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舒踏着步子,走到齐谨元面前,忽视他看不出喜怒神情的扭曲面容,伸手抚摸着龙椅扶手上金刻着的真龙纹。
“你想都没想便走进殿中的龙椅,我便了了你一直的执念,送你和这把金銮龙椅一起上路。”慕容舒说罢,眼角泛出一抹寒光。
“你……亲政…………”明明这个时候,按齐谨元的身子骨是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可却应是惦记着,连神智都清晰的非比寻常。
“亲政?”念叨着这两个字,慕容舒痴痴笑出声来,看着近在咫尺的齐谨元,“陛下都现在这般模样了,还惦记着锦国江山?臣妾就算是亲政,不也比陛下坐在这上面思前顾后的强?”
齐谨元听到这话,面色涨红的下一刻仿若能吐出血来。慕容舒却不管不顾的道:“当年护国将军勇退蛮人,用了五年征战护得锦国十多年安然太平。可如今早就没有第二个江近然,可以傻的被陛下你操控在掌心了。”
“陛下一直对此视而不见,反倒在这种时时刻刻就要起兵之际,发扬新政。”慕容舒道:“世袭官制至今,朝中早就没有敢说话的人了。陛下一直的沾沾自喜,连臣妾都不知晓喜从何来。”
“好在陛下如今是不用犯愁了,毕竟在陛下驾前,锦国还是安稳的。最起码能安稳到帝陵修好,待陛下安然下葬。”慕容舒看着齐谨元的眼睛,轻蔑道:“陛下也不要觉得是自己这般大意,才导致江山归位而不甘心。边塞来犯,自是谁保得住大齐,谁便是新帝!”
“就算陛下如今安然无恙,也未必能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慕容舒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不然陛下以为,在陛下出事后,臣妾是怎的控制整个皇宫,连鼎鸣都敢提前敲给陛下听?”
“陛下被臣妾带来金銮殿,却无人敢阻拦,这一切陛下都应该很清楚。”慕容舒一锤定音道,“整个皇宫,早就在本宫的掌控之下了。”
“的确,臣妾一个人是做不到如此的。”慕容舒看着齐谨元,“毕竟兵力和皇宫势力,大都握在陛下手上。朝堂上的官员,大半数也都是陛下的人。”
“可陛下并不知晓吧?陛下身边最信赖的公公,就连安黎都能握住把柄,差使着用。”慕容舒道:“那时候安黎都不曾屏礼,都能隐晦的查出那位大总管的事。虽然陛下一直都说用人不能没有瑕疵,若是有所偏好,放任一二也并不不可,水至清则无鱼。”
“可这位大总管的私藏库,竟是比臣妾的都丰富。”看着齐谨元惊愕的模样,虽然已经分辨不出那神情,但慕容舒却是感觉到了。
“陛下的兵力是很多,尤是从护国将军战死沙场后,陛下借此收回不少兵权。”慕容舒道:“兵权的确在陛下手上,可陛下也清楚,人心却不在那一枚兵权上。不然陛下也不用谋划着如何将护国将军赐死,更视护国将军唯一的独子为眼中钉。时时刻刻防着他江知佑,与武将有过密的联系。”
“可赵家和江知佑沉寂十多年,并不是因为无能。”慕容舒道:“就只是放出一点风声,营中就有人集结。再加上怀西王十万兵马偷偷潜入京都城,陛下输的不冤。”
“可谁曾想到,一切都没开始,就成了这般的局面。齐锦辰是个变数,陛下亲手造成的变数。”看着齐谨元提不起气的样子,慕容舒倾身坐在龙椅旁,看着金銮殿下的空旷。
“这江山本就不是你的。”在明显能察觉到齐谨元的怒意中,慕容舒理所当然道:“陛下已经老了,如今的新政还是皇上五年前所想的政令,可碍于朝中大臣反对,不能实施而已。可锦国现下,早就不适行政,近年才推行的时机,锦国却经不起折腾了。皇上这二十年的当权,是从怀西王那里平白借的。有借有还,陛下一直篡在手中的东西,如今也可以松手了。”
“其实先帝说的,一直都不错。”看齐谨元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慕容舒怔道:“陛下您是个不适合登基的人,也威震不了这三分天下的国度。”
“所以锦国在陛下继位十余年里,除了护国将军换来的十年太平,却越渐**。”慕容舒说着,察觉齐谨元的气息渐渐微弱,理着他额前的鬓发。
随着这个动作,慕容舒看着齐谨元的眼神都柔和了几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自古至今分明的不能再清楚,就算是败了,也能得到天下人人称赞的的美名。
剩余的事,是留给活着的人操心。
“最起码不管最后是谁笑到最后,锦国都还是锦国,这天下还姓齐。陛下不致于,是个亡国之君。”
齐谨元早就没了气息,慕容舒察觉过来,手上的动作也止住了,金銮殿中瞬间静了下来。半响后记着时辰的编钟敲响。时辰到了,两刻钟也过了。
甚久,慕容舒的眼神才放空的开口道:“我不过是,做了最寻常不过的决择。一如你当初,选择的是走进金銮殿,坐上这把龙椅。”
如今这话,只说给自己听了。
慕容舒将齐谨元瞪大的眼睛覆上,望着他不比十年前的面容,轻声道,“臣妾为什么谋反都不需要迟疑?因为臣妾没有理由了。臣妾若早知,当初来太尉府提亲的,是跟陛下面容相同的长公主,而不是陛下。或许今时今日,就不是这般场景了。”
“臣妾竟一直…一直以为两情相悦。”
……
可却是,什么都不存在。
“臣妾当初,何以为只是同舟泛游一场,就能得到陛下的倾心?”慕容舒抱着齐谨元僵硬的尸体,泪光夺目而出,声音嘶哑到破喉而出,“我慕容舒自己竟有那般傻的时候,那般傻的时候!”
“陛下有个甚好的妹妹,为了给陛下在皇权中,谋条能站住脚跟的后路,演了一场天衣无缝的戏。”慕容舒哽咽着,“可偏偏就只有臣妾却入了戏,信了那样的风花雪月,才子佳人。”
“二十年!”
金銮殿宣台之后,站着两个男子。两两官袍袭身,不动声色的听着金銮殿的动静,直到编钟响起,两人相视一眼,心中了然。
随后后殿门中进来一群公公,对着两位大人行礼后,规矩的走到前殿,请示皇后娘娘,打理圣上的遗体。
“有些事当真出乎预料不是么?”花笙依旧笑吟吟的,看着一旁默不作声的人,也不指望他回应。
“双方差距悬殊,迟早会形成的局面并不出乎预料。”江知佑此刻,身上的气质近于硬朗,竟看不出往日的柔和。
花笙的笑容顿住,悠然道:“江大人说的对。”
“不过。”花笙看着江知佑,已有所指道:“皇上就这般在龙椅上驾崩了,这般晦气的地儿,也不晓得再坐上去的人,心里头会不会不舒服。”
两人心里其实都是清楚的,在这般情况下坐到那个位置上,不管是谁,手都不会干净。那一阶阶石砖堆砌的坚硬,是骨骸枯而成的。
“那要看坐上去的人,是谁了。”江知佑神色淡然,看着花笙,“皇后娘娘与怀西王联手,只是为了对上皇上,如今出了这样的意外,等了却一切后患,内乱依然存在。”
花笙对此话,倒是并不意外,回应道:“江大人的意思,本官不是不懂。将一切都摊开讲,花某人可同皇后娘娘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也依旧是有关系。”江知佑看着花笙,双手作辑,“早先便同怀西王说好,皇位有能者得之,若是花侍郎有心……”
不等江知佑说完,花笙就打断话道:“江大人忧心军营中事的善后,也不该是和我说,新帝如何如今还有得瞧呢。再说花某人此生并不会有后代子嗣,这等美差,与本官有缘无份呐。”
说罢还啧啧两声,继续道:“齐昭明年幼,若是倾我派全力拥护上去,辅佐左右,也不无不可。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的确更期望‘正统太子’继位。”在花笙语句中似有若无的犹豫之际,江知佑接着话道。
“呵。”花笙轻笑道,“皇上驾崩,祭天后便要当众宣读继位之事,国不可一日无君,若定成败,也便是这一两天。我突然不觉得江大人此时,同本官讨论这些个是有何用。”
“输,怀西王将我等都处置了。赢,就看皇后娘娘的心情,落笔时写谁的名字更顺畅了。”花笙说着顺畅,一脸没心没肺的模样。
毕竟对于万人之上的权力,没有人会不争。皇后娘娘与怀西王商议的再好,算账的时候连亲兄弟都可以撇开,弑兄杀弟!更别说隔着一代,面都不曾见过的侄子。怀西王守了边塞一辈子,连死都不曾回京,还是当年皇上发配出去的手笔。
谁会放弃那唾手可得的滔天权势?谁生来就愿意卑躬屈膝?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