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萧方舟像平素一样,按时回家。
这也是很久以来,许慕晴没有对他起疑心的最大原因。他看起来十分恋家,自打公司另外请了业务员后,如非必要,他一般都不在外面多作流连。
他很爱孩子,至少,他表现得非常爱孩子也爱她,像这会儿,明明不久之前,他或许刚从别的女人床上爬起来,但他面对许慕晴的时候,仍然可以笑得别无芥蒂,凑到她面前来,抱着她的腰带着一丝倦意地问她:“今晚吃什么菜呀?好饿了。”
他应该洗过澡了,身上的味道十分干净,清清爽爽的。许慕晴回过头来看他,他还冲她笑了笑,在她唇上啄了一口,说:“怎么这么看我,是不是觉得你老公特别帅?”
许慕晴必须要用尽全力,才能忍下作呕的感觉,和往他脸上拼命招呼一爪子的冲动。
好在,在她忍耐到顶之前,他自己乖乖地走开了,陪着坐在地板上的儿子一起玩。才一岁半的隽东,什么心事都没有,看到爸爸过去,咧着几颗绿豆一样的牙齿,笑得口水横流。
萧方舟一边帮他揩口水,一边看着儿子傻呼呼地乐,父子两个只要在一起,就会经常没有缘由地,笑作了一堆。
许慕晴进到厨房和保姆一起做饭,听着那笑只觉得心如刀绞。
她曾经以为,一个男人,如果肯花时间陪孩子玩,那么他即便坏,也是坏得十分有限的,至少他有底线。
可现在她知道了,萧方舟的确也有底线,不过他的底线之上,没有她。
因为心里太难过,晚上吃饭的时候,许慕晴就没有平素那么多话,只是偶尔会给孩子添一点菜,其他时间,她都是神情怏怏,沉默不语。
大概是看她脸色不好,萧方舟问她:“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许慕晴迟滞地摇了摇头。
萧方舟便把手放她额头上感觉了一会,而后说:“没发烧啊,怎么今天一句话都不说了?”他还笑着瞪了隽东一眼,调侃他,“不会是你惹妈妈生气了吧?”
隽东听不懂,但他也知道爸爸是在和他说话,小家伙得到大人关注的目光总是很得瑟,坐在高高的属于他专用的婴儿餐前座椅上,身子不停地往前冲的同时,还将手里的勺子拍得啪啪作响。
萧方舟见状就捏了一下儿子的脸,恨恨地说:“果然是你啊,个不省心的货。”凑到许慕晴面前,故意讨好她,“要不,我帮你揍他一顿?”
许慕晴看着面前这个人,他心无城府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仿佛那些出轨和外遇,都只是她的错觉。
这个时候,她就忍不住想,那些是不是她的错觉?而且就算是事实又怎么样,至少他还会回家,还晓得讨好她……如果她能够忍下来,对萧方舟已经出轨的事实视而不见,装聋作哑得过且过,这日子,也未偿不是过不下去。
但到睡觉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这样的想法实在是有些天真了。
她做完家务洗好澡后,萧方舟早已舒舒服服地斜靠在床头看新闻了。做夫妻已有太多年,他们两个进房后多半都是各做各的事,偶尔聊一聊天,说些有的没的的八卦,却也并不经常。
不过今天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别的,萧方舟看她进房,就主动将电视的音量调小了些,轻轻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
许慕晴犹豫了一会,还是坐了过去。
“你到底是怎么了?”萧方舟抱着她问,“我看你好像挺不开心的,是不是家里又出了什么事?”
许慕晴家里也有一本烂账,她哥哥嫂嫂感情不好,三天两头吵得乌烟瘴气的,因为父母在乡下,他们就回回吵到许慕晴这儿来,弄得她一个做妹妹的,倒像是家长一样,还得给兄嫂主持公道。
萧方舟对大舅子家两夫妻一点都不感冒,应该说,因为他们结婚的时候许家人反应太过激烈,他对除了许慕晴之外的所有许家人都不太感冒,虽说还没到不客气的地步,但其态度也是相当轻忽的。
他这会虽然是在关心许慕晴,但语气是漫不经心的,甚至还隐隐带了一丝嘲讽的味道。
许慕晴听出来了,却没有跟他计较,只是淡淡地说:“没有。”
“那是怎么了?”萧方舟仔细端详着她。
许慕晴也偏过头去打量着枕边人这张面孔,八年过去了,不得不说时间对男人真是很宽囿,岁月的磨砺虽然让他褪去了少年人的清润,却也让他更加成熟,更加有魅力了。
有钱又有魅力的男人,走出去,自然有不少女孩子愿意前仆后继扑上来。
她面无表情地转开视线,回答了他的话:“我不舒服,恶心!想吐!”
萧方舟惊讶地看着她,手掌从她衣服底下探进她肚子上,轻轻揉了揉后问:“感冒了?吃错东西了?”见她只是摇头,他便带着些恶作剧似地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难不成,是怀孕了?”
许慕晴有些悚然地回头看着他。
“干什么这么看我?”他笑,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蹭了蹭,语气温柔,“怀孕难道不好么?老婆,我们再生个女儿好不好?你不经常说我和儿子都是男的,将来联合起来欺负你吗?那我们再生个女儿,到时候,我让你和女儿一起来欺负我,嗯?”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往她身下探去,许慕晴再忍不住,捉住了他的手,将之从她衣服里面抽出来:“……”她想问他是怎么做到的,怎么能够刚刚还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回过头来,又对她如此温柔缠绻,但最后,她也只是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问,什么也没说,甩开他的手后她站起来,几乎有些仓促地跳下了床,“我去看看隽东。”
隽东已经睡着了,小孩子没有什么负担,睡得香而且沉,小手很斯文地垫在脸边,唇畔依稀还有一丝残留的笑意。
他长得很漂亮,一岁多的孩子,有一点雌雄莫辩的味道,刚刚出生的时候,小隽东的眉眼里依稀还有她的影子,但随着年纪渐长,已是越来越像萧方舟了。
只有他的唇形像足了她,没有萧方舟那么凉薄,嘴角微微上扬,便是不笑,也带了三分温和。
许慕晴想起隽东刚出生的时候,她因为产后宫缩疼得在床上打滚,彻夜彻夜地睡不着,萧方舟便也不睡,抱着她和她说:“就生这一个,以后我们再不生了,我已经有了儿子,以后我就把你当女儿疼,好好地疼。”
言犹在耳。
慢慢躺倒在儿子身边,她摸着他的小手,眼泪再也止不住流了下来,心里头,既疼痛又茫然。
房门轻轻推开,有外头的光漏进来,许慕晴不动声色地擦掉了眼泪,闭上眼睛。
没一会儿,肩上落下一只手,萧方舟在她耳朵边轻声唤她:“老婆。”
她闭着眼睛没有动,萧方舟却掀开被子将她抱了起来,大概是看穿了她的把戏,他略有些惩罚性地在她脸上咬了一口:“坏人,丢下老公不陪来陪儿子,你以为我会准吗?”
他把她又抱回了他们卧室,两人都躺在床上后,他笑着在她腋下挠了一下:“还装?”
许慕晴是很怕痒的人,但今日她却硬生生忍下了他的骚扰,不过眼睛还是睁开了,她望着他,他也看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很亲密的姿态。
不过就算如此亲密,许慕晴也已分不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是真的还爱着她,还是其实心里已经厌烦透了她,却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作出情深似海的假象。
她微微退开一些,伸手按住他那只作乱的手,很有些毅然决然地问:“萧方舟,你是不是爱上别人了?”
隔得这么近,又这么突然,萧方舟眼里的惊讶藏都藏不住,但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收回了自己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问:“怎么突然问这个?”顿了顿,他笑了一声,“你不会也跟其他女人一样开始胡思……”
“如果有,你可以告诉我,我们好聚好散。”许慕晴打断他,她自觉自己说出这句话时已经很平静了,但是尾音的颤抖,还是泄露了她内心深处的情绪。
那会儿她想,如果萧方舟肯承认,那么她就原谅他,也许她会心痛至死,但她一定不会怪他。有什么关系呢?离婚罢了,分分合合,在这个世界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别把她当个傻子。
但是萧方舟的回答还是让她失望了,他只是沉默了一瞬后,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有些无奈地说:“你就爱乱想,这个世界上,我还能爱谁比爱你更多?”大概这样的谈话到底还是败了兴致,他没有再骚拢她,反手关了床头的灯,一把抱住她,“你不舒服,那就早些睡吧。”
许慕晴看着他极快地闭上眼睛装睡,很恶劣地想,原来他也不是圣人,他的演技也不是真就炉火纯青无懈可击,他也会有心虚,会想躲避的时候。
不知道他是不是装的,反正很快,她就听到了身边传来轻微的鼻鼾声。
她一直都没睡着,翻来覆去的,想了很多很多,想如果离婚,她要怎么安排自己的生活,隽东肯定是不会给他的,但萧方舟未必就肯放弃,或许这会是一场长久的拉锯,甚至于,还是不死不休的战争。
只是隽东要怎么办?
父母离婚造业,大人且不管怎么样,但报应似乎总会落在孩子身上……所以许慕晴不想吵架,哪怕这会儿她心里其实恨到滴血,她也努力地忍着,只是不能再多想,不能去想白日里萧方舟和那个女人的亲密,不能想他们在一起有多久了,也不能想她前不久还傻兮兮地安慰自己父母说,好在你还有女儿呀,女儿女婿感情好,所以我这边的火永远都烧不起来……结果,她这把火就莫名其妙燃起来了,而且一燃还是熊熊烈火,想扑都扑不灭的那一种。
……
萧方舟半夜里醒来,看到许慕晴抱膝坐在一边,拿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怎么还不睡?”他伸手去揽她,很强势地想要把她的手机拿开,却不小心碰到了另一样东西,一把尖锐的,有着锋利的刀锋的匕首。
他差点被割到,神智终于清醒了一些,直觉地握住了她拿刀的那只手后才忍不住皱眉:“许慕晴你半夜里拿着这个想要干什么?”
许慕晴也不挣扎,只缓缓地把手机伸到他面前,房间里很暗,屏幕的强光刺得萧方舟的眼睛一阵生痛,他忍不住撇开头,过了一会儿才又转过来,然后一眼就看到了她手机里的那张照片。
尽管拍摄的距离有些远,但萧方舟又怎么可能认不出他自己。
他的应变能力算是强悍的了,这会儿也颇有几分手足无措的慌乱,半晌无言。
许慕晴看到他这样,终于笑了起来:“原来你还是会被吓到……”她扬了扬手中的刀,“你刚刚不是问我拿着这个干什么吗?我拿着它,是因为我一直都在想,我要不要阉了你……你还记得吧,以前我就和你说过,如果你爱上了别人,你大可以和我说,但是如果你想要瞒着我出轨劈腿,坐享齐人之福,萧方舟,我说过的吧,我一定会阉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