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安再次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支烟。
褚玄良看过去。
“别扇风!”周逸安连忙怕道, “我这是电子烟!”
阎罗定定看着她夹在手指间的东西。
褚玄良捂住他的眼睛:“这个你不能抽!”
主持人跟叶林父亲的声音回荡在客厅里。
主持人:“叶先生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很杰出的媒体人, 后来转从商,现在是一个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
叶林父亲:“哈哈, 夸张了。”
“您年轻的时候报道过许多骇人听闻的事件。我也是听说的啊, 如果不对您可以纠正我。比如说曝光过一起拐卖事件, 帮助受害人父女团圆。还曾曝光过一家不合格的食品公司,直接逼到企业破产道歉。替贫困的被告者发声,深入虎穴,调查真相,帮他打赢官司。”
“没有, 其实我只是一个传达者而已。我也是这么告诉叶林的, 没想到……”
“有的时候社会对这样的勇士太苛刻了。您后悔过吗?”
叶林父亲悲痛道:“我现在也不知道。”
褚玄良扭头, 发现周逸安拿烟的手指在轻微颤抖。几不可闻地皱了下眉。
这时周逸安关掉了电视, 漫不经心地笑道:“呵。以前做记者真的很赚钱。他那个年代,笔杆子是能杀人的。我们老师说,他当时一个同学,跟着前辈去企业做采访, 去之前要拿个麻袋, 空着去满着回来,每个月的奖金比一年的收入还高。现在不行了,现在做社会新闻的人还不如狗仔赚的多。”
褚玄良:“真的吗?”
周逸安:“喏, 不都说了吗?智商都是被骗出来的。现代的网民频繁被骗, 不都没学乖吗?何况那时候的网络也没现在发达, 传递信息靠的是报纸跟电视。人天真的很呐, 只要看见是报纸上登出来的就觉得肯定是真的。不管企业有没有问题,记者随便写一写,就真情实意地信了。被曝光破产的,又不止一两家。”
阎罗挑眉。
“现在人总说明星赚的多,明星怎么了?他们光盯着那群已经混出头的人,肯定是要眼红的。怎么没看见还有很多人老老实实辛辛苦苦在底层打拼着呢?千军万马独木桥,过了独木桥的人,可不就是人生赢家吗?”周逸安说,“相比起来,我还觉得老一辈赚钱太容易呢。”
褚玄良说:“都不容易。”
周逸安嘲讽地笑了一下:“有的人容易有的人不容易。像我爸,就是个暴发户,没读过书,人又刻薄。以前做生意容易啊,哪里都是商机。他们上街推车卖面包,一年就赚出了一家店面。后来又不知道听谁说房价会涨,也不管真不真,一股脑全投了进去。现在嘛,躺着吃吃喝喝,包养个小情人,什么都不干了。”
阎罗:“他不是你爸爸吗?”
周逸安表情是毫不掩饰的不屑:“可别。我是女的,他一个子儿都不会留给我。能给我口饭吃,已经是天大的施舍。他有四个女儿,就一个宝贝儿子呢。”
江风问:“那时候没有计划生育吗?”
周逸安神情有片刻恍惚,顿了下说道:“谁知道呢?你不知道以前的人是怎么偷生偷育的吗?”
周逸安不想聊了,站起说:“楚茂先不在呢,你们要留着吗?”
褚玄良连忙道:“我们走了。”
“我一个人住这儿害怕。”周逸安说,“小弟弟留下来陪我吧。姐姐给你做饭吃。姐姐做饭可好吃了。”
阎罗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小弟弟?
江风伸手一摊,将他推过去:“给你。”
阎罗:“??”
阎王也是会打人的!
阎罗回手一拍,仰头瞪着江风。
周逸安可喜欢看他这样子。
“我给你做饭。”周逸安说,“你喜欢吃湘菜还是浙菜?口味偏甜还是偏辣?我都会做啊。”
阎罗耳朵动了动,神情缓和了一点。
周逸安看他表情就明白了,弯下腰说:“喜欢吃鱼吗?虾呢?家里的冰箱还有一箱小黄鱼。速冻牛排跟披萨也有。哎呀我给你做芝士蛋糕好不好?”
阎罗眼皮一跳。
比起来江风家里是真穷啊,最多的就是泡面。
褚玄良适时道:“明天就来接你走。这套房间虽然暂时没有异样,但毕竟出过两次问题。周逸安一个人住着确实危险。麻烦你留下来保护她。”
阎罗勉为其难地点头:“准吧。”
褚玄良欲言又止。
这孩子放出去怕不是会走丢。一点吃的就……
褚玄良操着一颗阿爸的心,带着江风告辞。他出了大门,立即给叶警官打电话,然而没能接通。
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对江风道:“算了,走吧,”
·
周逸安真的给阎罗做了一桌子的菜。不过做饭很废时间,有一半都是她放在冰箱里的素食产品。至于海鲜嘛,全都清蒸就行。她给阎罗炸了一盘鸡腿,又炒了几样简单的菜。
阎罗对这姑娘的感观不错。
可以记一笔!
天色黑了以后,周逸安帮他把东西都搬到客厅的茶几上,又教他怎么用这台电视。
“不要吃太多,吃撑了会睡不着。”周逸安打了个哈欠,说道:“我有点困了,先去睡了。”
阎罗点头。
周逸安真觉得特别困,还有点头疼,揉了揉额头,去厕所洗脸。
最近几天,她只要一合眼,就会想起叶林那张被泡浮肿的脸,根本睡不着。
她换上睡衣,躺在床上。
房间的窗帘没拉,从她躺着的角度,正好可以透过窗户看见外面的月亮。
今夜的月亮是蓝色的。
她将手伸到枕头下面,然后偏过头,沉沉吐出一口气。
迷迷糊糊中,她觉得自己睡着了,还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那声音非常熟悉,又太久没有听过,让她以为是自己产生的错觉。
周逸安睁开眼,眼前是一条昏暗的小道。簌簌的冷风穿堂而过。耳边传来儿童稚嫩的朗诵声,且越来越清晰。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周逸安很是恍惚。
她很早以前住的地方,左边是一所小学,后边是一个菜市场。他还记得当年的月租是一百块钱一个月。
转过身,果然看见了那栋外墙发黑的小楼。
周逸安沿着记忆里的路走过去,回到家门口。抿了抿唇,推开门,喊道:“爸?”
这房子很破旧,透光的窗口位,被一堵大楼给挡住了,所以一天到头房间里都很昏暗。
房间偏左摆着一张木桌,桌面被磨得发亮。
桌边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转过身,微笑着点点头,然后朝她伸出手。
这人左手缺了根中指,是因为早年欠债无力偿还被债主砍的。
周逸安以前总问他为什么少了一根手指,他说她就是那根手指变出来的。
十六年了,他又回来了。
周逸安瞬间流出泪来。
周逸安坐到他旁边说:“爸爸,你跟我说说话吧。我好久没有见你了。”
男人朝她伸出手。周逸安握了上去。
冰冷的,坚硬的,像石头一样的触感。
他领着周逸安出了门,一路往深处走去。
再前面的路,就跟印象里的不一样了。
那条路弯弯曲曲,一眼看不见尽头,两侧浮动着橘黄色的火球,路上寸草不生。
周逸安停了下来,问道:“我进去了以后呢,是不是永远回不来了?”
男人握着她的手却陡然用力,让她挣脱不开。依旧带着那张假笑似的脸,将她往里面拖拽。
周逸安挣扎道:“你放手!我还不能死!”
·
阎罗坐在客厅里,咬着一个鸡腿。电视里在放着他完全看不懂的东西。
他起身去洗手,这才发现屋子里多出了几条细丝。
那条白丝在灯光下若影若现,是法力汇成的细线,寻常人根本看不到。它从门口出现,一路递延到周逸安的房间。
阎罗在门口翻找了一遍,没找到什么。弯下腰用手在毯子上摸了一下,粘起一层粉末。
有人在上面撒了一层白灰。
阎罗立即赶到周逸安的房间,对方正直挺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周逸安?”阎罗推了她一把,“周逸安!快醒醒!”
周逸安全无反应。
阎罗摸了摸她的脖子,触手冰凉。体温已经开始降了。
真有人敢在他面前造次。阎罗冷笑。
两手合,将神魂从神木上脱离。
一道高大人影浮在空中。阎罗王睁开眼,洪钟一喝:“放肆!”
瞬间神力顺着周逸安身上的白丝层层震去,a市远处别墅区内,正在做法的法师吐出一口心窍血,灵魂跟肉体都像被利刃剐过一样,叫人痛不欲生。
旁边的中年男人一吓,上前询问:“法师!您怎么样?”
“她……”那法师躺在地上,连根手指都难以动弹。他从喉咙里勉强挤出几个字,问道:“她那边有什么高人?”
说着再也撑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高人……”叶林父亲面目变得扭曲,“我就知道是她杀了叶林,是她肯定是她!我不会放过她!”
·
叶警官的电话是半夜回过来的。
褚玄良躺在床上,揉着发疼的额头,一看时间,正好是凌晨四点:“……你在报复我。”
叶警官:“你别乱说啊。我只是勤于公务,迫不及待。我问你个事啊,你今天为什么忽然问我”
褚玄良察觉他语气不对,坐起来问:“他怎么了?”
“说曹操,曹操就挂了。”叶警官那边跳脚说,“叶峰死了!在他家里。叶林的尸体也在a市城外被发现了。两个都是被淹死的!”
他就知道跟褚玄良搭上,百分之两百没有好事。
但这次绝对是见效最快的一次。
叶警官嘴角发苦道:“先不说了我要去现场看看。你跟过来看看吧,这尸体明显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