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静庭受岳父提携,在沪城的文化厅里任职,当初法国人组建娱乐厅的人没少走他的路,为了还人情,就送了百分之三的股份给冯小小。陆露和陆霆时常陪祖母方氏和母亲冯小小来听戏,这里的听差都认得姐弟俩。
远远地看见车子过来,笑容满面地快步下台阶,打开了车门,殷勤地道:“陆大小姐、陆大公子,今儿是什么风把您二位吹来了?两位足有月余没来我们这里了。”
陆霆常来常往,与他们很熟稔,笑道:“王老板去外地登台了,听别人唱没意思。我算着日子,王老板该回来了。”
“陆大公子说得没错,王老板昨儿回来的,今日登台,唱《九斤姑娘》。”听差笑道。
陆霆掏出几枚铜板,打赏听差。在他们交谈时,易欢到处看了看,店面上挂着大大的写着“大西门娱乐厅”的六字招牌,左右各贴着两幅数米长宽的广告。
听差领着四人往里走,陆霆问道:“楼上可还有包厢?去让他们给我留一个视线好的,我们今日要捧王老板的场。”
“不是吧,陆霆,你没有提前订包厢啊?这要是没有位置怎么办?”陆露不悦地诘问道。
“没位置,我们就去逛街好了。”易欢连忙打圆场。
听差忙道:“有包厢,还有包厢,。”开什么玩笑,陆大公子来了,怎么可能没有包厢?腾也要腾出一间来。听差将四人领上了三楼,找了个侍应生问清楚,运气不错,还有一个包厢没人定。
让侍应生将包厢记在陆霆的名下,“大公子,大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下去吧,有事再叫你。”陆露笑道。
听差和侍应生退了出去,过了一会侍应生把果碟和茶水送了进来,拉下了包厢的红绸帷。十点,戏开场了,群唱:“太阳出来三丈高,急匆匆来了石二佬。”紧接着一个老生摇着扇子出场了。
就在易欢在听戏的时候,颜子回提着神盒,捧着花到了易公馆,易家的下人告诉他,“我家老爷不在家中。”
“我是来找四小姐的。”颜子回笑,易父不在家里正好。
易家下人道:“我家四小姐也不在家里。”
颜子回错愕地问道:“四小姐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
“四小姐出远门了,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知道。”下人答完,就将门给关上了。
颜子回眉头紧锁,易家下人这态度有些不对劲,似乎隐藏着什么,如是再次敲门,这回下人连门都不开了,隔着门道:“颜团长,您请回吧,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欲盖弥彰,出什么事了?欢儿是在生气他的不辞而别?应该不会,颜子回立刻否认,欢儿不是那种体谅人的人,造成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就只有易父。颜子回思考了几分钟,决定不正面与易父交锋,迂回作战的好。
回到教导团的驻地,颜子回往易公馆打了个电话,“麻烦请你家四小姐接电话。”
“先生,不好意思,我家四小姐不在家。”易家女仆答道。
“四小姐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颜子回问道。
易家女仆道:“先生是哪位?”
“我是颜子回。”颜子回答道。
“颜颜颜……”易家女仆有些结巴。
“四小姐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颜子回语气有些加重,数日不见,相思甚浓,兴致冲冲来找人,一解相思苦,没见到人也就算了,人还不知去向了,就像大冷的冬天一盆冰水泼到头上,让他凉了半截。
“颜先生,我家四小姐出远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易家女仆颤声道。
真的出远门了!不是躲在家里避而不见。
她去哪儿了?
颜子回蹙眉想了想,从易家这边估计是得不到什么有效信息了,他得另想办法,颜子回挂断了电话。易欢可不知道颜子回为打听到她的消息,想尽办法,她开开心心地和陆露三人看完戏,去宴会厅吃午饭。
等菜上桌前,易欢和陆露去了趟洗手间,易欢解决问题出来洗手,陆露还没出来,蹲在小间里道:“小姑姑,你先回座,我肚子有点痛。”
“你不要紧吧?要是痛得厉害,还是去见医生吧。”易欢担忧地问道。
“不要紧,应该是要解臭臭了。”陆露笑道。
“那我先出去了。”易欢洗了手,走出了洗手间,在拐弯处,差点被人撞倒,还好她及时扶住墙,才没摔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跑过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她微微气喘,“小姐,你刚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白西装的男子?”
“没有,我刚从洗手间出来,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易欢如实答道。
“又让他逃走了。”年轻女子懊恼地转身离开。
易欢略等了一下,才往前走,这时发现旁边的一个房间的门打开了,一个男子探头探脑地出来左右张望,看到了易欢,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从房间里走出来,笑眯眯地道:“嗨,小姐,鄙人姓周,双名季醇。”
周季醇穿着趣÷阁挺的白色西装,易欢就知是刚才那位女子追赶的人,眸光微闪,见他伸手,却向退后一步,屈膝行了个古礼,“你好周先生。”
“小姐,我必须要申明,我不是想要轻薄小姐,握手是西方的礼节。”周季醇一本正经地道。
易欢正颜道:“我知道握手礼是西方的礼节,但周先生又是否知道,握手的顺序呢?长辈与晚辈之间,长辈伸手后,晚辈才能伸手相握;主人与客人之间,主人主动伸手;男女之间,尤其是不认识的人,必须要由女方先伸出手后,男方才能伸手相握;即便男性年长,是女性的父辈年龄,在一般的社交场合中仍以女性先伸手为主,除非男性已是祖辈年龄。”
“小姐说的是,是鄙人失礼。”周季醇拱手,“见过小姐。”
“先生不必多礼。”易欢淡淡地道。
周季醇自诩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上的风流人物,沪城不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但凡姿色不错的,他都如数家珍。可像易欢长得如此美貌动人,却从没见过,看她衣着打扮,分明是富家千金,那就更没有道理不认识了,于是笑问道:“恕我冒昧,不知小姐是谁家的女公子,可是来沪城探亲的?”
易欢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想要从他身边走过,周季醇伸手拦住她,“小姐,别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呀,相见就是有缘,我们交个朋友啦。”
“周季醇,你要干什么?”陆露过来了。
“陆露,你怎么会在这里?”周季醇和陆露是认识的。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这里让你周家给包了。”陆露没好气地道。
“别这么大的火气啊,上次的事,我都道歉了,怎么还生气呢?”周季醇嘻笑道。
“我没有生气,我也懒得跟你生气,你想干什么?你拦着我小姑姑想干什么?”陆露喝问道。
“你小姑姑?”周季醇指着易欢,“她是你小姑姑?你祖父遗留在外的私生女?”
陆露怒道:“啊呸,狗嘴里吐出象牙。这是我易家姑姑。”
“哪个易家?沪城有姓易的人家吗?”周季醇问道。
“露露,别跟他说那么多了,走,我饿了,我们去吃饭。”易欢因为周季醇的话,对他的印象更差了,拉着陆露迅速离开。
周季醇看着易欢的背影,目光深沉,这么一个娇俏人儿若是错过,定是平生一大憾事。周季醇打定主意,要与易欢结识,做朋友也好。过了一会,他就出现在了易欢四人用餐的桌边,“陆霆,好巧,你也来这里吃饭。”
易欢微微蹙眉,没想到这男人会死皮赖脸缠上来。陆露冷笑道:“周季醇,别装模作样,我们刚才就遇到过了好吧,有什么巧的?再说了,到宴会厅来,不吃饭,难道我们来跳舞啊?”
“露露小丫头,你这么伶牙利齿,小心嫁不出去。”周季醇开玩笑道。
陆露翻了个白眼道:“我嫁不嫁得出去,用不着你来管。”
“你们俩怎么见面就斗嘴?多大的人了,还这样,好了,别闹了。季醇,你是一个人啊,要不要一起?”陆霆不想陆露得罪周季醇,一是因为陆静庭和周季醇的父亲一起共事,再就是周季醇的舅舅是沪东军的督军。
正中周季醇下怀,他立刻挤在易欢和陆露坐下,“那我可就不客气,打扰了。”
易欢往易昊然那边挪了挪椅子,周季醇似没有觉察到易欢的躲避,笑道:“陆霆,这两位是?”
“小姑姑,这位是文化厅周厅长的四公子周季醇,季醇,这是我大姑母的小姑子易欢,这是她的侄儿易昊然。”陆霆遵行西方的礼节,将周季醇介绍给易欢。
“易欢,好名字,我可以叫你欢儿吗?”周季醇笑眯眯地问道。
易欢假笑道:“你和陆霆是朋友,就随他一起叫我小姑姑吧。”
周季醇摇头,“不行,不行,叫你小姑姑,会把你叫老的。”
“我小姑姑有外文名字,你可以叫我小姑姑Vyvyan。”易昊然为易欢解围。
“Vyvyan,这名字真好听,我也有外文名字,我的外文名字是Holman。”周季醇笑道。
周季醇一向来很有女人缘,追女朋友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说笑话是他的拿手好戏,为了让易欢露出笑靥,周季醇说起了笑话,“一大早,蜗牛妈妈就带着小蜗牛出了家门。小蜗牛不解地问妈妈:‘我们这是往哪去啊?’蜗牛妈妈说:‘不是说好带你去相亲吗?’小蜗牛说:‘可是我还小呢!’蜗牛妈妈说:‘等走到那边就差不多了!’”
“蜗牛会说话吗?你去找只来让它说给我听听,我也长长见识。”陆露蔑视地道。
“这是个笑话,意思是说蜗牛走得慢。”周季醇解释道。
“笑话也要符合实际吧,蜗牛明明就不会说话,还相亲,你当它们是人啊。”陆露抬杠道。
不说动物类的笑话,周季醇改说别的,“两个男人去山上玩,一个人不小心失足掉下了山崖,同伴着急的喊:‘兄弟,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啊?’,只听到掉下去那个人回答:‘我不知道,我还在往下掉呢……’”
陆露撇嘴,“这是笑话吗?这是惨剧好不好?不会说笑话,你就闭嘴吧。”
“我再换一个。”周季醇不气馁,“一艘军舰航行在海上,在某一个夜晚,一名水手突然发现远方有一点灯光……”
可是不管他说什么,陆露都能找到点拆他的台,有他们两个,这餐饭吃得十分热闹,周季醇和陆露斗嘴斗得不亦乐乎,都顾不上讨好易欢了。
吃完饭,陆露就赶人了,“周季醇,你还不走,蹭了一顿饭还不够啊?”
“我下午没事,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外滩,或者去城隍庙。”周季醇说的是来沪城玩的人常去的另外两个地方。
陆露轻哼一声,道:“谁告诉你,我们要去外滩和城隍庙。”
“那你们要去哪?”周季醇问道。
“不告诉你。”陆露挽起易欢的胳膊,头一仰,“小姑姑,我们走。”
陆霆和易昊然赶紧跟上,周季醇也想跟着,可是刚下到二楼,就被先前追赶他的那个女子给逮住了,“季醇,你去哪里了?我楼上楼下都找遍了,都没找到你。”
哎哟,糟糕了。周季醇暗叫不妙,面上却不显,笑嘻嘻地搂着女子的肩膀,“你这不是找到我了。走,我们去跳舞去。”
走出娱乐厅,易欢上了车,陆露回头一看,“姓周的呢?”
“你刚才不是赶人家走,这会子又问什么问?”陆霆斜睨她道。
陆露哼一声,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易欢抿唇笑,这就是一对欢喜冤家。
“露露,我们去哪?”陆霆问道。
“去外滩。”陆露答道。
“你刚才不是说不去。”陆霆回头看她。
“我是女人,女人想改主意随时可以改主意,不行吗?”陆露傲矫地道。
“行,怎么不行,走,去外滩。”陆霆启动了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