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崇德殿内稍有片刻的诡异,直令一些品阶稍低的文武大臣不知所措,不晓得是该一心一意聆听烟熙郡主的琴音呢,还是随同楚王、陈王他们左右邻里互动起来呢!
李眠儿低颈抚琴,所抚之曲不过是她随心起意之作,虽然指法还是自己独创的指法,可是曲调却是一路缓和到底,没有多大的起伏,流水般的音律,好像专为楚王他们几人‘交’杯作乐而伴奏一样。
渐渐地,受李眠儿的琴音所感染,大家的情绪趋于平和,其中有小部分人,举杯‘交’头接耳地对饮起来。
拓拔意耳听殿内流淌着的音符,屡次‘欲’想探看一下那抚琴之人,怎奈楚王和陈王二人轮番上阵,他只能硬着头皮小心应付,既不能拂了他们的面子,又不让自己喝得过量,是以,他虽有心想结识一下皇后口中所谓琴技高超的烟熙郡主,不过,眼下他却分身无术。
定下大致的曲调走向后,李眠儿开始分出一部分神到殿首拓拔意几人的附近,她飞速地拿余光瞄了他们一下,发现楚王和陈王的身量一点不比拓拔意来得低。
此刻,从自己这个角度看过去,拓拔意正被他二人围得实实的,除非他动手拨开他二人中的一人,否则,他只能听闻其声,却见不得其人!
李眠儿心头不禁稍安,就算陈王或者楚王居于某种‘私’心,但他们确实帮到了自己,但愿今晚顺利地逃过一劫,过了今晚,彭皇后那里,想来长公主是不会束手不管的。
平日里头,一首曲子总是很快就结束,然而现在弹却是格外的缓慢。
李眠儿耳听拓拔意那边开始出言婉拒楚、陈二王的好意。心里很想快些结束手上所弹的这首曲子,可是眼下的进度按一般曲子来讲,也才堪堪一半而已,没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弹,盼着两位皇子好好地撑下去。
正自紧张间,眼锋扫见东席上一袭紫袍的王锡兰站起来了,他端站酒杯,一步一踱地来到楚王身侧,笑逐颜开地举杯敬向拓拔意。
那边王锡兰刚作行动。席间的李青梧也跟着走到拓拔意身前,而此次一道赴宴的李青桐见兄长去敬那北寒王子,自然得带着美酒。随在他身后了。
这么一来,原本稍有推拒之意的拓拔意,眼见新的一拨人前来,又不好言却,只好抖抖‘精’神、重整旗鼓。左一杯右一杯地受下了。
眼前的局面突然变成这副模样,不知彭皇后有何感想,李眠儿很想抬头将她瞧上一瞧,不过,她终是忍住了,还是先把曲子早些结束再说吧。
抬眼瞅见左前首那一行五人青一‘色’的身姿‘挺’拔。正将拓拔意团团围得密不透风,加上自己所奏的琴音清扬婉约,不够澎湃豪情。很难‘激’起他宁愿抛开一切的兴致,所以,一曲弹到现在,李眠儿都没有感受到拓拔意一丝一缕的目光。
一曲将终,李眠儿最后一次瞧向楚王等人处。见他们一个个装模作做,近乎东倒西歪的样子。觉得两分滑稽的同时,心间似有一股暖流流过,那股暖流慢慢顺着腹腔,一直往上涌,一直涌到嘴颊,最后悄悄凝成一朵笑靥,再悄悄地绽开!
直觉转危为安的李眠儿抑制不住‘胸’臆间的欣喜,重新低首的瞬间,嘴角不知不觉抿出一个笑意来,这下自己算安全了是么?
李眠儿一边暗自庆幸着,一边注意着开始收音,结束一曲琴音。
天之所然奈何意,缘分天作捉‘弄’人,倘若李眠儿知道自己这个不经意的笑容竟然会给自己惹来致命一击的话,便是要她一辈子不笑,她也不会作丝毫犹豫的。
曲终,李眠儿起身对着堂上行礼,皇上点点头,李眠儿愣也不打一个,随即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借着袖口,轻轻拍拍‘胸’脯,算是虚惊一场吧!
她偷偷扫了眼彭皇后,果然她的脸‘色’极是难看,犀利的目光一直在楚王等人身上转,似要将他们每人的背后穿出一个‘洞’来才肯罢休的样子。
李眠儿暗自冷笑,彭皇后野心勃勃,而且还在成不断膨胀之势,难怪皇上和长公主都对其渐生不满!
这场晚宴多了李眠儿这一段小‘插’曲,有些人心知肚明,也有些人随大流不明所以,只乐在其中地继续欣赏大梁式平铺直叙的宴舞表演。
之后,彭皇后再没有多余的举动,而皇上也没有如李眠儿之前所担心的那样,直到散宴,也没提半字有关合亲的事。
一散宴,李眠儿就随长公主果断地出了崇德殿,回仁寿宫。
回仁寿宫的路上,长公主一声不吭,李眠儿心知她定是因为彭皇后今晚擅自所作的主张而心生恼怒,她当然恼怒。
虽然彭皇后只要李眠儿弹支曲子而已,可是她的险恶用心太过昭著,又如何能瞒得过长公主,可她使这个手腕,偏长公主还寻不着正儿八经的把柄去指责她。
这么一个哑巴亏吃下肚去,能不叫人愤慨么?更何况吃的这个人还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李眠儿默默无言得送长公主回寝殿休息,简单寒暄几句便跪安了!
一身疲惫的李眠儿回到自己内室后,就让疏影赶紧帮着拆散发髻,卸了妆容,稍稍清洗一下就钻进了纱帐。
小姐,出什么事了,一声不吭的!疏影见李眠儿一进屋子起就闷闷不乐的样子,可看起来又不像是出什么大事的,便一直忍到服伺李眠儿上‘床’后才小心问起。
李眠儿看了看疏影,终还是没说出来,想着还是不告诉她晚宴的情形罢。
小姐?是不是晚宴上发生什么事了?疏影熄掉多余的灯盏,只留下‘床’头的两盏,坐到李眠儿‘床’边,偏着头揣测道。
嗯!看着疏影,李眠儿忽想起晚宴间发生的另一件大事,晚上我见着王驸马了?
哪个……疏影刚想问哪个王驸马,可话才出口。就意识到李眠儿所指何人,忙又闭紧嘴巴。
同他谈了你的事!李眠儿没有理会疏影的反应,继续说着。
疏影一听,闭紧的嘴巴惊得大张:啊?
嗯!谈了!
小姐!您就这样急着赶我走啊?
我不是急着赶你走!我只是怕错过这个机会!
这是个什么机会啊!小姐?近来,李眠儿屡次三番谈及此事,疏影却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过不了多久,你就知道了!
小姐,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没有别的原因了,疏影隐隐觉得她的主子在暗自筹划着什么。是不是……我妨着您了?说到后来,疏影的声音弱了下去。
你别胡思‘乱’想!李眠儿瞅着疏影气势有些委顿,心头一软。遂将话锋一转,的确,你猜的没错,我是有事瞒着你!不过,这件事不便让你知晓!至于王锡兰那里。你究竟要不要去,最终还是取决于你!你若是宁愿回到国公府里去,只要你答应我听从你父亲的安排,寻个远点的亲事把自己嫁了,然后好好地活下去,我就依了你!
听李眠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疏影突然语塞,变得六神无主,一时半会竟是无言以对。
王锡兰那里。我已经替你讨来了一句承诺!其实疏影的表现已经替她做好了决定,只是她不愿承认,不愿说出来而已,李眠儿摇了摇头表示无奈,唯有继续劝解道。
承诺?疏影睁大双眼。表情不可置信。
他会护你……的!李眠儿本打算说,他会护你一世的!可是。一时的誓言哪里能真管得了一世,何况那还是出自一个男人的誓言!
再说天有不测风云,王锡兰之前所说的没错,说不定哪天他自身都难保,到时,还会顾及当初的一句誓言么?
不过,凭着直觉,李眠儿相信王锡兰不是那种轻诺寡信之人,还有今晚当时的情形,那不像是他胡‘乱’搪塞的言辞,所以只要他出自真心,能不能护得了一世,就看上天造化了。
护我?疏影闻得这般直白的话语,颇有些难为情,却还是忍不住想确认。
嗯!他答应我,会护着你的!有他的庇护,将来你跟了他,总好过远嫁一个不知根不知底的人强吧!
这到底是事实!
那王锡兰,虽也是个纨绔子弟,可总归相貌堂堂;虽也曾冒犯自己,可总归没有得寸进尺;虽也有些令人生厌,可总归自己也没吃得半点亏不是!
应下了?疏影不再挣扎着推托反驳,李眠儿估‘摸’她是默认下了。
小姐!疏影嘴一噘,您都不要我了!我还能怎么办?
呵,你这是不是过河拆桥啊!李眠儿抿‘唇’一笑。
您要是不辇我走的话,我可是愿一辈子跟着您的!疏影不依道。
我可不想你熬成个老太婆再后悔,反来怨我!李眠儿理理头发,倚到‘床’头,明天起,你少做点针线,我要好好教教你!
教我什么?
你指望外边的人,都像我一样惯着你,任你胡作非为?
小姐,我哪里胡作非为了?我什么时候胡作非为了?疏影直叫冤。
你到底胡不胡作非为,明天我慢慢同你说!今晚早些休息,明日早点起来!你要学的东西还真不少!李眠儿再把头发捋至一侧,慢慢滑下身子,枕到绣枕上。
疏影莫名其妙,不知其故,见她主子阖了眼睛,只得帮她盖好凉被,理好纱帐,自个儿到外间躺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