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末真的努力在想,但记忆就只存在于当下的几秒钟一样，反反复复不能倒退，连刚刚在本子上写了什么都有点儿回忆不起来了。
她把按动笔倒过来，在笔记本上咔哒咔哒按了几下,抬头看着粱西,心里有一点乱七八糟的情绪探出头。
“啊，想起来了。”粱西不负众望的说：“刚刚说到4t和4lz了,这两个确实很像啊。”
靳末心想粱西努力思考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粱西往远离茶几的地方走了走，说：“最大的区别就是用刃不一样，冰刀有两个刃你知道么？”
靳末继续想，他小碎步侧着往一边儿挪的样子也有点儿萌——知道么？知道什么？
“两个刃,就像这样,”粱西在半空中画了个圆弧。
——手指头也很好看啊，细细长长的,像小姑娘的手。
还在讲解冰刀的粱西顿了顿,飞快的眨了两下眼睛,有种“我教的学生是不是走神了究竟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讲的真的这么糟糕么”的情绪在眼里浮现出来。
看着那个仿佛在半空中具象化的弧形,靳末扫到他眼巴巴看过来的目光，赶紧回神，“这个，知道的。所以用刃不同是指什么？”靳末同学立刻表现出认真学习的模样
一点点回应都能让粱西立刻变得积极起来，他接着说：“就是一个用的是内刃滑行,脚腕是往里的,这样,你能看到么？”
粱西又挪远了一点，靳末则干脆站起来走过去看，粱西示意着内外刃的用法，脚腕摆来摆去，靳末下意识的也跟着转了转脚腕。
“其实真的挺难分辨的，”粱西体谅的说，但又加上了一句，“对于非专业人士来说。”
靳末扫了他一眼。
粱西又补充说：“不过之前听他们说过一种很好笑的分辨方式，说lz看起来就像崴了一下起跳，因为外刃用的非常深，所以有些选手会比较容易受伤。”
“喔，关键词，崴了一下。”靳末提炼了lz跳跃的重点，弯腰拿了笔记本，提笔——
顿了两秒种，她问：“崴字你会写么？”
粱西：“……”仔细想了想，好像也不怎么会。
靳末干脆刷刷几笔画了个小人，左脚腕像断了一样往外歪着，箭头指出去，写上“lz”。
还没画完，粱西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掏手机，“哎怎么画的这么搞笑，我要发给jim看，教别人如何做lz哈哈哈哈。”
他说着果然把手机伸过来拍了照片。
“等一下啊，我补充一点。”靳末说着玩心大起，把本子按到茶几上，沙发都来不及去，直接蹲在边上继续完善。
给小人画了头发，海胆炸毛的发型，画件t恤，脚上再来上一道冰刀，顿时变得生动许多。
靳末用的笔记本是空白页的，没有线格，更像是速写本，方便乱涂乱画。粱西果然又拍了一张，把旁边草草写下的lz也拍了进去。
“好想用这个做头像啊，超搞笑。”粱西说。
“用呗。”靳末说，“如果不嫌难看的话。”
粱西立刻说：“哪里难看了，一级棒的。”
靳末看着本子欣赏了一下，觉得好看是远远不够，倒是有些丑萌，抬头看见粱西果然在手机上点来点去，当真要换成头像。
“现在的五种四周跳你都会么？”靳末问，看之前的解说和报道得知，早几年前花滑的男单就进入四周跳时代了，除了目前无人挑战的4a，其他五种都被完成。
粱西摇摇头说：“不行哎，我4loop苦手，很难做出来，从来没有在比赛里用过。”
“因为4loop最难么？”靳末问。
“除了a跳之外，最难的应该是4lz了，主要是我用刃习惯的原因吧，4loop真的是超级难，掌握不了，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克服。”粱西说着脸，表情有点纠结。
靳末问，“要当五四青年么？”
“哎？”粱西意外，“你竟然知道这个词哈哈，不过这个是说在比赛里面用五个四周跳的啦，同种的也可以。”
“那你是么？”靳末问，她还没有进阶到看节目构成的水平。
“我不总是。”粱西说，“如果能clean的话，4个也够了，不过谁也不知道以后怎么样，花滑的难度飙升的好快，对手们也都超级厉害，感觉要很努力才能追的上。”
哪怕是站到过世界最高的领奖台上，粱西在说起别的选手的时候总是很欣赏的态度，觉得每个人都很强很优秀。
他歪头笑了一下，颇有些天真烂漫的模样，“不知道谁会是第一个掌握全部五种四周跳的人，不过说不定会有4a率先出现呢……哎不说那些了，现在只剩下sclchow和loop没有说了。”
靳末点点头，她其实还挺喜欢听他说比赛的事情，但对方自己岔开了话题。
粱西双脚分开站着转了转上半身，说：“这两个跳跃也很有特点啊，是不需要点冰的，起跳的时候两个脚的冰刃都在地上，不过着力脚和用刃也不太一样……但是那个比较难分辨，因为实在是太快了。”
“so？”所以一定有简单的识别办法。
“4loop跳的时候双腿是交叉的，”粱西模仿了一下，“4s的话双脚就是八字形打开的。”
这样一说好像真的很浅显易懂。
粱西自然的双脚打开站着，双手放在胸前做了个几个转体，接着就原地腾空而起，逆时针转了好几圈轻松落地，单脚在地上蹦了两下稳住平衡。
“就像这样。”粱西说，轻描淡写的仿佛只是原地跳了个绳。
“还有这样的操作。”靳末惊讶的笔记都忘了写，“这是跳了几圈？”速度太快完全看不清楚。
粱西抓了把跳乱的头发，“三周吧，存了一点点，不是很到，原地跳跳不了四周了，冰上有助滑可以做到。”
但靳末还是震惊到了，“你做起来这么轻松。”
“因为确实不难嘛。”粱西笑着说。
靳末玩心大起，站到宽敞的地方，“我也试试。”
“这样。”粱西双手握拳对在一起放在胸口，“这样比较容易。”
靳末做好准备，先反向助力了一下，然后用有着马甲线的腰部努力旋转、跳起，再晃晃悠悠的落地。
“很不错嘛。”粱西伸手保护了一下，夸赞道。
靳末看了看之前起跳的方向，“四分之三周？”
她觉得已经用尽了全身的洪荒之力，竟然跳了连一周都没有，而且感觉非常费劲。
粱西一本正经的睁着眼说瞎话，“真的很优秀啊，毕竟从来没有练习过。”
“真的很轻松么？”靳末惊讶的目光扫过粱西的腰腹，“简直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构造的。”
“就是练了很多年而已。”粱西说，“你练很多年也会觉得很轻松了。”
粱西说完又双手举到头顶来了个原地三周跳，飞快旋转中只能看到一道瘦长的身影，手臂纤长，对成花瓣一样的形状，哪怕身上穿的是运动衣也依然优美，就像芭蕾舞姿势一样。
但靳末总算知道，这看似很轻松的原地跳跃是有多难，简直就像超越人类极限一样的存在。
“我试一下可不可以跳一周啊。”靳末说，继续尝试。
粱西“哎”了一声，非常诚恳的说：“不太可能啦。”
话音刚落，靳末落地的时候就踉跄了一下，四分之三周都没有到，力量远远不够，更不要说技术了。
但是挑战真的很让人上瘾，靳末连续沿着一个方向跳了三次，总周数累计达到二又四分之一周，在总和三周跳即将来临之际，靳末终于控制不好平衡，整个人朝右倒去。
伸手扶了一下，结果为了跳跃特地找了宽敞的地方，手臂伸直都摸不到一点支撑。
脚下踉跄两步，靳末一直悬在半空中掌握平衡的手突然被抓住了。
她以此为支撑稳住身体，下一秒就觉得天旋地转，赶忙抬起另一只手按住额角，“天……”靳末小声哀叹一句。
“你怎么样？没有崴到脚吧？”粱西赶忙问。
“没啊。”靳末说，弯下腰，“就是头好晕……”
她不仅仅是忽略了跳跃的难度问题，还有转圈眩晕的问题，一闭眼就觉得整个人在转，睁开眼就觉得房间在转，感觉非常的刺激。
右手下意识的抓牢，也不管握住的是什么东西了，总之就是抓的死死的。
好在转的周数并不多，靳末弯腰缓了几秒钟就觉得世界终于停了下来，但大脑还保留着眩晕的痕迹，让她有些手脚发软。
“我再也不想尝试了。”靳末认命的说。
“去坐一下吧。”粱西说。
“不用，”靳末摇摇头，说着终于站直身子，苦笑着说，“我没事儿了，所以你们都太厉害了，还有那些旋转的动作，竟然完全都不会晕。”
这个真的就是基因决定的优势，无法想象一个花滑选手在组合旋转之后晕倒在冰场上的模样，果然命中注定她就没有走向运动员之路的天赋。
靳末难受的感觉过去了，其他地方的知觉开始慢慢恢复。她说完那句话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方才一直支撑的着力点竟然是粱西。
对方的手还被她紧紧握着，手指温暖干燥。
看到靳末的视线扫过来，粱西也仿佛才觉察到一样，手被握住的感觉瞬间格外鲜明。
松开么？松开吧……但是还被靳末握着啊！怎么办？要不要把手抽出来？这样是不是显得太突然？可是现在这样子握着有一点小小的难为情……
短短一秒钟的时间，粱西脑海里闪过一串感想。
靳末率先放松了手指，看到粱西的手被握住的地方都发白了，“我好像太用力了。”她说。
粱西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说：“没有没有，没什么感觉。”
这样都没什么感觉么？食指上还被靳末掐出了个半月形的指甲印，听起来太假了吧。
“不是，”粱西又赶忙改口，“其实还是挺有感觉的。”
挺有……感觉的……
刚刚还在跳跃里游刃有余的粱西选手，此时有种大脑在燃烧的错觉。
而靳末竟然只是放松了手指却没有完全松开手，她脸色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闻言笑了一下，逗道：“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粱西觉得整条胳膊都僵硬了，失去了所有的知觉，但五感却都神奇般的格外敏锐。
他似乎闻到了洗衣液、洗发水还有香水混合的香味，耳朵里仿佛听见了血管里血液奔流而过的声音，夜风从窗户吹进来轻柔的扫过他的脸颊，眼前靳末的笑颜愈发清晰，那一双瞳眸如同深井，望一眼就仿佛会倾身坠落。
这是什么感觉？
粱西自己也不知道，心里有莫名的紧张和期待，就像比赛上场之前的等待。
“想什么呢？都愣神了。”靳末的声音穿透层层感官清晰的传入大脑。
粱西像是突然惊醒一般，心跳骤然加速。
也可能心跳本身就很快，只是此时突然被感觉到了而已。心脏几乎要穿透胸腔，他甚至觉得离得近一点都能听到扑通扑通的声音。
粱西后背突然一僵，因为靳末说完话之后竟然又收紧了手。
当然并没有之前那样用力，其实轻轻一抽手就能完全挣脱，但粱西却依然任由靳末牵着他走到沙发跟前。
粱西低头看着两人的手，呼吸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如果说刚刚只是搀扶一下，那现在就是真的在牵手了。
但是为什么会牵手？粱西不知道，也没精力知道。
他牵过妈妈的手，幼儿园的时候牵过小伙伴的手，冰演的时候牵过女选手的手，明明牵过那么多只手，但这次却格外的不同。
短短几步路，粱西却觉走了很久，全程其实不过几秒钟，但粱西却觉得走到窒息。
他觉得再多走一步自己就要不行了的时候，靳末终于松开了手。
“陪我把这个视频看完吧。”靳末说，语气听起来格外自然。
“嗯。”粱西跟着坐在沙发上，后背挺直，正襟危坐的模样。
靳末按了下空格键，五毛钱背景音乐加上三毛钱字幕特效开始表演。
4f，4lutz，4t，4s，4loop，3a……
粱西眼睛看着屏幕，但什么也没看进去。
相比于粱西的紧张，靳末则看起来放松很多，但也全程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连出现粱西跳跃的片段都仿佛没有看到一样，毫无反应。
直到片尾出现，靳末才说：“看完了。”
粱西“嗯”了一声，“你认明白了么？”
靳末无声的松了口气，扭头看他，微微笑着说：“此时此刻应该是明白了。”
“那就好。”粱西说，拿起自己的杯子把里面剩下的几口奶昔喝掉，摸出手机看了一眼，站起身，“我该回去学习了。”
靳末坐在沙发上没动，只是点点头，说：“那你赶紧去吧，谢谢你了。”
“不用谢。”认真脸。
气氛突然就变得客气起来。
粱西走到门口，转开门把手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靳末还保持着之前的动作看着电脑屏幕，但是屏幕上视频已经结束，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那个……”粱西抓着门把手开口。
“嗯？”靳末扭头看向门口。
“你如果之后又忘了的话，可以去冰场上看，我可以给你演示一下，可能会更容易一点。”
靳末还是微微笑着，连嘴角的弧度好像都没什么变化，“哎，好啊。”
直到门打开，又关上，房间里只剩下靳末一个人的时候，她表情才发生了变化。
就像考试明明知道怎么做却粗心做错了最后一道20分的大题一样，她整个人朝前扑到在沙发上。
半晌，靳末又坐起来，双手捂着脸，叹息了一声。看小说后续最新章节，请关注微信号：rdww4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