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母被一路托着跑,踏空而行,踩不到实处,于是姿势狼狈得可怜,少女感觉很掉价,几次三番表示:“你让我自己走!你放开啊!你磕到我了!我的手腕很疼啊!”诸如此类。瑬川被她的聒噪加上野蛮粗暴的挣扎弄得有些烦了,就索性一把抱在怀里,继续腾云。
“别说话。”
两旁的景物飞速后移,最终他们到达了迷天石林,这里是分身瑬泽被合围致死的地方,也是距离魔界最近的地方。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王母草草扫了一圈周遭的情景,显然是有些逃避的意思,视线很快就收了回来,不乐意再往四处多看一眼。
“怎么了?”瑬川见她把自己整个埋在怀里,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才联想到分身死于此这件事,他挑眉,眼里闪过几分柔和的光线,摸了摸少女的发顶,“别想那么多,都是以前的事,况且,我不还活着么?”没想到瑬泽的死给她带来这么大的阴影,他在疼惜的同时,免不了愉快一下,这证明那时候她已经很在乎自己了。
片刻后,王母点了点头,乖顺地放开手心里攥着的男人的衣角。瑬川神情复杂地看着那小东西温驯的模样,心里不禁软了一角,他直直地看着那双纯澈烂漫的眸子,那架势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看穿了去。王母感觉那饱含深沉爱意的目光似乎要将她按到一片汪洋里,而她只像一只溺水的猫儿无力挣扎,只剩下沉沦。
“我往后做的事都与天界对立,所以,现在你可以选择离开。”他慢慢地说着,一字一句在这片空旷的石林中显得异常清晰,语气是严肃而认真的。这让她听了感觉有些被抛弃了的无所适从,离开,这两个字就像尖刺一般扎到心脏的正中央。
“你、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因为你要与天界为敌,所以,也要与我为敌?”说到后面,她没有发觉自己有些语不成调地颤抖。
“不是的,我……”瑬川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神情不由得吓了一跳,她误解了自己意思,刚要解释,王母就立马夺了他的话茬。
“那这段时间算什么?给你最后一段回忆之后,将我尘封,永不相见?瑬泽,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心情,一想到他们要永世对立,再不相见,从此形同陌路,她就感觉头皮发麻,心口发涩,识海空洞得好像这具躯壳里面的神魂都消失了。
“小东西,在瞎想什么了。”他搂住王母的肩,将下巴低着她的额头,将声音尽可能放缓,“我与虚皇已经算是撕破脸了,他如今必然费尽心机要灭杀我。这两边对于你都不好取舍,所以我的意思是让你先在外面呆着,待我们了结此事,到时不论谁胜谁负,你都不会有烦扰。”
鼻息间都是瑬川特有的气味,那是一种纯粹的,就好像朝露一般的气息,让她很快平静下来,他是在为她考虑,怕她夹在中间难做,可她居然还误以为瑬川……一时羞恼不已,双颊通红,她咬了咬嘴唇,声音细如蚊蚋地说了声:“对不起,误会你了。”
“昆仑山巅确是一处与世隔绝,灵气充盈的宝地,虽处人间,距天界九重天颇近。我送你过去。”瑬川就当她是答应了,烧了一道符咒,天边就出现了独角兽的嘶鸣,只见一架四匹独角兽拉着的华丽车辇从云霞间缓缓开来,四平八稳。
她靠在柔软的云枕上,神情却有些飘渺,似乎在出神地想着什么,瑬川在她身侧,将那只软软的小手握在掌心里,想着之后百年,或者永远都不再能触碰到她,就忍不住想抓的再紧一些。
王母感觉左手快要被揉碎了,可就是没有说话,任凭他这样握着,仿佛如此就可以与他融在一起再不分开。没错,她离开这纷争,在昆仑山顶避过这场浩劫,对于她来讲或许是一件最优化的选择了……可是,如果瑬川败了,就玉帝那谨慎决然的尿性,绝对会斩草除根,绝不春风吹又生。也就是说,她避过了这阵风头,出来,世界依旧美好,只不过再没有瑬川这个人出现。可若她留在他身边,那么就意味着要彻底放弃天界的一切,放弃神的身份,背叛天尊,背叛君明,背叛三官神。他们自小和她生活在一起,此中情谊难以言尽。
思绪是混乱的,这个抉择对于她来说很重要,也很难。
忽然,感觉左手的力量松了下来,她偏头,看见瑬川执起她的手,将一只色泽上佳,灵光隐现的玛瑙镯子套上她的手腕。这就是那日她一气之下褪了的琅红镯,依旧鲜丽漂亮,涌现柔和纯粹的力量,她感觉得到那是瑬川本命的力量。
“诶?你怎么会找到它?”
“它们本就是一双,”他从衣摆下解出血玲勾,在她眼前晃了下,“琅红镯碎了,器灵哪怕在天涯海角都会循着这勾玉的气味回来。”
少女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没心肝的小东西,之前竟狠心毁了它,嗯?若非你七成神力,外因绝不能伤这镯子半分。”瑬川眯着眼,露出一个危险的表情。
“我没有!我只是不小心摘了下来。”王母有些心虚地避开了瑬川的视线,“也不知道这镯子怎么回事,你刚给我戴上的时候,我怎么也褪不下,那天没用什么力轻轻一推就掉了。”
瑬川听了,紧绷的嘴角算是缓和了好几分。
“你知道为什么吗?”
“嗯?”
“这双器灵名为锁情。”
——
就瑬川所云,琅红镯与血玲勾是山鬼幻灭之前赠予他的。山鬼,也就是他在百万年前偶然救下的一个妖精。她是山林里的孩子,单纯善良,爱憎分明。那时被仇家追得无处可遁,人间、冥界、魔界、妖界轮番转,最终无计可施拖着一副重伤的皮囊进入天界。那时候,天界是神秘而高古的圣地,凡尘中那些污浊之物都是没有资格进来的。一旦进入,就要遭受极为严酷的惩罚。
那是的瑬川,也就是灵宝天尊玉宸亦是这般觉得,作为创世之神,他有的只是过于自负的骄傲,得天独厚的力量与权威。他享受这种主宰的感觉。
当然,也是孤独的。那时候天地稳定不久,乾坤灵气尚且成型,三大天尊所司之事多如繁星,每天都在闭关,创世,让世界再完美一点,他们都享受这种置身事外高高在上的感觉。可毕竟高处不胜寒,看着人间万家灯火,独自漫步玉阶,受仙风之清冷,感万籁之俱寂,那种空虚与寂寞难以言明。
瑬川回想的时候,觉得或许是万年的寂寞叠加到了极限,才让他在那一日救了山鬼,就在那时的他看来,一个肮脏而低贱的族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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