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霞说完后,就等着李眠儿出声应答。
可李眠儿却只盯着她发呆,一言不吭。
见状,暮霞朝着疏影努努嘴,示意她出声提醒一下郡主。
疏影收到暮霞的小动作,偏过头瞧瞧主子,见她眉头颦蹙,一时也不明白她家主子为什么会在听了暮霞的话后,作出这般神情。
疏影近前,轻轻扶上李眠儿的胳膊,小声道:小姐,暮姐姐还在等着回去给长公主复话呢!
李眠儿这才回神,嘴角抿出一个笑窝:暮霞,长公主的吩咐我记下了,你可以回去了!
得言,暮霞行礼退出‘门’外。
小姐,您是怎么了?疏影歪着脑袋,她还沉浸在昨日的好消息当中。
没什么事,刚才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李眠儿搪塞一句。
哦!小姐——为什么长公主特意关照您今晚不要穿亮‘色’的衣服?疏影待李眠儿坐到书案后时,疑‘惑’道。
闻言,李眠儿眼皮一跳,却没有抬头,而是兜手拿起一管宣笔,蘸一蘸墨,便就着疏影铺开的练字本,将手腕一抖,笔尖触纸便一发不可收拾。
柳叶殇,夏‘花’扬,翠叶藏莺游驻。燕鸿过,清风错,悔不多留诉。筝弦寒,曲阑干,千重帘幕萦绊。香雾薄,景萧疏,不把夜来数。疏影把李眠儿写出的字一字一顿地念道。
小姐,您真是——疏影伸出一截舌头,巴咂两下,您这都不带停顿思索的,只这么三下两下,就写出一首诗来了?!
李眠儿放下笔,弯下身子。将墨吹干:现成的词牌,规定好的格律,只不过往里填填词罢了!
那也——那也不容易啊!像我,就不会!疏影大言不惭地论起自己。
你整日介只晓得东玩玩西耍耍,自然腾不出心思往肚子里装这些了!李眠儿继续吹着纸上的墨迹。
哦,对了,小姐,长公主要您晚上穿暗点儿的衣服,您预备穿哪件呢?疏影又想起这一茬来。
就那件一直还没来得及穿的藏蓝‘色’长裙吧!李眠儿淡淡地应道。
奇怪,以往。长公主都要您穿鲜亮点儿,今儿个怎么了?疏影皱巴着小脸,仰头问向李眠儿。
许是今晚场合不同罢!李眠儿再一次随口敷衍而过。
哦!这就倒是了!疏影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我有些渴了。你去做碗冰糖雪梨来!墨迹已干,李眠儿拎起纸张,无声地将自己的诗诵读一遍。
是!要甜一点儿的,还是要淡一点儿的?
淡一点儿的!
嗯!疏影乐颠颠地跑跳往外间去。
就在疏影将将转过屏风时,李眠儿即刻放下手中的诗。面容一整,缓缓坐回椅中。
今晚崇元殿之宴,那位北寒王子必是上宾了,而皇后的帖子,长公主的叮嘱,这其中的关联。她不愿过多地渲染,以免疏影多心多虑。
一向视自己如眼中钉的皇后,突然好心给自己递帖子。不过黄鼠狼给‘鸡’拜年罢料;而长公主的话,用意无非是关照自己今晚要隐蔽低调,不要引人耳目。
也就是说,她昨晚才稳下来的心实在稳得有些草率了。
李眠儿闭上眼,仰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今晚。说什么,她都要小心应付,不能再出一点差池。
时间就像顽皮的孩子,你‘欲’要他快点儿的时候,他非要来爬的;你‘欲’要他慢点儿走的时候,他非要来跑的!
啧啧啧!小姐,这件衣服颜‘色’深暗不假,款式也‘挺’一般的,可是往您身上一穿,一点儿不觉暗,反衬得您通身是愈加地‘玉’质冰清啊!疏影帮李眠儿系好‘胸’带,一脸的赞叹。
李眠儿一听,慌忙转头瞧向镜中,从大大的铜镜里,她没法看出自己是否被身上的衣服衬得更加‘玉’质冰清,铜光掩住了她本来的肌‘色’。
疏影,我着这身衣服,当真比平日的衣物显得更好看了?李眠儿皱着眉头,还是掉过头来问向疏影。
嗯!当然了,我还骗小姐不成?疏影抬起下巴,仿佛是她自己变得更漂亮一样地得意。
暗道一声不妥,李眠儿跑到衣柜前,左右翻找。
小姐,小姐,您找什么?我来帮您找!疏影提脚跟上来。
怎么我瞧着这衣服不大合适呢,再换一件试试吧!
可我瞧着‘挺’好的呀!
这一件如何?李眠儿从柜里挑出一件墨绿‘色’绸衫,说着就往身上比划。
嗯——这件小姐也没有穿过,要不试看看吧!疏影接过绿‘色’绸衫,将之摆在贵妃榻上,然后开始为李眠儿解衣,觑着榻上的衣服,有些犹豫,遂而手上动作也跟着慢下来,不过,依我想,绿‘色’的怕是不如您身上这件来得出彩!
先换上再对比一下!李眠儿紧张地催道。
也好!于是疏影手上加快动作。
墨绿‘色’的绸衣一上身之后,李眠儿眼见疏影摇摇头,‘私’下里立马决意:就它了!
小姐,这衣服外面还有件金‘色’披纱呢!
天太闷热,那个就不要了!李眠儿瞅那金‘色’披纱华彩无比,当机立断地拒绝掉。
可是没了这金‘色’披纱,整件裙子要单调好多!必须得配上才好看!说着,疏影就将手中的披纱往李眠儿肩上比划。
李眠儿不动声‘色’地将披纱挡开:疏影,帮我梳个简单点儿的发髻!不容疏影再发表任何意见,她开口先行吩咐。
……疏影只得放下手中的披纱,上前替李眠儿梳妆。
你给我上层薄粉!胭脂——就不要抹了!李眠儿对着铜镜,仔细地盯着疏影。
疏影不禁纳罕,平日里从来不喜涂脂抹粉的小姐,怎么突然主动讨要起来?
小姐,光抹粉,不上胭脂,可不好看!这粉必得要胭脂和‘唇’脂来搭!疏影轻轻地往李眠儿的脸上扑了层粉,待想再扑一层时,被李眠儿制止住。
行了,这样刚刚好!李眠儿迫不及待地起身,对着镜子照两照,感觉自己脸上光洁的皮肤被这一层粉敷得黯哑了几分,粉白的‘唇’几乎同脸‘色’相近,这么一来,整张脸就变得不那么五官分明了。
见李眠儿起身,还满口称好,疏影一时语塞,可她又不敢说:小姐,您不会画妆,这样的妆只是个半成品!
她无奈地挠挠头,黑滚滚的眼珠将李眠儿上下打量,禁不住再次摇了摇头,悄悄暗自叹赏:纵然小姐顶个这般马虎的妆容,依然难掩国‘色’天香之姿!
然她这副模样,看在李眠儿眼里,就变成一种不敢苟同的意思,李眠儿不由越发满意自己眼下这副衣妆了!
好了!我们出‘门’吧!李眠儿最后审视了一下自己,然后才抬脚出‘门’。
李眠儿主仆在长公主寝殿候了小半个时辰,待长公主收拾妥当,酉时正牌时分左右,她们一道出了仁寿宫,赶往崇元殿。
对于李眠儿的妆束,长公主粗略看了两眼,却最终没有说什么。
她们到达崇元殿时,殿内并没有几个人,这也正是她们打破平时的规矩,提早进殿的缘由所在。
李眠儿被长公主安排坐在她身后的一张榻上,长公主一身宽袍大袖,高高的发髻上遍‘插’珠钗,而自己本身骨架轻巧,又兼妆扮简易,是以长公主的身形几乎可以将她完全遮住。
对于这样的位席,李眠儿很是满意,于是她静静地坐着,候着,只等晚宴她能顺利通关。
很快,品阶较低的文武官员陆续进殿来,一个个在见到长公主后,依着品级依次上前问安。
而长公主一律皆以简单的一句话就把他们打发开去。
再到后来,就轮到太傅、太尉,皇子、皇妃,公主、驸马纷纷入殿来。
李眠儿隐在长公主身后,小意打量着殿内众人。在打量过程中,她发现自己的所在虽说不显眼,可楚王、陈王、王锡兰、李青梧等这些相熟的人,没怎么费劲就发现自己了。
不过今晚,他们这几人不足为惧,关键是那个北寒王子,还有别有用心的彭皇后。
直到戌时初刻,天‘色’将黑未黑之际,彭皇后珊珊来迟,又过了半刻之后,众人才见皇上笑声朗朗地携了拓拔意使团,浩浩‘荡’‘荡’入得殿来。
闻得动静,李眠儿挑挑眉头,抬起眼帘,悄悄瞟了眼皇上身边那位异族装扮的年轻男子。
粗略扫看一下,拓拔意五官周正,身姿‘挺’拔,加上养尊处优的贵族气派,这位北寒十一王子瞧着倒有几分风华。
视线收回途中,李眠儿眼锋扫到王锡兰探过来的视线,两下目光一遇,王锡兰忙递了一个眼‘色’过来。
李眠儿表情一滞,没有看懂。
于是王锡兰又斜眼瞥了下殿外的方向,李眠儿这才会意,然后低眉敛目,做隐身人。
皇帝坐到龙椅上后,殿内一干人,整齐划一地对着堂上叩拜,唯有拓拔意没有跪膝,只站着行了一个长揖。
李眠儿将这个看在眼中,依次细节,她便知,北寒国与大梁之间是平等关系,而非臣属关系。
同样不难想象,北寒国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也就难怪,皇上对于他们的和亲要求,即便犯难,也要妥善对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