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上,斩魔台。
她双手被铁链紧缚在白玉断龙柱上,皓腕如霜雪,此刻遍布血迹斑斑。
长发遮住半张绝色容颜,她微垂着头,刻意压抑着浓重的呼吸。
耳边有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向她而来。
是她曾经那样熟悉的,独属于他的节奏。永远从容有度,永远清冷遗世。
呵,早该想到的,不是吗?
三界六道,四海八荒。除了他,谁还能有这般的玉树仙姿,如繁花落雪般,华艳清凉?
帝君……少渊。
她抬起头,扬起一抹妖冶之极的妩媚笑意,残忍绽放。
“你可是来送我上路的?”
他眉目依旧清冷如画,如名家水墨徐徐拉开,从未沾染一丝烟火情意。
破尘剑负于身后,剑锋上沾满她魔界子民的血。
魔界三万年来最惊才绝艳的至高魔神,最终逃不过这一场情劫。
“长绾,你可知错?”
他站在她三步以外,语气里没有一丝起伏。仿佛昔日的情意不过幻梦里一场镜花水月,他从头到尾就视她为敌。
“错?”她的笑容越发明艳凄绝,“是,我错了——我错在不该遇见你,不该相信你,不该爱上你!”
他缓缓闭上眼睛,唇边逸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
“吾为天下苍生,当以诛魔为终生之任。你放任魔族侵入人界,亡灵涂炭,哀鸿遍野……从一开始,你就错了。”
她轻蔑地扯起嘴角,猛地抬起头,手腕带动铁链哗啦作响。
“我是魔族的主宰,带领魔族繁衍生息是我的使命。那群道貌岸然的仙君看起来悲悯为怀,实际上又比我们高贵几分?不过是天地不仁!”
看这九重天上仙音渺渺,轻风阵阵。琼楼玉宇美不胜收,瑶台天池如梦似幻。往来众仙衣袂如云,蕴藉风流。
而魔界呢?永远阴冷幽暗,羽沉河上经年翻涌着血红的河水,就连一片飞羽也无法横渡。到处是黑色石子铺成的小路,两旁的曼陀罗散发着妖异夺魄的红光。魔神的宫殿里满是黑色的长长纱幔,感受不到一丝光明和温暖。
她体内流淌着历代魔神高贵纯粹的血,从觉醒的那一天开始,就要背负起整个魔族的未来。
若不是那年流连人界,又怎么会在梨花散尽下与他一回眸?
若不是当时年方少艾,又怎么会对他情根深种久久不忘怀?
若不是曾经太过相信,又怎么会将魔界大阵对他坦诚相告?
原来,原来从始至终,都是她入戏太深。
他手腕一扬,掌心里现出一把银色长钉,闪着冰冷的寒光。
“天君有旨:魔神长绾,率众来犯,杀孽无数,罪行深重。当于斩魔台受七七四十九根消魂钉之刑,囚禁永生。”
话音刚落,消魂钉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四十九根齐齐飞出,狠狠钉上她身体每一寸。
鲜血瞬间浸透绯色衣袍,开出层层叠叠的血花。
她死死咬着牙,忍受着身上每一处传来的剧痛,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消魂钉伤的不仅仅是她的肉身,更狠狠穿透她的神魂,那种痛直入骨髓。
她不肯叫出声来,不肯在他面前示弱,却不知自己的泪水已经流了满脸。
她的心早就被眼前的这个男人伤透了,再多的痛又算得了什么?
宽大袖口下的手指微微颤抖,他最终还是走上前,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
洁白不染纤尘的衣袖沾了她的泪,也沾了她的血。
她看着他的手指缓缓拂过她面颊,感受着昔日熟悉无比的微凉温度。
做完这一切,他又立刻退了回去。
她身下汇集了一条血色的小溪,蜿蜒迤逦,流入白玉砖上繁复的纹路,掩盖了原本乌黑干涸的血迹。
他又一挥手,四十九根消魂钉跌落而出,根根染血,回到他手心。
他转身欲走,身后突然光芒大作。
清绝的面孔上终于浮起一丝惊诧,他看着她眼中流下两行血泪,终于失声道:“你要做什么?”
她容色越发凄美艳绝,红唇轻启:“我从没和你说过吧……你可知历任魔神的神魂何在?唯有我神魂俱灭,新的魔神才会觉醒……少渊,只要魔界存在一日,与九重天的争斗就不会停止。而我,不想再继续了……”
“你……停下!”他想要冲过来,却被她周身的光团所阻,无法靠近。
“这一世你我仙魔殊途,若有来世——”她面孔苍白到近乎透明,“惟愿再听不到你的名字,就当我从未爱过你。”
意识渐渐涣散,她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轻,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飞快地流失着。
闭上眼睛那一瞬,她终于看见他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用力抱住她的身体。
画面里充斥着刺目的金光,玄观水镜剧烈地抖动,泛起一道道波纹,轰然炸开,消弭无形。
青帝匆匆赶至斩魔台时,触目一片狼藉。
帝君少渊躺在一片血泊里,手心紧握着一枚红色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