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玄忠听柳印此话不善,冷汗又一次从头发缝里渗了出来。“是是是,一定谨遵上仙的话。但不知此徒做了什么事,还请上仙示下啊……”
“哼,我本和岫雨栴金仙在东海同东海龙王商议要事,想必你也知道内情。却不知道从哪里,又是谁,怎么帮助你元清观的一个小弟子,竟然只身敢下东海,私自潜入东海龙宫。若不是金仙相救及时,只怕早已命丧海底!”柳印说罢,柳眉有些倒竖。看起来也是真的生气着急。
“竟有这等事?!她只是一个刚刚到我元清观里来的新徒,毫无法力修为。真不知道她如何能下得了东海。”
“这就要问问你元清观了,不过想必你们也不会和东海有什么交集联系吧?”柳印斜着眼睛很有意味的瞪了崔玄忠一眼。
“哪里哪里!我们元清观对天界的忠心天下皆知。东海之事,小老儿从不参与。定是这孽徒与东海之人有来往!东海之人只怕也是利用她,想通过元清观探得天界的一些什么事情。绝不会是我元清观有二心,还请金仙和上仙明鉴!”崔玄忠说罢,忙低低弯腰弓身。
底下汀若听到崔玄忠竟然那样怀疑琢瑛,心中十分不爽。琢瑛现在明显昏睡不醒,崔仙尊怎么可以这样以一人之言说琢瑛的不是!以前倒是没发现崔仙尊竟然这么世故老道。
岫雨栴见话越说越没头绪,更夸张起来。忙开口,“柳印,不可对崔仙尊无礼。”
柳印听他这么说,明白了意思,便也不再多说,仍然退其身后。
“崔仙尊,琢瑛私自下东海,可能是看到了东海的异动,担心我和柳印的安危。你就不要怪罪于她了,现在她脏腑受损,需要好好休养。一时半刻还醒不过来。”说着,岫雨栴再次看了看琢瑛趴在他肩膀上熟睡的小脸。“虽然她是擅作主张,但也确实没有妨碍到我们处理东海之事,崔仙尊也不要生气。这孩子也不容易,算是和我有缘。现在到了元清观,我便把她交给你了。”
崔玄忠听此言,也不敢再说什么。“来人,好好扶着琢瑛,送回寝居休息。”说罢,崔晧清和沼轻濯便同时崔玄忠身后走出,慢慢地从岫雨栴怀中接过琢瑛。二人架着昏迷不醒的琢瑛向二仙行礼拜过之后,便朝棠梨幽居而去。
在沼轻濯和崔晧清接走琢瑛的时候,岫雨栴原本几十年如一日的平静心绪,似乎泛起点滴的涟漪转瞬即逝。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留恋那小小身体的依靠,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被她所依赖一样。
一边的崔玄忠想着,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不肖孽徒,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孤身入海,入海也就算了,还差点死了。不过也算她运气不错,竟然被岫雨栴救下。
还好这孽徒没有妨碍住金仙和上仙在东海的事务。如若是影响了天界太平,那我五方山元清观可真就是大难临头了!这次算她命大!
“呵呵呵……金仙,是否赏光再去檀栴殿喝杯茶水?也好让小老儿我向二位赔罪,是我对孽徒管教不严。影响了金仙的公事啊。”崔玄忠陪着笑脸,心思急转。
“崔仙尊不必客气,茶水就免了。”岫雨栴依然是那般云淡风轻。
柳印在一旁,觉得自己如果不提点提点这个崔玄忠,只怕琢瑛还真是会有机会得道升仙。
“崔仙尊,你这个徒儿还挺识趣的,她出状况的时候正巧我们与东海的事情刚刚解决。可如果,她再早一点,那金仙是出手救她呢,还是装作视而不见继续和龙王椒穹湛死战呢?”
崔玄忠听柳印此话,虽没直接表明琢瑛的不是,但也是有责怪之意。赶忙点头,“是,是在下管教不严。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这类事情了。还请上仙和金仙放心。”
岫雨栴只是无奈,终究没多说什么。实在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转身挥袖,墨色长发随身而转,在半空划出一道温和的弧线,踏云离去。
留下柳印仍站在崔玄忠身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还是第一次。第一次就这样,他不告而别,独独留下自己。
岫雨栴的动作只不过一瞬间,柳印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便已经消失于空中的飘渺浮云里。
心里悻悻,一股怅然若失油然而生,悲戚像洪水一般泄入心房。有五千来年了吧,她又一次感觉到眼眶有些疼痛。泪水又一次想要流下,但她同以往一样,将苦涩的眼泪生生逼回,喉头再次品味到熟悉的咸涩。是自己的眼泪,是合着希望与失望、是掺杂着漫长的等待和焦虑的眼泪,又一次因为他而流。
一旁的崔玄忠看情况似乎有些不对,柳印的表情也十分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打着哈哈,“金仙果然还是过去的脾气,那般任性,上仙莫要见怪。”
意思再明了不过,崔玄忠只是想告诉柳印岫雨栴本身的性格便是这样,让她不要在意。
可是柳印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努力克制住情绪,“崔仙尊多心了,我没有在意。如此,我也不多叨扰了。只是琢瑛此人,有一次便可能会有第二次。崔仙尊莫要太惯着她了。这是为她好,更是为元清观好。”柳印媚眼斜睨了连连点头的崔玄忠。
“是,老朽明白。”说罢作了一揖。
柳印点头示意,之后也和岫雨栴一样飞身腾云而去。
如果不是自己亲口应下岫雨栴的话,不再去和那丫头做纠缠。不然,就冲今天岫雨栴的不辞而别,她绝对不会放过琢瑛!希望她自己识相一点,老老实实的做个肉体凡胎,一辈子也不要想着踏足太清天!
她尽量在众人面前保持和岫雨栴亲近的关系,尽量让所有人都觉得她和岫雨栴是多么的般配。没有人知道她很疲惫,疲惫于这表面的华丽,疲惫于毫无回应的付出。可是这一切如果真能换来他的一分真心,那就是相当值得。她在坚持,坚持等待着那一天到来。
被沼轻濯和崔皓清一起架着放到床上的琢瑛,依然昏睡不醒。在幽深的梦中,她觉得不再那么痛苦,没有缺氧的窒息和因压迫造成肺腑撕裂般的剧痛,可能自己真的已经死了。
“琢瑛原来竟然自己去了东海。”沼轻濯站在琢瑛床前,看着她略有些苍白的小脸。
“真是没看出来,她胆子竟然那么大。难道她真的不怕死吗?”崔皓清已经坐在了琢瑛床前的圆凳上,倒了一杯茶水。
“她毫无修为,如何能下的了东海。一定是有什么奇遇。”
崔皓清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今日的她穿着元清观中青白相间的纱纺长裙。“不管怎么说,我想琢瑛也不会和东海之间有什么联系。她十有八九是看到了东海海面的波涛异样,一时不知是否该禀告我爹。独自涉险下东海一探究竟。”
“是啊,还好她没出什么大事,也算万幸。”
崔皓清依然端着茶杯,指尖在莹润的杯体上来回摩挲。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行了,崔师姐,现在琢瑛没什么事情,我也放心了。我就不方便一直在此。你这几日就多多照顾一下她吧。”
崔皓清思绪被沼轻濯拽回,点了点头。沼轻濯转身离开。
那边崔玄忠见二仙都已经离开,心内有些烦躁。解散了众弟子便直接隐匿离去。汀若得知琢瑛竟然下了东海,既担心又惊讶。担心琢瑛身体是否无恙,惊讶于琢瑛竟然仙缘如此深厚,被金仙亲自救回。站在人群中早就按捺不住了要去琢瑛住处看看她,此时大家一解散,便拔腿就朝着棠梨幽居奔去。
蔻氏二道心内也是惊叹不已,“师兄?我们也去看看琢瑛怎么样了吧?”寇洱说道。
“好好好。我们去看看,这丫头可真是……奇遇不少!”
他两个说罢,也一并随着汀若离去的方向去看望琢瑛。
人群中此时也已经炸开了锅,纷纷在议论琢瑛这个新弟子果真来头不小。似乎背景很有内容的样子。
尤其是赵有富、赵有贵他们一群人,“哥,琢瑛此人可不可小觑。她为什么能拜入元清观?此时又为什么能下得了东海?又是被何许人救下亲自送回观中?这些个问题连起来,细细思考竟然叫人心惊不已啊。”赵有贵很有模有样的斜睨着看向赵有富。一旁的几个男弟子也纷纷点头称是。
“恩……堂弟,你说的没错。开始我们还觉得那位尚书家的小姐非同一般,背景深厚,又深得崔仙尊器重。此时和琢瑛比起来,也只能说一般般了。”说罢,他们几个一齐看向站在身前不远处的顾疏苓。
顾疏苓自然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但深深的涵养始终不断地提示自己,绝不可以和那种小人一般见识。就算琢瑛真的比自己更有潜力又如何?她不信凭借自己的聪明手段难道还会不及一个小小的丫头片子?
但是她没有发现自己极力掩饰和修整的表情还是露出了破绽,发髻中几个金质流苏和冷玉由于她无法平复的心境随着脑袋微微轻颤,发出了细微的簌簌声。
三天之后,元清观依旧同往常一样,秩序井然。琢瑛已经在床上昏睡了三天了,汀若在这三天内每天除了早晚课之外,其余时间都在琢瑛的屋内陪着她。
此时刚刚下过早课,屋外依稀可以听到清脆悦耳的山鸟清唱,几声鹤鸣隐隐传来。汀若坐在琢瑛床前,“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啊。”
连崔皓清师姐都说过她只是元气大损,好好修养就没什么事了。只是琢瑛这样安静的沉睡,让她心里很没底,好像时间都在她脸上静止了一样。
正在汀若静静地看着琢瑛的脸,有些发呆。琢瑛觉得自己的似乎听到了许多鸟儿的欢歌,难道人死之后就是这个样子?感觉在做梦,原来另一个世界也有鸟语花香。终于自己觉得一个姿势保持的太久,想要动一下翻个身。身上使劲,身体虽然没有丝毫挪动,却突然睁开了眼睛,明媚的晨光洒满床帐。
朦胧之中似乎这个地方很熟悉,眼前一双瞪圆了双眼的圆脸女孩正吃惊地望着自己。
“琢瑛?琢瑛?琢瑛你醒啦!”她双手不断地摇晃着自己。
琢瑛终于看清楚,眼前这个圆圆的脸庞娇小身材。一脸急切的看着自己的女孩。
“汀若?”
“琢瑛!你终于醒了!”汀若听到琢瑛开口叫了自己,兴奋不已,直接就抱住了琢瑛。“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三天了!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能醒过来!你终于醒了!”
“汀若?我,我没死?”
汀若高兴的眼睛笑成一条线,扶着琢瑛坐起身。“你当然没死啦!”
琢瑛感觉头很晕,太阳穴又有些隐隐的疼痛。重新看到阳光的感觉真好。重新和这个熟悉的世界接触,能够睁开眼睛看见缤纷的色彩,就是一种幸福。
“我……以为回不来了。”
“你是快要死了!你怎么那么胆大?怎么谁也不说,自己悄悄一个人跑去东海?!”汀若现在想想琢瑛办的事情还心有余悸。
“……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
“总之,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汀若鼓着小脸,眼中似乎有泪花闪动。
琢瑛看到她这样担心自己,心中既感动又自责。感动于自己才刚刚拜入元清观便认识了这样一个关心自己的朋友,自责自己任性的做法让别人替自己担心这么久。
“对不起,汀若。以后不会了。”
“还好你命大。”说罢,眼睛闪着兴奋的亮光看着琢瑛,“你知道是谁把你救回来的吗?”
琢瑛摇了摇头,“是谁啊?当时我只觉得很难受,头晕的眼前一片漆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金仙啊!”
“金仙?”
“是啊!就是金仙!”汀若拉住琢瑛的手。“你是被金仙救下,并且是他一路将你送回的元清观啊!怎么看,都觉得你有些因祸得福的意思呀。”
琢瑛也又有些意外,但不免有些轻轻勾了下唇角,安静地望着汀若。
“当时你没有看到金仙抱着你飞落元清观的场面,哪个人不羡慕你?琢瑛,岫雨栴是出了名的淡漠。除了崔仙尊,元清观的弟子,从没有谁能跟他说上过一句话的。就算在天界,他也是少有的绝世人才。所以,你真是仙缘不浅呐!”
“这哪里能看得出什么仙缘不仙缘的?只是金仙他认出了我是元清观的弟子,又怎么会袖手旁观。他救下我倒也是很正常的。”
“……嗯。你这么说……金仙倒是不会不管你的。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那般的运气,能够得到金仙的亲自照拂。”
“不管怎么样,我心内是非常感激他的。”琢瑛坐在床边,尽量不去给自己太多的幻想。
“好吧,总之这件事情已经轰动了整个元清观了。你现在的名气可不在顾疏苓之下了。”汀若没心没肺的笑着,看琢瑛有些无精打采的,才想到琢瑛似乎醒来连一口水都还没喝。“哦,对了。你是不是口渴了?肚子饿了?”
经汀若这么一提醒,琢瑛真的是感觉到腹中饥饿难忍,口内干燥苦涩。冲着汀若点了点头。
汀若已经起身,端了杯茶水递给琢瑛。“你等着我啊,我去厨房端碗粥给你送来。你先喝点水歇着。”说罢,汀若就一溜小跑去位于半山腰处的厨房了。留下琢瑛一个人坐在床上。
她现在丝毫没有力气,整个人觉得很虚弱。连走两步怕是都会喘粗气。
她刚喝完了茶杯中的茶水,闭上眼睛靠在床框上休息。突然感觉到似乎有清风拂面吹乱的发丝在脸上乱挠,有些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