着床边的众人。
沉痛,悲戚,无奈,纪氏心中悲凉,终究是逃不过了么?
再看着眼前的阿福,用力扯出了一抹微笑,“阿福,娘亲有些热,你和太医一起去为娘亲取些消热的食物可好?”
萧济心中明了,这是要自己带着殿下避开,也就不打破,静待阿福的反应。
“不要,娘亲,阿福不要离开你!阿福不去!”心中的害怕越来越深,阿福一刻也不想离开娘亲。
可怜的孩子,强忍住了即将滑落的泪滴,纪氏抬眼示意张敏。
多年的默契,接收到眼神,张敏挣扎不已,可是又妥协在纪氏坚定的眼眸中。
轻轻走上前来,轻抚阿福,“殿下,连娘亲的话也不听了么?”不及阿福反应,一个手刀,伸手接住了阿福瘫软的小身子。
温柔抱起,来到萧济跟前,“太医,麻烦您照顾殿下片刻!”
萧济看着坚定的张敏和纪氏期盼的眼神,“公公放心,下官必定好好照顾殿下!”双手接过,轻轻对张敏颔首,抱着阿福一步一步的退了出去。
纪氏吃力的起身,身旁的青衿见状,立即上前将她扶起,轻靠着自己。
视线有些模糊,这是自己怀胎十月,忍辱负重生下的儿子啊,他还那样小,那样柔弱,在这吃人的宫中,如果没有自己,他会平安长大么?还会不会有人和自己一样守护他?
还记得刚出生时娇小瘦弱的婴孩,咿呀学语的笨拙可爱,踏出第一步心中的欢喜,第一次跌倒的抽痛,第一声的娘亲还时刻回想在自己的心间,第一次问起父亲自己心中的惶然,第一次离开自己身边,第一次收到阿福的礼物,这点点滴滴的回忆,欢笑的,忧伤的,疼痛的,深深的融进骨血,怎能忘怀?
怀中还残留着阿福身上淡淡的温暖,眼前阿福一点一滴的离开自己的视线,耳边传来青衿小声的啜泣,此时此刻,她好恨,恨苍天的心狠,恨命运的不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们母子,自己不求富贵,不求权势,只求阿福能够守护阿福平安长大,竟也不能么?
腹中越来越密集的疼痛提醒着自己,时间真的已是不多了啊,好想再看阿福一眼,再抱一抱他,真的好想,好想,好想。
收回视线,重整思绪,吃力的抬手擦掉青衿腮边的泪滴,纪氏轻声调侃,“莫哭了,再哭我们的青衿就不漂亮了哦!”
听到此,青衿哽咽,说不出话来,腮边的泪落得更凶。
“你这样,可让我如何放心的下?”纪氏轻叹,自己放不下的太多,太多。
放低视线,注视着眼前的张敏,恍如还是当年的那个青年。
犹记那年初见,忧心于万贵妃的派遣,可是眼前之人全不似宫中的那些宦官满身的骄奢淫逸,倒是颇像那些满腹诗书的士子。
出乎意料,他竟然放过了自己,转而欺瞒了万贵妃,接下来的岁月中,只见他保护阿福的决然,细心喂养阿福的温柔,保护阿福的绞尽脑汁,为阿福谋划的殚精竭虑。
她其实不太清楚为什么他会这么义无反顾的保护自己母子,可是那些因由真的重要的么?她只知道,这一世,自己母子欠他的实在太多太多。
“张敏,这么多年,苦了你了!”千言万语也只化为这一句。
“甘之如饴,虽死不悔!”铿锵有力的声音砸在了纪氏心上,强忍的泪滴终于滑落,默默不能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