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这么多闲闻杂事,该回到正题了。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了八月下旬,一个月的禁海休渔很快就要接近尾声了。但就这解除禁海的前几天,螺老大的船上出事了…。
大老船上淹死一个水工,那个水工还是螺老大的亲戚,他只有二十出头,高高瘦瘦的,长得很好看。那天湖南船队没有去西沙,而是去了零号标,没去西沙的原因还是与禁海有关,最近几天听说在西沙作业的螺船遭到了渔业部门的稽查,所以,不敢去西沙了,湖南船队集体决定都在零号标出海,这边航程比较近,遇到稽查船只跑回港口也要快很多。
那天,大老的船开到零号标就顺利地找好了螺地,探螺的水工下去后就没有上来,一直在水下工作。张超下水后发现螺地确实不错,海底下密密麻麻到处是蛏子的透气孔。平时是没有这么明显的,按当地渔民的说法叫‘开螺眼’。
张超很亢奋,在海底一口气就工作了两个小时,他感觉到螺袋沉甸甸的时候,就开始收管准备上去。过了一会,张超感觉上面没有反应,于是继续收管,收了很长时间感觉越来越吃力的时候,张超知道自己已经到了船底下方了,其实张超很想让船员工把自己拉上去,虽然自己双手轮换着抓着气管也可以吊上去,那毕竟太累,况且自己身上还带着那么多螺呢,于是张超站在海底等待了一会,依然没有得到上面的回应,张超只好开始拉着管自己吊上去,
等到张超满肚子怒气上到船上时。看到船上有几个水工都在朝着海里看,有个船员工正在海水里游着,眼睛四处张望,另一个船员工却在大声叫道;‘怎么得了啊,人都沉下去了,不见了’,他看到张超后马上就跑过来说;‘你快下去救人,xx沉到海里去了’。张超看到船上有几个水工无动于衷,没有任何施救的行动。他顿时火了,对着传员工吼了句;‘大老呢’。那个船员工说;‘在水下呀’,‘那你还不赶快把大老拉上来’张超吼他的声音越发加大了。那船员工连忙去拉气管,拉了几下他竟然摔到了,张超骂了句;‘猪一样的家伙’。就自己去收管,张超走过去感觉那气管很沉重。又吼叫着骂了句;‘死猪,这么重’。
等到张超把大老拉上来的时候,那个水里的船员工也回到船上来了,大老把腰间的铅带解开扔到夹板上就问他;‘出了什么事’,他畏畏缩缩地告诉他;‘陈亮冲水露出水面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沉到海里去了’。大老这时口水四溅地对他咆哮着;‘那你怎么不下去救他呢’,那个船员工说;‘我救了,但来不及了,我跳下去时他就沉了,不见了’。大老几乎跳了起来,对着那船员工继续叫嚣着;‘老子请你们吃白饭的呀,你们怎么不沉下去呢’,他还是飞溅着口水,嘴巴周围都泛着一圈白色唾沫。骂完后就开始给自己系铅带,一边系还一边对张超与那几个水工焦急地说;‘你们都下去找找看,就是尸体也必须找回来,快点’;说话间他的铅带突然滑落下来,于是弯下来又继续系铅带…。
这时张超看见那几个水工正磨磨蹭蹭地拿的拿潜水镜,系的系铅带,看他们的反应根本就没有想下水去寻找尸体的意思,而大老这边似乎也在故意拖延时间,这时张超就明白了,其实大家包括大老都不想下去,海上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们那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偌大个海洋去哪里寻找,况且水流还那么湍急,尸体早就随水漂流走了。即便找到尸体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多点消耗然后送去髌仪馆火化呀…。
人就这样没了,这个海难事故怎么处理,海螺公司的人都并不怎么关注,这样的事他们见多了,况且肇事船主和死者是亲戚关系,在赔偿协议上应该不会有多大的摩擦。
九月初,张强婚后带着他老婆过来了,过来不久就和蚯蚓合股购买了一天螺船。船是从沙天买过来的,开回丘港港口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跟着开过来的还有初哥新买的螺船。初哥是个老水工,沉默寡言的,性格比较孤僻。所以不太引人注目。
张强新买的船看上去很陈旧了。船身高而窄,行家都说这种造型不适应抗击海上的风浪,稳定性不强,当然这些他们不会对两个合股人说。那个初哥的船看上去就更次了,他的船破旧不堪,几乎是废弃的渔船。狭窄的船身上有个高高的驾驶室,整个造型张扬而又夸张,很多人都打趣说这样的结构只能去海上招风引浪,危险系数很高。显然设计极不合理。
张强和蚯蚓合购的船经过半个月的整修,就准备起航了,船出海的那天早上,张强和蚯蚓买了很多香烛等祭品。老爸为了帮助他们也暂时停止了自己的工作,忙着跑前跑后。他们先在船蓬上插了一面三角形的小红旗,然后在船头摆上香烛祭祀海神,张超看他们祭祀时并不怎么专业,只是鹦鹉学舌般的走个过程。螺船启动的时候,蚯蚓站在船头向水面平行伸出一条绑着鞭炮的竹竿,点燃后却只‘噼啪’了两下,鞭炮就落入了水中。蚯蚓恼怒地把那条竹竿向水中掷出。船上的水工顿时也没了声音…。
螺船缓缓驶出港口后,眼前顿时就开阔起来,蚯蚓的心情好象被场景感染,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不快,马上跟船上的水工谈笑起来…。
船上的人员基本都是两个合股人的亲友。蚯蚓那边有国伢子,汤朝波,建高,建高的哥哥,刘老倌。张强这边就是张超,老三,老二,还有暂时过来帮忙的老爸。国伢子前面已经介绍过了,不再说了。汤朝波是蛆婆的连襟,高高瘦瘦的,眼睛很小,他从事这个行业很多年了,听蚯蚓讲他抓螺的水平并不怎么样。建高是蚯蚓老家的朋友,身体很壮实,常常一脸的笑,看上去很和善的。但听蚯蚓说,建高是在老家打伤人后跑出来的,他本人也承认有这么回事。建高是个抓螺高手,在海螺公司很抢手的,他还是蚯蚓从别人船上挖墙角过来的。当然,他这样的水平完全可以带他的哥哥过来做名船员工的。那个叫‘刘老倌’的男人,其实并不老,三十岁左右,不过这些都是后来了解的,如果单从外形上去判断,他的确看得很老,远远超出了他的实际年龄。他学水的时间并不长,抓螺自然不怎样。但这个人很老实很本分的。张强这边的那个老二是南队的人,以前一直是抓杂螺的,在丘港跟一个女人同居过几年,跟北队的人很熟,才刚刚学抓蛏子螺,所以还不太熟练。其他人员就不用介绍了,前面已经交代过了。
那天出海基本都发挥出了自己的最高水平。建高和老三遥遥领先,并列排行榜首,蚯蚓和国伢子差距不大屈居二等,张强,汤朝波和老二水平接近属于三流,张超,刘老倌无疑就是末尾了。返航的途中,蚯蚓一直在指责国伢子,说他太懒,抓螺不认真,还说他这样下去怎么得了。老三和建高也在旁边附和,说国伢子的确不够投入,如果正常发挥应该跟他们的水准差不多。但不管他们几个怎么说来道去,国伢子始终没有出声,就一直躺在夹板上看他的书,后来实在不愿意听了,就皱着眉下船舱去了…。
船上的水工都固定下来后,蚯蚓和张强作为船老板,把‘利源海鲜酒楼’靠西的几个甲板隔断的小房间租恁下来,安排给水工住,他们给张超也安排了一间,其实张超明白按照海螺公司的惯例,他这样的水工老板完全可以不予考虑。所以,蚯蚓跟张超说时张超还不好意思地一再推脱,说自己随性惯了,喜欢船上热闹的氛围。蚯蚓好象看出了张超的意思,很有诚意地对张超说;‘你不要不好意思,至于抓螺,都有个提升的过程嘛,你看我抓了十多年,不还是抓不过老三他们吗,况且这里反正有多余的房间,这么婆婆妈妈干吗呢’。说完他把房门钥匙塞在张超手上就走了。
工作固定下来后,张超的生活状态也跟着稳定了。那段时间虽说他抓螺的进展不算太大,但总算接近汤朝波老二了。其实张超越还是蛮喜欢这个小群体的,这些人跟自己是真正的风雨同舟,自古‘十年修得同船渡’,同船过个渡都得修十年,那天天在一起同舟共济又是怎么样的概念呢。既然是缘分把大家组合在一起,那就得尊重上天的旨意。当然也得尊重跟自己有缘的人。在船上的所有人中,张超最喜欢国伢子。他那痴迷执着的求知欲望,稚嫩豁达的生活态度都让张超非常欣赏。在张超的眼里,国伢子就好象是一张人家随手丢弃的白纸,上面还没有经过任何涂抹,就那样洁净地躺在与它格格不入的环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