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时候,顾景遇还是跟着大巴车一起走了。
前一天睡得太晚,等第二天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时候才发现天光已经大亮,易笙坐在床上懊恼地揉着头发,明明昨晚睡之前就不停地自我催眠今天要早起送他的。而且她不是定了闹钟的吗!想到这里易笙急忙去看手机。
手机上有好多条微信提示,来自顾景遇。易笙点了进去。
【笙笙,闹钟我关了,看你昨晚睡得晚,今天好好休息一下。】
【车一走我好像就后悔了,要不我下车回来找你吧。】
【到市区了现在。】
【还没起床吗?我到南川了,你赶紧和奶奶坦白啊。】
【什么时候回来说一声,我开车去接你。】
【等你。】
易笙一条条看完,似乎能想象到顾景遇一路给她发短信时的样子,又觉着他话怎么突然变多起来了,语气也开始孩子气起来,易笙一个人抱着手机在床上咯咯地笑,笑完了给他回了一句好。
奶奶不知何时到了门边,见易笙这副模样,心里一喜:“笑什么呢这么开心,有男朋友了?”
易笙吓得一跳,做贼心虚似的把手机往被子里一收,脸上还惊魂未定的:“奶奶你怎么来了?”
奶奶叹着气走进来,近到床前时又是连着几声叹气:“你说你,今天景遇他们走也不知道起来送一下!唉,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咯,也不知道下次见的时候是不是就是别家的孙女婿了。”
眼神暗示意味明显。
易笙眼里有星光闪烁:“那我现在去给你把他追回来?”
依旧唉声叹气:“人都走好长时间了!估计都到南川了,你现在追也追不上。”
易笙点头如捣蒜:“嗯嗯,追不上。”
奶奶恨铁不成钢:“你呀,你就不能回南川把人追回来?”忽然福至心灵,“对对对,你也回南川好了,你们还是邻居,近水楼台的道理不会不懂,可千万别让他被大学里那些年轻女孩子抢了去!现在的学生可厉害着嘞!”
这都哪跟哪啊,易笙哭笑不得,正想着要不现在就把事情给奶奶说了,许承昔的电话就进来了。
易笙示意了一下奶奶,奶奶以为是她工作上的事,语速飞快地苦口婆心了几句就离开了。
接起电话,许承昔带来的是她订婚的消息。像傅然这样的富家子弟一般都是兴订婚这一套的,而且许承昔年纪也还不大,又是走的演员这条路,许爸爸许妈妈并不想她太早结婚,所以两家家长合计后决定先在今年十一把婚定了。
易笙心里真心为好友感到开心:“真好,就是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
许承昔在那头幸福地笑,然后问易笙和顾景遇的进展,易笙红着脸细声道:“就是,那啥,我们在一起了。”
许承昔在那头土拨鼠尖叫,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兴奋与激动。
挂断电话,易笙慵懒地舒展了一下身体,真好,大家都在正确的轨道上有条不紊的行进着,不管从前如何,现在各自拥有了各自的幸福。
易笙又在青石镇待了一个星期,每天顾大教授都像那候妻石似的,隔着无线电波,在那端苦苦守望,待妻缓缓归。易笙每次看他做出的那副凄惨的模样都乐不可支。现在的顾景遇再也不是只会标准温柔笑的顾景遇了,看见了他的更多面,也让易笙觉得他更真实。
事实上,易笙自己也很想他,第一次生起一股想要和一个人永远黏在一起的念头。念头刚起时,易笙暗暗心惊,觉得自己好像开始变得不像自己,随即又释然,或许这才是自己,于是心里的甜蜜哗哗滋生,嘴角的弧度怎么也拉不平。
这天易笙终于决定好要坦白从宽了。
饭桌上,易笙给奶奶夹了一大筷子的菜,随即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奶奶,我明天要回南川了。你跟我一起吧。”
“嗯?”奶奶先是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浑浊的眼睛一亮,话也开始激动起来,“你打算去追孙女婿啦!”
易笙浅笑:“是,保证把孙女婿追回来。”
奶奶喜笑颜开:“好好好,有我当年的风范。你尽管去,我就不去啦。这地方好,住了大几十年了还是这舒服。”
易笙还是想劝奶奶和自己一起走:“你这身体也不好——”
“不用担心,我感觉身子骨硬朗的很,你就放心大胆地去,什么时候有空了就带孙女婿回来看看我,最好赶紧结个婚,让我有曾孙抱抱,羡慕死那几个老太婆。”说的是自己的那群老姐妹。
知道奶奶对这里的感情深,易笙也不再劝了,心里想着以后要经常回来看看。
南川,南铭寺。
顾景遇先是到大殿里上了柱香,又在蒲团上三跪九拜,然后就去了自己常住的偏院。那里,流云大师已经摆好了棋盘。
悠闲地喝了口茶,流云大师问:“白子还是黑子?”
黑先白后,顾景遇拿过白子,笑道:“白子吧。”
寺庙生活清净,流云大师常喜欢自己一人摆一局棋,研究棋局的同时,亦是在研究人生。顾景遇早些年心性不定,桀骜不驯的,初初被流云大师带回寺庙的时候什么也不听,就跟那被骄纵的纨绔子弟似的。也亏得流云大师是得道高僧,就算面对这样的他时,依旧满目慈悲。
那段时间顾霄云和秦苏也不在家,秦苏去国外交流了,顾霄云作为考古队员又满世界地跑,家里就只剩下他和言九溪。沈佳死后两人的关系急速降至冰点,顾景遇也没了回家的心思,正好流云大师提供了一个避难所,所以他就这么在南铭寺住了下来。大概是每天受木鱼和诵经的熏陶,渐渐的,心性就平和下来了,又跟着大师学了围棋,性子越发平和安宁。
一局棋下来,顾景遇看着目前的局,笑说:“我输了。”
流云大师微笑摇头:“是你心不在焉。有话要说吧?”
是的,有话要说。流云大师对自己的意义深重,和易笙的事情他必须告诉他一声。只是还未开口,流云大师便自己猜测出来了。
“和那个女孩子的事?”
顾景遇点头。
“也好。以前怕你还没有从过去中走出来,匆匆谈恋爱对两人都是伤害。但这次见你你不一样了,浑身都透露出一股打心底里的开心,看来是真的走出来了。”
真没真正走出来顾景遇不敢说绝对,但是和易笙在一起的日子让他心里始终暖暖的,很少有机会去回想过去的黑暗时光。遇见易笙就像是在夜色中漂泊的航船终于看见了灯塔,从此有了方向,从此心安。
易笙回南川没有给顾景遇打电话让他去接,本想着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谁知到了家门口去按他家门铃久久不见有人出来。撇了下嘴,易笙失望地进了自家门。
顾景遇是在暮色四合的时候回来的,流云大师一定要留他吃晚饭,所以回来的就晚了。电梯停在20楼,门开,顾景遇出,然后看两眼易笙家的门。这是他最近养成的习惯,每天回来都看几眼她家的门,似乎这样就可以把人看回来。
想到这里,顾景遇失笑,然后掏出钥匙开自家的门,钥匙转动锁孔发出咔哒的一声,顾景遇忽然僵在了原地,然后缓缓回身,盯着易笙家的门喜出望外。
刚刚他好像闻到了饭菜的香气,他家自然没有开火煮饭,一层又只有两户人家,那自然就是另一家了。顾景遇迅速掏出手机,害怕自己是不是错过了易笙的信息,结果打开一看,啥也没有,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他的“早安”。
还以为自己想她都想出幻觉了,顾景遇摇头失笑,转过身开门。
“吱呀”的开门声错落着响起,顾景遇惊喜回头,就见易笙穿着条吊带丝质睡裙,头发乱糟糟的,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手里还拎着一袋垃圾。
易笙先反应过来,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心里暗叫一声槽糕,然后迅速抬腿、后退、关门一气呵成。
关门带起的风吹了顾景遇一脸。
顾景遇莫名其妙地看着对自己紧闭的大门,心中戚戚,自己应该是没有哪里惹到她才对。
“哐”地一下门又猛地打开,易笙换了一身简单的衣服,白t加牛仔短裤,乱糟糟的头发也重新梳了个整齐,看着顾景遇笑的甜美乖巧:“你回来啦。我煮了晚饭要一起吃吗?”
于是,刚从寺庙里吃过晚饭的顾大教授又坐上了餐桌。
做饭的时候本来就存了让顾景遇一起过来吃的心思,所以饭菜都是做足了的。一个糖醋排骨,一盘酸辣土豆丝,还有一碗紫菜鸡蛋汤。
易笙把饭递给顾景遇,然后在顾景遇对面坐下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我去接你?”
易笙又打了一碗汤,“本来是想叫你来的,但是思考了下打算给你个惊喜,谁知道你现在才回来。”说到这易笙失望地撇了下嘴。
顾景遇轻笑:“没想到你今天回来,要早知道你今天回来肯定等在家里恭候大驾。”
易笙嘻嘻一笑,吃着碗里的饭忽然又想起一件事,眨巴着水润的大眼问:“诶,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
“那时候为了找你借书给你做了顿饭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当时心软一顿饭就把绝版书借出去了。
易笙咬着筷子:“我记得因为自己喜欢吃冬瓜排骨汤来着,所以也给你做了,但是言小姐说你不吃冬瓜的,那那时候你为什么把它都吃完了啊?”
易笙才不相信他给言九溪的那套说辞:人总是要往前走的。
忆起往事,顾景遇其实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把那一碗冬瓜排骨汤吃完的,冬瓜是他从小就讨厌的蔬菜,但那一次,好像易笙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吃的时候,心里一点讨厌的感觉都没有。顾景遇眉眼带笑,薄唇轻启:“可能,是觉得你长得好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