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婆子的一番话，可教老夫人气肿了心。可她却一句话都分辨说不出来，想说的话也不能当着教养婆子的面指出来，只得面色通红的撇开视线，不再看李婆子。
柳氏微微蹙眉出声：“李姑姑这……”
常婆子见柳氏出声，朝柳氏摇头，示意柳氏别在此时拂了李婆子的意。
她很清楚身边的老姐姐的性情和为人，自然也没错过了老姐姐看颜玉的眼神，老姐姐明显很中意颜玉的。
她们姐妹俩自进了百里府，视线都没有离开过颜玉的身。
特别是老姐姐，似乎对百里府的这大小姐很感兴趣。不论颜玉身上的装束是不是柳氏指点的，或是颜玉自个琢磨着搭配着穿出来的，都不重要。总而言之，看老姐姐盯着颜玉瞧的样子，似乎看到了什么宝贝一般，眼底暗藏着惊喜。
旁人或许感觉不到，她却看得清楚分明。
不过，颜玉的运气正如老姐姐所说，并不怎么好，否则怎抽上了她出的签。
她出签的时候，可是存了难为颜玉的意思，谁让老姐姐出的签有放水的意思。可惜老姐姐都放水了，这丫头却抽上了她的签……这不是运气不好是什么？
反正她是一点也不相信，没经过特别训练的闺阁小姐，能走上这湿漉漉的台阶，更何况颜玉脚上的绣花鞋明显是大了好几号的。
老姐姐是见过这位大小姐后，才临时准备的鞋子吧……不过一开始看着柳夫人的面，都决定给颜玉放水了，眼下却又为难起颜玉来了。不管如何，这大小姐要倒霉了。
她可没说过给泼在台阶上的水渗油的话，更别提什么大几号的磨光底的绣花鞋了。
李婆子带着模范的笑容，轻柔着声音对颜玉说：“小姐您若穿着脚下的这双绣花鞋。从这台阶下走上来，老婆子就留下来了；您若再能从这台阶上走下去……”眼含笑意的指着常婆子，“我常妹子也一定会为小姐您留下来的！”
常婆子奇怪的看了眼李婆子。
她能谅解李婆子的反常，因为李婆子最喜欢安静的女子，更喜欢冷静的女子，像颜玉这种遇大事不动声色的女子，更是要多看两眼。
可即使颜玉眼底看不到一点慌张，她顶多欣赏欣赏颜玉沉静的气质罢了，却不认为颜玉能够走上这湿漉漉的台阶，能闯关成功。
她的老姐姐这般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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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婆子是有些手脚功夫的，自然一眼看出来，颜玉就一柔弱的闺阁小姐而已；从柳氏不悦的脸色就可以看出。她们的此番作为，明显是在为难她家女儿了！
李婆子指着身后的两个丫头向府邸的人介绍道：“这两位是丫头手脚都有些功夫的，若是大小姐不慎滑倒，她们能抢在第一时间救上大小姐的。”
说罢，颇显老态的手略略挥了挥。她指着的两个丫头便站到了颜玉身后，俩人对视一眼，略略点头。
颜玉还未来得急回过神来，就被身边的準月、沽月带离了底面，如老鹰叼小鸡般拎起，片刻后又回到台阶下。
颜玉脸色一白。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脯，斜着眼瞪向準月与沽月。
她老早就注意到李婆子身边的準月、沽月了。
可以说李、常两位婆子来时，她最先注意到的不是她们。而是她们身后的準月与沽月。
上一世她最烦的不是李、常两位婆子，而是身边的这两只。因为她要不听话，不好好学规矩，李婆子准让她们带着她到天空飞上一圈，可怜的她。也是遇见她们才知道自己怕高……
总之呢，在高空中飞的滋味……甭提了！反正现在回味起来。她都不得不感叹李婆子的英明神武，竟然比她自己还了解她。
也就是时不时的漫天飞来飞去的后遗症，即使如今闭上眼一想，那种双脚不着地的感觉，依旧存在……往事不堪回首。
李婆子眼底的笑意更甚，伸手朝颜玉做了个“请”的动作。
常婆子有些傻眼，老姐姐是不是对这娇小姐的期望值拔得……过高了？
老夫人看着颜玉苍白的脸色，眼底生出一丝怒意来，却因不能发作，而憋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
柳氏担忧的看着颜玉，想开口说些什么，偏头看了常婆子一眼，张了张的嘴最终闭上了，一句想说的话都没说出来。
却说苗氏的神色是最为古怪的，她看向颜玉的眼睛竟带了丝笑意。
只因她想起了颜玉为紫桐来她千溜院的那次，颜玉裙角处竟没有沾湿一丝一毫。起初她也只是有些小疑惑，并没当回事，眼下看来，却大可以解释她们大小姐面对那双大号的绣花鞋，为何可以这般从容的套在脚上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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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玉见李婆子朝她示意可以开始了，突然有种被李婆子戏耍的错觉。
不，不可能。
心底一阵猛摇头，她怎么能生出这种古怪的想法，眼下的李婆子不可能知道她恐高。
可她原先的胜券在握的感觉，却在掌心里一丝丝缓缓的流失；拖着不合脚的绣花鞋的脚；被準月、沽月的突然袭击，生出些虚劲来……总总不安的情绪围绕着她。
看向被泼湿的台阶，颜玉显得有些怔忡。
柳氏见颜玉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总算是开口了，不过她没有直接让颜玉退出，只问了颜玉能否胜任教养婆子出的难题。
不是她这个做母亲不相信自己女儿，而是连她这个请来教养婆子的中间人，都觉得李婆子在刁难颜玉了……
颜玉埋在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略略朝老夫人、柳氏、苗氏的方向作了一鞠。
抬头看向柳氏的欲言又止，她知道柳氏担心什么，也知道柳氏想说什么。
但是她真的无比相信身边的準月与沽月，李婆子所言还是谦虚了，準月和沽月两位，可是她心底高手中的高手，她曾亲眼看过她们俩移开过一尊石狮过，所以描述她们提起她，就像老鹰叼小鸡一般简单，并没有错。
迎着柳氏担忧的眼神，颜玉心里生出了坚定信念，脚下生出了实体的感觉。受惊平静过后的脸色，此刻突然挂上了骄傲，仰着头：“母亲且瞧着吧！”说罢神气的双手靠背，神态悠闲的迈开了步子。
众人吃惊的瞪大双眼，特别是那些以为颜玉会耍赖放弃，给百里府蒙羞的人，都以为自个眼花了，有几个还伸出手拿袖子抹眼。
老夫人也生怕颜玉一气之下作出冲动的事来，在颜玉的右脚踏上了光滑湿润的台阶的时候，竟然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颜玉穿着大了几号的绣花鞋，踏上湿漉漉的光滑的台阶。
这曾是她的必修课，虽难不到她，却也不是像那些丫头婆子们眼里的那般轻松，以为她踏出了第一步，就谁都可以走上去的。
这待客阶在百里府蹲守了数百年，历经几百年的风霜、雨露，早被光滑无比。雨天路滑的时候，是没有人愿意在这光滑的台阶上上窜下窜的，但是百里府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台阶了。
上一世，常婆子可是走遍了府邸的各个角落，为她挑选合适“走路”的地方的。
待客阶的光滑，上过台阶的李婆子是深有体会的，所以她才相中了这个地方。
她并没有为难颜玉，即使所有人都觉得她在为难颜玉，但她的确没有。她不过见到颜玉的步伐稳妥，眼底不兴波澜，才觉得可以这般一试的。
哪里知道不管她怎么增加测试的难度，这位百里府的大小姐眼底，都显得无动于衷。
直到被準月和沽月那两个丫头架起来，才吓了一跳，不是怕準月和沽月那两个丫头，而像是怕高……真是个有趣的姑娘！
要是颜玉知道李婆子心中所想，面容肯定会扭曲的；若是李婆子知道上一世她与颜玉之间的“孽缘”，再结合此时的心底所想，面容指不定会如何扭曲！
李婆子抬眼看向颜玉。
十八梯的台阶，她已经走过了十梯，步伐稳健如常，气息平稳，纹丝不动的面容依旧挂着一丝高傲。
接过常婆子替过来的惊讶的眼神，李婆子忍不住心领神会的笑笑。
常婆子很快错开李婆子身上的视线，蹙眉瞧着一步步走来的颜玉，眉间又瞬息被辗平。心底想着若颜玉是她的学生，肯定是她教过的最完美的一个！只是区区一闺阁小姐，哪来的这般好的平衡力？！
颜玉行走之姿，明显像极了接受过密集训练后才能形成的状态，而且……她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怎么眼熟就怎么觉得……这杰作是经她之手呢？！
其实不只是常婆子有这种感觉，李婆子也有常婆子类似的感觉，只不过她的类似的感觉没常婆子的强烈罢了。
颜玉抬眼看到李、常婆子眼底的满意的神色，面色一惊，心底没来由的打了个突，从身体慢慢爬出一丝惊悚上了脸。
下意识踏出一步，却是一个没在意下脚一滑，眼看身子就要往沽月这边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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