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幅字画,第五洛故意辨识不出三幅真假,假装不敢妄言,认错两幅生僻的,其余都六幅准确无误,后八幅,都给出了为何是真品赝品的详细理由,以及相对的估价,其中估价与真实情况又各有错对,既然魏功封老狐狸有心试探,太子殿下的接招就不能太实诚了。
至于笔下所写百余字的小楷,当然会有所遮掩,这种马脚如何都不会‘露’出。
这一手漂亮的字也是第五洛唯一能拿得出手炫耀的,从小就觉得什么都可以不好,功夫也可以不练,但是字必须漂亮,因为会有‘女’孩子喜欢,再加上是皇子,长大了肯定要写东西的,一手难看的字是要被笑话的。
等墨汁微干后,秋水对手上小楷爱不释手,小心翼翼揣入怀中,弯腰捧起沉重字画,就要回去老爷那边‘交’工。
第五洛对‘春’‘弄’笑道:“去给秋水搭把手,今天就不用暖被了。”
‘春’‘弄’心中一半轻松一半失落,睁大眼睛,一脸不解。
第五洛温柔拍了她一下脸颊,说道:“清明过后再说。”
秋水和‘春’‘弄’两人双双捧着字画走出屋子,走廊中还有一名来时为秋水撑伞的同龄婢‘女’,她见到‘春’‘弄’吃了一惊,原先的妒意也悄悄淡去几分,眼眸里的笑意立即真诚许多,从老爷书房到这里其实不需要撑伞挡雨,只不过怀中字画不知价格几许,郑重其事,才有了一把多余的油纸伞。
三名丫鬟一起往回走,自然少不了几句‘女’子之间的戏‘弄’调笑,秋水‘春’‘弄’出自同一名养马大家之手,情同亲生姐妹,与那名来路不同的婢‘女’有些微妙隔阂,不过聪慧‘女’子相处起来,都天生带有一张浓妆‘艳’抹的厚重面具。
第五洛关上‘门’,在‘床’上盘膝而坐。
第二次与轩辕南下灵子一同出‘门’游历,只要有‘床’可睡,大多是这么个自讨苦吃的姿势,而且不卸软甲,虽然灵子在房间里面,但屋子还是必定要与老神仙相邻或者相望,可想而知太子殿下怕死到了何种境界。
留下城城牧府,身材雄壮的陶潜稚虽身着一袭文官袍,但难以掩饰尸骨堆里爬起的武将气焰,书房简陋,许多上任留下城城牧刻意留下的古董珍玩都在第一天便尽数典当,得来的金银全部分发给留下城武卒,文官笔吏则一颗铜钱都没有分到手。
期间有位官员仗着职责便利偷偷克扣了两百两银子,被举发后,便有城牧府三十‘精’锐健卒闯入,鲜血淋漓的脑袋被悬挂在校武场旗杆上,官员小有背景,族人告状告到龙腰州持节副令那边,结果石沉大海,留下城再无人敢欺陶将军新官上任不熟地盘。
陶潜稚不曾将家眷带来,但这位曾是正四品冲摄武将的城牧大人并不是死板男人,每隔一些时日就会‘花’钱去请城内青楼红人前来府中温存,该‘花’多少银子绝不少去一分。
起先一些青楼都不敢要,都被强塞到手中,过了段提心吊胆的时日,也不见城牧大人有秋后算账的迹象,这才如释重负,加上这位冲摄将军的神勇事迹不断传入留下城,对陶潜稚的认知也逐渐口碑好评如‘潮’,许多青楼都主动奉送头等‘花’魁去城牧府。
本是一夜几十金的身价,只开口要价几十银,陶潜稚也不过分计较细枝末节,愈发显得大将气度,让原本生怕贼来如梳官过如剃的留下城百姓心安许多。
小雨连绵,陶潜稚坐于空落落的寒酸书房,挑灯夜读一部兵书。
一名从姑塞州带来的心腹校尉站在‘门’口恭敬道:“‘玉’蟾州鸿雁郡主冒雨造访。”
陶潜稚皱了皱眉头,淡然说道:“她若是独自入府便不见。”
一名貂覆额丰腴‘女’子出现在校尉身边,身后跟着双手‘插’袖的锦衣老者,她跨过‘门’槛,双手搭在皇帝陛下钦赐的‘玉’腰带上,娇滴滴道:“呦,陶将军好大的官架子,还是说怕惹来流言蜚语?”
英武非凡的城牧大人皱了皱眉头,放下书籍,对这位腰扣鲜卑头的皇室宗亲竟是丝毫不忌惮,冷笑道:“郡主‘艳’名远播,喜好豢养面首,小小留下城城牧,可不敢入郡主的法眼。”
锦衣老者重重冷哼一声。
陶潜稚嘴角翘起,眼中满是不屑。
手中拎着一把缎面伞的貂覆额的鸿雁郡主‘浪’‘荡’大笑,‘花’枝招展,摆手示意郡王府的老扈从不要介意,盯着蛮横无理的中年城牧,媚眼如丝说道:“陶将军,本来呢,本郡主是不想进这座宅子的,每日都要杀人,‘阴’气太重,本郡主不如陶将军这样阳气旺盛,就怕被冤鬼缠身,又快到了清明时节……”
陶潜稚冷淡道:“若是郡主没有正经要事,恕不相送。”
这位在‘玉’蟾州头等富贵的腴美人几次被冲撞,仍是不见怒容,笑道:“好吧,不与陶将军兜圈子了,是有人让本郡主代传一句话给陶将军,八个字,清明日,勿出‘门’。”
感觉到被戏‘弄’的陶潜稚怒气横生,书房内杀机重重。
锦衣老者双袖翻涌如‘浪’‘潮’。
郡主轻轻拍了一下脸颊,歉意道:“呀呀,本郡主这张笨嘴,瞎说什么哩,说错啦,的的确确是八个字,清明时分,不宜出‘门’。陶将军可别不信,说这八个字的人,本郡主不敢有任何违逆。”
陶潜稚背后身,语气没有半点起伏,冷淡道:“不送!”
鸿雁郡主甩了甩沾满雨水的绸缎‘花’伞,笑眯眯道:“本郡主牢记陶城牧今日的待客之道。”
在院中屋檐下,武力绝对要高于陶潜稚的锦衣老者接过伞撑开,倾斜向这位‘女’主子后,愤愤道:“郡主,为何不让老奴出手教训这名不识好歹的小小五品城牧?”
没有急着步入雨幕的貂覆额‘女’子伸出手掌接着雨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眼神‘迷’离道:“老天爷哭什么哭?”
两天后清晨,雨势渐大,道路满是泥浆,城牧陶潜稚带三十亲骑前往城外,要给一名祖籍留下城的战死袍泽上坟。
清明大雨。
烧纸不易死人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