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诺恒居,简卓已经坐在平日里坐的椅子上了,下首坐着不少人,有一个着粉衫的女子跪在地上。
“师娘。”大家见她进来,齐声喊道。
二妞一个哆嗦,差点把这两个字听成是“威武”,她摆摆手,赔笑道:“大家晚上好。”她走到简卓旁边,垂着头做小媳妇状,后面还站着一个更小媳妇状的赵梧升。
“简雁,这些活死人怎么会跑到诺恒居?”简卓蹙着眉问道。
跪在地上的粉衫女子抬起头,急切地辩解道:“师父,徒儿真的对此事一无所知,它们平时很听话,从来不曾走出归雁居地牢半步。”
“你今晚在何处?”
“徒儿今晚……”简雁却没有再说下去。
满堂寂静无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简雁的身上。
“雁儿你快说啊。”平时和师兄弟姐妹关系都挺不错的大师兄简鹏忍不住催促她,师父的脾气大家都知道,没有什么耐心,大家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而且这次活死人差点就伤到了师娘。
“徒儿无话可说。”简雁挺直了背,眼神落拓地道:“徒儿没有想过要伤害师母。”
眼看着简卓就要拔出了剑,众人都睁大了眼睛,屏着呼吸,既想上前劝说,又没有人敢。二妞四周环顾了一圈,见没人出来劝阻,那姑娘还昂着头万分委屈又万分骄傲的样子,她急忙用手当帕子,拍了一下简卓的肩膀,娇笑道:“我看黄历上说今天不宜见血哎,要不然明天再说吧。你看怎么样啊简大侠?”
简卓的手依然搭在剑上,他看了眼二妞,过了会儿之后才渐渐放了下来。
二妞和大家都舒了一口气,她招呼道:“时间也不早了,大家洗洗睡吧。”
简鹏扶起简雁,和众人一起对着简卓和二妞恭敬地躬了躬身,这才退下。
二妞踢了一脚正要落座的赵梧升,“你怎么还不回去睡觉?”
赵梧升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喝茶的简卓,想着人家小夫妻马上就要就寝了,自己还待在这儿的确不合适,于是抱了抱拳,道:“简卓大侠,小的先行一步。”
等赵梧升走后,二妞才走近简卓身边,小心着措辞道:“简卓大侠,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那个徒弟说不定真的是无辜的?”
“嗯。”简卓点点头。
“那你刚才干嘛还是想杀她?”二妞皱皱鼻子道,简卓那个拔剑的手势她一看就不对劲。
“因为她和她三师兄简鸠有私。”简卓冷淡地道。
万恶的封建制度害死人啊,二妞在心底为简雁鸣不平,“其实,他们也都不小了对不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简卓瞟了一眼二妞,道:“我娘说过,师兄妹之间不能有私情。”
为什么每个成功的母亲都这么强势啊!
“那你娘现在在哪儿?”
“她在闭关修炼。”
“我不是想说你娘不对,但是这个感情的事情啊,本来就是未知又不可捉摸的嘛,师兄妹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很正常的对不对?”二妞循循善诱道。
“我娘是我爹的师姐。”
二妞怒,就许师姐恋师弟,不许师妹爱慕师兄么?什么风气?!什么心态?!什么素质?!
“时代的大滚轮都不知道向前走了多少圈了,你娘现在肯定不会再在乎这些规矩了。”二妞满不在乎地劝道。
“真的么?”简卓专注地看着二妞,表情严峻地问。
二妞僵硬地点了点头,“肯定的!”
“那以后就废了这条规矩吧。”
二妞抛了个赞许的媚眼给他,娇滴滴地道:“简卓大侠,那我们安歇吧。”然后速战速决地脱掉鞋子爬上床,“今天轮到你熄灯。”
简卓站起来,清清喉咙道:“你不来给为夫宽衣么?”
二妞听到这句话差点从床上滚下来,她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夫君?”
“还不快点过来。”简卓不耐烦地皱着眉道。
在简大侠淫威下生存了两三天的二妞条件反射地从床上下来,屁颠屁颠地给简大侠脱衣服,那叫一个手脚麻利,“夫君,您身材真好!”
被脱成白斩鸡的简卓大大方方地拖过二妞的手,走到床榻边,然后,把二妞扔到里面。
接着,躺下。
再接着,指风一过,蜡烛熄灭了。
最后,睡着了.........
二妞磨牙,老娘都准备好要十八禁了,你竟然敢在我身边打呼噜。一开始还情绪激动在心里骂骂咧咧的二妞,后面眼皮实在撑不住了,可是大侠不愧是大侠,连呼噜都打得如此气吞山河。让人想睡也睡不着。
差不多睁眼到天明的二妞一大早又被简卓叫了起来。
“替我更衣。”
二妞好不容易睡着,现在正处在雷打不动的阶段。
简卓啧了一声,居高临下,用剑柄拍拍二妞的脸道:“起床。”
二妞终于睁开了眼睛,“简大侠,有什么事啊?”
“昨天你收了我的镯子,我收了你的蝙隼的骨灰,从此之后我们就是夫妻了。”简卓面无表情地看着二妞道:“别的活仆人会做,但更衣宽衣还有沐浴要你来。”
你确定我是你娘子,不是你贴身丫鬟么?敢怒不敢言的二妞软绵绵地站在床沿上对简卓招呼道:“过来点,我够不着。”
替已经不小的简宝宝穿好衣服,二妞往后一仰,躺到床上继续睡觉。直到巳时,她才被不断骚扰她的大狸弄醒。
二妞伸伸懒腰穿好鞋子走到外面,整个诺恒居都很安静,鸟叫声清脆悦耳。她吹了声哨子,让仓芎给她送点早饭过来。吃饱之后才想起还有个赵梧升住在隔壁,于是踱着步过去看他。
推开门,赵梧升果然还睡在床上,呼噜打得震天响,一点都不比简大侠弱。
二妞在他耳边阴森森地道:“快开门放我进来,我是二妞。”
赵梧升即使睡得熟,但一听到这句让人毛骨悚然的话,便心念一动快速往床的里面缩,待看清来人是二妞之后才松了口气,“怎么是你啊?”
“我本来就是二妞啊。”二妞一边嗑瓜子,一边道。
赵梧升得到了血与泪的教训,知道在危险的环境中千万不能裸睡,所以这次掀开被子就起来了,“小师娘,我们这什么时候离开这地方啊。”
二妞吐掉瓜子皮,哀切地道:“我看来是要老死在这个地方,一辈子和妖怪斗智斗勇了。不过我和简卓以前有过一个约定,他七天之后会带我出去。”
“那我呢?”
“自求多福。”二妞抓了一把瓜子放到赵梧升的手里,“能吃就吃,能睡就睡。”
赵梧升把瓜子扔还给二妞,固执地摇头,“不行啊,小师娘你一定得给我指条明路啊。”
二妞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不想走么?”
“你想走?那简大侠怎么办?”
二妞怒气冲冲地砸了一下赵梧升的头,道:“简大侠要的是个丫鬟,不是个娘子。简大侠名震武林,找个丫鬟还不容易?!”
赵梧升揉揉被敲痛的头,道:“这倒是。那我们赶紧想办法走吧。”
“能有什么办法?”二妞坐到凳子上,长吁短叹道:“这里到处都是人肉捕食器,稍不留神就会被抓住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真的这么厉害?”赵梧升面带怀疑之色地道。
二妞拉着他走到门口,指着不远处的魑魅林道:“看见了么?那是一片吃人的林子,里面的鸟叫声会蛊惑人的心智,还有昨晚的活死人你也亲眼看到了。”
赵梧升颓然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难道我真的要葬身此地。”
两个非万妖域原住居民的人一同坐在石阶上愁眉苦脸地为自己谋出路。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昨晚的黄衫女子过来了。
“小师娘。”
二妞站起来,“来找你师父啊?他不在。”
“不是的,我是特地来请你的,师父马上要审简雁师姐了。”
“所以要我去陪审么?”
“嗯。”黄衫姑娘点点头道。
二妞于是跟在她身后往外走,后面是魁梧的小跟班赵梧升。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二妞问。
“简鸳。鸳鸯的鸳。”
“名儿挺好听的。”二妞随意地夸奖道。
简鸳笑着道:“是师伯帮我取的。”
三人走了四五分钟的路程,进了一处大院子,简雁就被绑在院子中央的一根柱子上。
“小后娘你来了啊?”简鹄今天也在,看见二妞过来急忙跑过来打招呼。
“嗯。”二妞摸摸他的脑袋,问他:“你爹呢?”
简鹄摇摇头道:“爹不在,奶奶今天早上出关了,她说简雁师妹犯了大错,要把她绑起来让炙炎蚁吃掉她。你帮我去和奶奶求求情好不好?”
婆媳关系是古今中外普遍反映的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再加上如今简卓也不在,二妞实在没这个勇气上去和万妖域的“武则天”叫板,她为难地道:“你爹呢?快把他叫回来。”
“我爹在和爷爷下棋。”
得,唯一的救星被支走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二妞往里面看了一眼,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华衣妇人正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身旁站着不少人,估计就是简卓妈了。
二妞低着头走到她身边,乖巧地喊了声,“娘。”
华衣妇人看都没看她一眼,只问身边的简鹏,“人都来齐了吧?”
“加上小师娘,那就都来齐了。”
“简雁,你昨晚是否是和是简鸠在一起?”华衣妇人拖着懒洋洋的调子问。
简雁扬着头,并不答话。
“你不承认没关系。不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师姐简鹞说她亲眼看见你们两人昨晚在这院子里幽会。”
简雁的眼神愤恨地投向站在华衣妇人身旁的一个白衣女子身上,嘴巴依旧紧抿着。
“上刑。”华衣妇人言简意赅道。
一只只有人的拇指那么大的蚂蚁从陶罐里被放出来爬到了简雁的身上,二妞咽了口唾沫之后悄悄退到简鹄旁边,她压低了声音道:“快去把你爹叫过来,要快。”
“可是爷爷不许别人妨碍他下棋。”
二妞皮笑肉不笑地道:“就和你爹说我要生了,难产,让他快点过来。”
“哦。”
赵梧升也退了下来,他遮住眼睛对二妞道:“这个姑娘太可怜,我刚刚听见有人说那蚂蚁的钳子比螃蟹夹到还疼,而且被它们咬到的地方皮肤会溃烂。”
二妞看了眼离自己不过一米之远的简雁,那些蚂蚁已经爬上了她的脸,她也终于露出了害怕的神色,她声音颤抖地冲着走廊这边道:“大师兄,你救救我,快一剑杀了我吧。我不想让这些蚂蚁吃,我不想变丑。”说到后面,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滚落了下来。
简鹏按着剑,咬着下唇却没有上前。
二妞看了眼站在走廊下冷眼旁观的众人,更加坚定了要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决心。
“她会死么?”赵梧升有些惋惜又有些怜悯地问道。
“不会。”二妞忽然回过身,给了赵梧升一脚,赵梧升猝不及防,立马摔倒在地上,刚刚想站起来二妞的一只脚就踏在了他胸前,“你这个畜生,还不快快向我娘承认昨晚你和简雁做的好事!”
可怜的赵梧升百口莫辩,一张脸变了又变,话还咽在喉咙里。
二妞双手一抱拳,眼神坚定地对着华衣妇人道:“启禀婆婆,昨晚我亲眼看见我这兄弟和那简雁在他房间中幽会。”说着一只手指着赵梧升道:“而且这个混账不分轻重,拿了简雁的笛子玩耍,把那些活死人引了过来。”
华衣妇人换了个坐姿,斜觑了一眼二妞道:“此话当真?”
“以项上人头保证。”二妞郑重地道。
二妞的说辞果然暂时唬住了简卓妈,她伸出手随便从一个人的剑鞘中拔出剑,说话的语气和简卓一模一样,“我简棠从不做颠倒黑白的事,我会知道是谁在骗我的。”话音刚落,剑就向着外面飞去,简雁身上的绳子被截断掉了下来,简鹏立马跑过去帮她驱赶蚂蚁。
二妞看得脖子凉飕飕的,觉得那把剑不多时便会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赵梧升从地上爬起来,摸着胸口道:“你刚才那下踢得太用力了。”
二妞推搡了他一把,对着简雁的方向努努嘴,“还不快去扶。”
赵梧升连连点头小跑到简雁身旁,硬着头皮蹲下身捉那些块头奇大的蚂蚁,简雁看了他一眼,低声说了句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