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地,我抓起床边的闹钟,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由于发生了昨晚那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所以学校那边今天已经请假了。
虽然说伤口奇迹般地全部愈合,但是那股恐惧所带来的精神上的冲击还是令我疲惫不堪。
我坐起了身子。
不过,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是谁送我回来的?还有是谁帮我打上绷带的?自从那个男人——“兽性”之巴萨克消失之后,仿佛燃料用尽一般,我的记忆就断点了。
“哦?已经能起身了呢。”
伴随着那事不关己的音调,房门被推开了。
“诶!”我不由得叫出了声。
“怎么了?”她抬了抬眼,用波澜不惊的语调说道。
出现在门口的人,让我差点跌落下床。
黑发、世界树的制服、墨色的瞳孔,没错,就是昨天救了我的那个少女。
不过她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额……不、没什么……应该是,谢谢你才对……”我有点语无伦次。
“诶……是叫凌对吧?”
她点了点头。
从书桌边搬了张椅子,坐在我的床边,然后把手上拎着的塑料袋放在了床上。
“我不擅长料理……”
凌从塑料袋里拿出两个三明治,并把其中一个递了过来。
“啊,谢谢……”我笨拙而又僵硬地伸出手,差点一把抓在了凌的手上。
“信一,”凌不顾我惊异的眼神,接着说道,“你应该有很多要问的吧?”
“当然啦……”不过,一般初次见面应该用姓氏来称呼自己的长辈吧。比自己小六七岁的学妹称作信一,还是头一回。
“嗯,准备好了的话,那就一个一个问吧。我想,这样说明起来也更方便。”她轻轻地咬了一口三明治。
要问的东西太多了……我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思绪,把自己认为最重要的几个放到了“疑问清单”的上段。
“为什么那个叫巴萨克的男人要杀我?”
“理由很简单,因为你是拥有‘神铭’的受谕者。”
“果然是这个啊,”凌给出的答案似乎在我意料之中,我接着追问,“那‘神铭’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上来就问了这么一个麻烦的问题呢……”凌歪着头,墨色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望着我。
“很……复杂么?”
“复杂也谈不上,不过解释起来可能会花点功夫呢。但是,你也是世界树的人,理解起来应该没有那么吃力吧……”
“对了,凌是世界树的预备生吧?”从昨天开始,我就很在意这个细节。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们还见过面呢,就在昨天。”
“啊……昨天?”
不知怎么的,记忆中似乎有个黑发少女的朦胧身形,即将和眼前的凌重叠。
“怎么了?信一,老师?”她像是恶作剧一般地歪着头,“还是要这样说才能把我记起来?”
虽然说的明显是调侃的玩笑话,但是凌的脸上还是那么平静,没有一丝笑意。这大概就是她的性格吧。
“你是坐在角落里的那个……”刚刚接手四年c班,并不是每个学生的名字和脸孔我都能对得起来。但印象多少还是有的。
“嗯……”凌没有让我继续说下去,“言归正传,所谓神铭不过是一种触媒。由组成世界的神——‘混沌’,亲手赐予人类的最高级别的触媒。”
“神?混沌?你说的是律能的起源吗?不过一源论只是众多理论中的一个啊,并没有谁证实过它的存在。”
所谓一源论,指的就是“所有律能都来自同一来源”。
“证据的话,有的。发现人就是你的祖母,黑川壬癸博士。15年前,她通过某种方式,接触到了那个所谓的起源。似乎在所有的物体里都能发现这种起源的纽带。”
“但是这个和‘神铭’有什么关系呢?”
“黑川实验发现律能的唯一起源,黑川博士把这个源头命名为‘混沌’。生命体、无生命体,甚至是位于世界统治地位的人类,都是从‘混沌’当中产生的。”
“这么说的话,人也好,石头也好,他们的起源是一样的?”我不自觉地提高了音调。因为,我本人对一源论还是持保留态度的。生命和石头竟然是同一起源,很难以接受不是嘛?
“嗯,虽然有点难以接受,但所有形式的‘存在’都是诞生于‘混沌’。只不过,为了区分各种‘存在’不同的属性,‘混沌’在创造万物的时候,给每个不同的‘存在’个体赋予了不同的‘本律’,也就是跟形成法则一样的东西。而每个‘存在’在世界上的一切行为,都只是‘混沌’通过‘本律’创造的外在体现。”
“换句话说,‘本律’决定律能波段?”
“可以这么认为。只不过为了加以形式上的区分,而用了‘本律’这个专属于神铭的概念。”
我点了点头。
“以下,是我对混沌的理解。”凌边说边把视线转向窗边一束紫郁金香,“打个比方,走进你的房间,我就能闻到一股郁金香的味道,因此我能推断出房间里‘存在’着一束郁金香——‘香味’是组成郁金香的律能通过‘本律’的组织而形成的一种外在体现。但是,在进你房间之前,我却不知道你的房里有一束郁金香的。可以说,对于当时的我而言,这束郁金香是‘不存在’的。尽管如此,不管我怎么想,这束花在当时的确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我只是通过香味来判断郁金香的‘存在’,换句话说,我只是接触到了郁金香‘存在’的一种表现形式而已。并没有彻底地接触到它的‘存在’本身——它所对应的‘混沌’。”
“这个我能理解。”
看来,神铭和我所学的知识是有共同之处。不过小小年纪就对源物理有这么深刻的认识,着实让我有点吃惊。
“所以,我们所认知的世界,只不过是混沌所展现的表象。自律式也仅仅之接触到了律能而已,并没有和产生律能的混沌有任何联系。”
“但是,人们不都是通过那些存在形式来认知这个世界的吗,或者说,这种方法不应该是认知世界的唯一手段嘛?”
“这么说就有点片面了。信一,你知道东方的禅学吗?”
“嗯……记得是佛教的一种分支吧。”
“对的,禅学的研究者认为通过五感来认知世界的这种方法是非常容易混淆真相的。他们认为,用心去看世界,就能看到事物的本质。所以佛教弟子一直十分强调修心的重要性。”
凌拆开一包利乐包橙汁,轻轻地吮吸了一小口。而我乘此机会也好好地放松了一下差点过劳死的脑细胞们。
“其实不光是佛教,日本的阴阳道,印度的印度教都有强调过观察本质的重要性。也的确,有一些高人成功过。但是,这和我们要说的还是多少有点区别的。”
“凌,你说的那些花草树木,我都想的通。但是,人类呢?人性是很复杂的东西,而且很容易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那么,人性应该是很难遵循‘本律’的吧。”
“恰恰相反呢。”凌的大眼睛扑闪了一下,“人类是最遵循自己‘本律’的生物呢。怎么说呢,对于人类而言,‘本律’的感觉接近于潜意识、精神力之类的说法,也就是,你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按照自己的‘本律’作出了行动了呢。”
“潜意识?不对吧,潜意识是人类大脑活动的产物,而所谓的‘本律’应该是构成人类大脑的法则吧。”
“的确有点本末倒置,”她歪着脑袋调整了一下坐姿。
不过从凌那几乎静止不动的双唇里听到这种单词,真是有点违和啊。
“不过要解释这个问题,就必须告诉你什么是受谕者了。嘛,反正早晚你也要知道的。”
不行,再听下去就要犯迷糊了。
“凌,先我整理一下刚才说的那些问题吧。‘混沌’制造了律能,同时制造了组合律能的‘本律’。而律能按照‘本律’组成了大千世界。所以结果上而言,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是‘混沌’孕育的。
这些我并不难理解。如果说‘混沌’创造物质是个正向运算的过程,那么自律式共鸣阶段就是它的‘逆运算’。而咏造阶段则是按照人类的意志重新创造物质的‘二次运算’。”
凌微微地颔了下首。
“人也一样,也拥有不同的‘本律’,”我艰难地说出这个观点,这有这点我一时间还难以接受,“然后人的各种各样复杂、难以预测的行为,其实都是‘本律’的体现,人只不过是随着‘本律’照做罢了,对吗?”
“可以这么说。”
“那这该怎么解释?前几天新闻里看到,一个母亲因为一不小心失手,打死了‘家里蹲’的adao儿子,难道她的‘本律’就让她这么做吗?事后她可是很后悔的啊!”
“也许,她的‘本律’和冲动或者不理智之类有关,她的失手也能并不能理解为单纯的失手。讲不定,这是‘本律’所决定的必然事件呢。”
我一时哑口无言。的确说得通……但是这样一来,人的一生岂不是都受制于他的“本律”?这,不是一种宿命论嘛。
我决定先转移话题。
“那,刚刚说的受谕者是什么?”
“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以神铭也就是人的精神力量为触媒的咏使,他们使用的是自律式就叫神铭自律式。人类这个生物特别就特别在,它们的存在不仅在物质领域,精神领域也能涉及。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种超能力吧。这样说应该明白了吧?”凌吸了一口手上的橙汁。
“额……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来弄懂……精神力这种无形的东西,怎么捕捉得到……简直就是神才能做到的事情……”我低头自言自语。
“神铭也是有属性之分的。比如我的神铭是斩,因此我只咏造出来和‘斩’有关的,或者以斩为目的的咏造物。比如,刀剑之类的。所以弄懂自己的神铭到底是什么属性,对受谕者而言至关重要。”
“比起这个,为什么我会拥有‘神铭’?”这正是我最想问的。
“因为你和我还有其他的受谕者,可都是死过一次的人哪。”凌就这么把出人意料的回答,轻描淡写地带过。
“死了的话,就会回归‘混沌’。因此在濒死之际,人类会比平时更加接近自己的‘混沌’。我想你也看到了那个发光的螺旋体了吧?”
我回忆那个反着涟漪的虚无空间,和出现在那涟漪中心的物体。
“嗯……”
“那就是你所对应的‘混沌’,在你接触到它的一刹那,你的‘存在’与‘混沌’之间的距离被无限缩小了。就像被收回风筝线的风筝一样——‘存在’和‘混沌’在不同的平面上重叠了。”
突然,我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巴萨克!巴萨克为什么要杀我,就因为我是受谕者?”
“受谕者能够通过融合他人的‘神铭’来增强自己的力量。就像盗取他人的自律式原理一样。也许巴萨克的目的只是单纯的变强,也许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总之,凌和我就是同一类人了咯。”我笑着总结道。从小到大,一直被视为异类,使用的也是只有我才会的卐门自律式。现在终于有用同样触媒的咏使作为我的同伴。我有种找回归属感的错觉。
“这么说也没错,但是你一点都不怕吗?”
“怕……什么?”
“我也是受谕者,我也可以……”
我摇了摇头:“凌要杀我的话,昨天也不会救我了啊。”
“别误会了,说不定我救你只是为了不让巴萨克得到你的力量而已。”凌的语气猛地一沉。
……
我一时语塞。
“不过,放心吧……在你完全成为合格的受谕者之前,我是你的监护人。”漆黑的瞳孔无声地注视着我,“所以,暂时不会对你有想法的。”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也有好多话想说,但是都梗在喉咙里。这就是所谓的百感交集,难以言传把……
“话说,不要紧吗?你的三明治,一口都没动呢。”
“啊……”因为听的太过入神了,我都忘了自己还没吃中饭。
于是我一阵狼吞虎咽地把三明治塞进了肚子。
凌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完。然后,利索地把包装纸和垃圾塞进塑料袋。
她站起身,
“再睡一会吧”
接着,轻轻地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