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以人形躺在床上睡觉,霜拂的感觉是很新鲜的。
她一会儿抬头看着上方的软烟罗纱帐出神,一会儿又翻来覆去地打滚,用各种姿势感受着身下柔软的被褥。
帝君就躺在她外面那一侧,被子规矩地拉到胸口处,双手交握放于身前,目不斜视地仰躺着。
霜拂扑腾了一会儿,余光里瞄见帝君依旧不为所动的样子,觉得有些泄气。
她学着他的样子老老实实躺好,看一眼头顶,又转头看一眼帝君。只觉得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轮廓依旧精致得不能再增减半分。
霜拂觉得自己得花痴本性又要发作了,忍不住伸出手去靠近他的脸。
帝君一把握住她的手指,微一偏头,眉心轻蹙:“还不睡?”
霜拂抿着嘴巴,眼睛朝他眨啊眨。长长的睫毛像两只小蝴蝶,轻盈地落在她俏生生的脸上,清丽又娇艳。
帝君手一松,脸又转了回去,道:“晨起时分,天地间的灵气是最充盈丰沛的——你明天要很早起来才行。”
“啊?”霜拂一愣。她是知道修行还要做这么一件事的,从前在歌台山便是如此,想不到来了九重天,还是要如此。
一想到自己越努力,就越能早点炼化元身,霜拂也不敢再对着帝君的美貌发呆了。赶紧回去躺好,按照帝君教的那样,闭上眼睛,放慢呼吸……
身体似乎越来越沉,她只觉自己的思绪飘飘荡荡浮在了半空,随后便不知往何方去了。
好像……依稀看到那个画上的女子,看到她手上长剑如灵蛇,舞出一道道盘旋回转的青色剑芒。
女子偶尔回望,那是坐在不远处轻抚琴弦的白衫公子。二人眼神交汇处,俱是满满情意。
霜拂想要走近一些,看清他们的面孔,却每每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所阻,不能再前进半步。
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觉得心中微微焦灼起来。
月华如水,透过雕花窗斜斜流进室内,那扇空白屏风上仿佛也被镀了淡淡流光。
帝君站在床边,看着睡熟了还不老实的霜拂,被子被她胡乱蹬到了床尾,两只手已经摸到了他枕头旁边,似乎还要把他的被子也扯过去。
再看她微蹙的眉心,帝君很想伸出手去替她抚平。手刚伸出一半,落在半空,又慢慢收了回来。
明明做了两万年无忧无虑的芍药花,而今不过化形的第一夜,她又在烦恼什么?
白日里霜拂问他,自己为什么花了两万年的时间才化形。
他又怎么能告诉她,当初在斩魔台上,若不是他强行散去一身先天罡气,凭一介肉身冲进那金光中,抢回她一缕神识,又用自己的心头血温养着,只怕她此生都不会再有化形的机会,而是彻底消弭于天地之间。
窗边挂过一阵微凉的夜风,那张画绢也扬起了一角,正露出画中女子绝色妖娆容颜。
帝君走过去,又回头看了霜拂一眼。
清丽中带着娇艳的年轻面孔,和前世的她很不相同,在帝君心里却毫无二致。
既然已经把她养在青丘两万年,如今又为什么要带她回到这九重天上来?
是补偿,还是重来?个中复杂情绪,帝君自己也说不清楚。
指尖无声跳起一簇幽蓝色的火苗,点燃了画绢一角。灰烬像是描了金边的花朵,开到极致后飞散在半空里。
既然她回来了,前尘旧事……不提不想也罢。
帝君又走回床边,动作轻柔地将被子拉回来,又将她两条胳膊放了回去,拂开落在她脸上的碎发。自己又再躺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