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远坂大道上,完全感觉不到一丝风。被太阳照得金黄的梧桐树叶,一动不动地耷拉着,就连一向极有精神的蟋蟀们,也失去了往日喧闹的神采,彻底在树木之间隐形。
由于昨晚刚下过大雨的关系,土地吸收的水分现在被充分的蒸发到了空气中。室外就像一个露天大澡堂,稠重而又粘绵的的闷热空气就像是覆盖在身体表面的保鲜膜。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附加的阻力。
记忆中,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这么热的天气了。
本来应该是和奈奈一起开车上学的,只不过,今天早上醒来就没发现那家伙的踪影……
车子也被她开走了。
唉……
话说为什么我们的学校前面有这么长的一段坡道呢……在世界树里呆了将近12年,我也没有弄明白。难道设计者的初衷是为了让学生锻炼身体?喂喂,没这么残忍吧,锻炼身体的话就多安排一点篮球课、足球课怎么样?我印象中,世界树里的体育课程出了搏击就是剑道,再不然就是弓道,无论哪样我都不感兴趣啊。
我朝着那些没精打采的梧桐树抱怨着。
“喂!信一,今天也那么早啊!”
不用看就知道是长谷川那家伙。他那大妈般的尖嗓子,跟他黑人一样的身材长相,格格不入到极致。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班早上是实验课,不用我露面。”
“啊……做班主任的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被小妹妹们萌到?”
“怎么可能会!”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有点违心的。
“信一真是不懂得享受生活啊!”
“嗯嗯……对不起啦,长谷川。”我们一如既往地一搭一唱。
“我说信一,据说昨天晚上红莲跟你闹了一架?有没有这事啊?”长谷川的语调里蕴藏着老坛酸醋的味道。
“只是见了一面而已,然后交流了一会儿……”
“交流……别不说实话啊!光是交流怎么会惊动纪委会的人啊。”
额……说到纪委会,那之后出现的中年大婶应该就是纪委会的某某某吧。名字我已经不记得了,反正红莲那家伙闪得够快,黑锅都让我一个人背了。
“好了好了,总之长谷川,我不得不承认你还是很有眼光的。”
“那是!绯真红莲,那可是我心目中的理想未婚妻呢!”
昨天那头哥斯拉似乎是用“笨蛋”来形容长谷川的吧,不知道他听了之后会做何感想。
“不过你们两个的残念系数,真的是出人意料的接近啊……一个是浪费了天使脸庞的哥斯拉,一个是浪费了天才潜力的adao。不管那边,残念的系数都直逼珠峰!”
“喂,别老说我adao,真正的的adao会去参加party么!”长谷川仿佛找到了什么有力的论点,来驳斥我的adao理论。
“你只不过是想在那些漂亮小姐面前炫耀罢了……”
学院在每月的最后一周周五,都会举办一次聚会,地点一般设在世界树的主会场。宴会名义上是以促进学术交流为目的,而实质则是学术名流相互交际,同时拓宽自己流派势力的说服会。不过,长谷川则是把这么个宴会目的完全用自己的方式诠释出来——通过吹嘘自己研究成果(绝大多数情况下,不是自己的),达到把妹的目的。真是个彻头彻尾的adao。
被我戳中软肋的长谷川,像萎掉了的仙人掌,一下子锐气全无……
“信一,别这么说嘛……我也是有我自己的打算的……啊——听我说完啊!”
唉……本来就已经很热了,边上还有个叽叽喳喳的长谷川……真是糟糕的一天啊!
“抱歉,奈奈……等了很久了吧。”我迟到了足足二十分钟。一个人在图书馆百~万\小!说看得太入神了,回过神来,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和奈奈约好了吃午饭的……
“嗯,还好……”坐在位子上的奈奈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可能是等太久的关系,她的神色有点疲惫。半启的双唇似乎想要表达什么,但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不过没生气就太好了。
“打扰了,这是你们两位点的东西。”
服务员礼貌而又娴熟地把一份豚骨拉面套餐和一分烤青花鱼定食放到了我面前。
“谢谢,哇!看上去很不错的样子。”
“是嘛……”还是没有什么精神的样子。
美食当前的她,没有丝毫干劲的场面,还真是少见……难道是因为天太热的关系……
还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总之,我决定问她一下。
“学习最近还顺利吗?”
“还行。”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继续说下去。
“在副院长手下做助理的感觉怎么样?一定有很多收获把!”
“诶?”奈奈有点惊讶地看了过来。
的确,平时我是从来不会主动提起艾尔曼教授的“那个”实验项目的,因为那个项目对“局外人”而言,是完全保密的。
“嘛,是这样的,你也知道,那个项目一直神神秘秘的,我只是有点好奇呢。”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解释着。
“就算是你,我也不能说什么呢。不,应该说,正因为是你……”奈奈回答时的神情分外陌生,跟早上简直判若两人。
她面前的青花鱼定食一口都没有动过。
“……”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话题。
电视里播放着前几天的新闻。
“这个叫高天业云的记者,也真够大胆的。”我尝试再度制造话题,可是效果并不好。
……
“信一。”一阵不舒服的沉默过后,奈奈突然开口了。“你奶奶的事情,你了解吗?”
我的奶奶——有名的咏使,黑川壬癸在15年前的黑川实验后下落不明。作为黑川实验的负责人,外界认为她极有可能也丧身在那场灾难中。其实黑川实验后,离我而去的不止是奶奶,我的父母也被卷入了那场席卷整个世界树北区的大爆炸中。但是令人诧异的是,尽管周围几公里的建筑物都被烧成焦炭,作为爆炸中心的黑川实验楼,几乎没有受到损伤——好像被天使守护了一般。同样可以称作奇迹的,就是我这个唯一的幸存者。
奈奈她知道这些,所以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主动跟我提起这件事。
“为、为什么?”我感到很吃惊。
“别问为什么,把你知道的部分告诉我就是了。”
我把我知道的有关我奶奶的黑川壬癸的所有信息,简单地复述了一遍。其实我知道的那些也都是听别人说的,自己关于黑川事件的记忆,除了那个片段之外几乎是一片空白。
“看来你对自己还是一无所知呢。教授的决定应该没错……这样的话我也就放心了。”奈奈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浅笑。但很快就消失了。
“这是……什么意思?”
奈奈伸手抵住了我的嘴唇。没让我继续说下去。
“先别问,听我说完。事情是这样的。明天开始,我们的实验就要进入了咏造阶段了。我和博士还有组里的其他人都会暂时离开一阵子。因此,信一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联络不到我。”
“诶?为什么要离开啊?”
“因为,可能实验在世界树里不适合继续下去了。”
“难道这个实验用的触媒很危险吗?”我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奈奈,那联络不到又是什么意思?”单纯地转换实验场所,不至于联络不到啊。而且,奈奈跟我还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
“新的实验场所,离市中心比较远,电波覆盖不到……而且,作为参加的前提之一,所有相关人员都会搬到那里去。”
“仅仅是一个实验而已,不至于那么兴师动众吧……不过没关系啦,这也不错啊,那么机密的一个实验,一定很有价值吧!”我故作镇定地把事情往积极的方向考虑。
“嗯……”
但突然,奈奈像卸下了一层厚重的盔甲般,整个人猛地一沉。
“信一,我真的有点担心……”
那一刹那,奈奈的表情是不安的、惊恐的、困惑的,以及一种我自己都没法捉摸的沉重的,感情。
之后,不论我怎么追问,奈奈都没有好好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