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那位辅国公秦墨渊之事,周静雪眼眸里流‘露’出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变幻万千后,化作一声叹息,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问道:“陌颜,关于大华的国史,你知道多少?”
“据说前朝皇帝昏庸无能,宠信‘奸’佞酷吏,‘弄’得民不聊生,终于自取灭亡,被揭竿而起的义军所颠覆,最后是由先帝平定‘乱’局,一统天下,即位称帝,便是如今的大华。”苏陌颜回想起自己从苏府的书里看到的资料,照搬了过来。
周静雪微微摇头:“其实,在前朝皇帝被义军所杀,到大华建国,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的‘乱’世。那时候,群雄割据,战火连天,经过数年的竞逐,最后是北方的赵氏和南方的秦氏脱颖而出。”
“那位辅国公,难道是秦氏的人?”苏陌颜一怔。
她还以为秦墨渊类似萧南陵,是先帝麾下的大将,却没有想到,双方原本竟然是敌对关系。难道说,后来秦墨渊被招安了?
但若是如此,他对大华,又怎么能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周静雪点点头:“不错,北方的赵氏便是如今的皇室,先祖原本是前朝的开国大将,是流传数百年的世家大族,与各大世家‘交’好,底蕴丰厚。而秦氏少主秦墨渊出身寒微,却是一位天纵奇才,在军事上有着无人能比的天赋,战场上从未有过败绩。据说他也很有领袖魅力,手下聚集着一批能人将士,南方的百姓对他更是拥戴有加。双方隔江对峙,胜负难以预料,甚至很多人说,秦氏的胜算可能比赵氏还要更大一些。而这时,却又出现意外,使得赵氏的情形更是危急。”
“什么意外?”苏陌颜问道,心头更加不解。
照这样说,明明是秦氏的胜算更大,为什么最后赢得却是赵氏?而秦墨渊摇身一变,从秦氏少主,变为大华的辅国公?
“北方有强敌。”周静雪卖了个关子,“陌颜你猜猜,是谁?”
苏陌颜摇摇头:“我又没有研读过史书,怎么会——”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脱口道,“难道是北狄?北狄王!”
周静雪目瞪口呆:“你不是不清楚这段开国历史吗?怎么会知道是北狄?”
“胡‘乱’猜的。”苏陌颜浅笑道。
若非之前偶遇那位大名鼎鼎的岚湫公主,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一时之间,她也未必能够联想到北狄头上。算算时间,那位年迈却被岚湫公主美‘色’所‘迷’的北狄王,在三十年前正是少壮‘精’干,威名赫赫之时。
周静雪噘嘴道:“我真服气你了,胡‘乱’猜也能猜这么准,看来你不止聪明,运气也好。”随即继续道,“北方游牧民族民风彪悍,骑兵更是悍勇无敌,又一直对我大华的富饶虎视眈眈,从古至今都是心腹之患。尤其,那时候北狄新推举出来的北狄王,年轻少壮,却威名赫赫,以铁血的手腕,将整个北方游牧民族都聚集在他的麾下。他看准了秦氏和赵氏对峙的局面,强势南侵。”
赵氏在北,秦氏在南,北狄这一入侵,赵氏便腹背受敌。
想想六年前北狄王年近五十,向德明帝求娶豆蔻韶华的岚湫公主,素来疼爱岚湫公主的德明帝都不敢拒绝,只能让心爱的‘女’儿远嫁,何况是三十年前年富力壮的北狄王?而赵氏那时候甚至还未一统天下,还在与秦氏南北对峙?
难怪周静雪会说,这场意外让赵氏情形越发危急,这情形确实凶险。
但是,如果这样的话,秦氏的胜算应该更大才对,为什么最后却是先帝称帝?苏陌颜心头疑‘惑’,忽然间隐隐产生了一个念头,砰然一震,难道说……
“北狄入侵,从某种程度来说,对秦氏是好事。他甚至不必落井下石,只要袖手旁观,任由北狄强势摧毁赵氏,再等其势弱之时,一举渡江,定然能够将北狄驱逐出境,到时候再也没有人能够与他相抗衡,一统天下可谓易如反掌。”周静雪的语气也突然‘激’动起来,眼眸中满是崇敬和震撼,“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时候,秦氏少主秦墨渊却主动与赵氏议和,提议联手对抗北狄。”
果然!
可是——“为什么?秦墨渊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陌颜虽然有所猜测,却更加不解,明明秦氏与赵氏是敌对,正好坐收渔翁之利,为什么秦墨渊却要与赵氏议和?
“北狄虽然凶悍,但是善攻不善守,更不可能长时间侵占大华的土地,所以,他们的行事作风,一向是烧杀劫掠,将所攻占之地的子‘女’布帛洗劫一空,然后放过焚烧,所过之地必然焦土千里,哀鸿遍野。”
周静雪目‘露’沉痛之‘色’,随即又眸光湛然,以极为钦佩和感恩的语调道:“兄弟阋墙,外御其侮。秦墨渊说,自家人关起‘门’来打架,怎样都好,却不能够容忍外敌入侵,占领我们的土地,欺凌我们的子民,所以,他愿意和赵氏联手,共抗北狄。而为了使双方能够彼此信任,坦诚合作,他宣布向赵氏臣服,等到驱逐北狄后,尊先皇为帝。”
“他……没有必要这样做……”苏陌颜有些迟疑地道。
秦墨渊能够在那时候向赵氏伸出援手,已经仁至义尽,为何还要步步退让?
“大华和北狄那一仗,极为惨烈,最后大华虽然赢了,却只能算是惨胜。这还是赵氏消除戒心,和秦氏坦诚合作的结果,如果当时双方的合作中再勾心斗角,彼此欺瞒诈骗,最后的胜负实在很难说。也许就是清楚这一点,秦墨渊才要这么做。”周静雪美眸中带着些许‘迷’离凄茫。
“大华和北狄那一仗,大华虽然只是惨胜,但是,北狄王赫赫凶名,从未有过败绩,却在秦墨渊手中栽了大跟头,身负重伤,北狄也深受重创,返回北疆休养生息,数年内再也无力南侵。这一战,为大华扬名,声震周遭列国,更让秦墨渊成为大华上下心中的英雄,救世主。原本他是南方的霸主,但这一战后,北方的民众却比南方的民众更加感恩拥戴他。”
周静雪眼眸中光华更盛,显然心中对秦墨渊也极为敬服拥戴。
“那一战,秦墨渊凯旋之际,正是赵氏建国之初,原本国名应该为赵,但是,先皇说,没有秦墨渊,便没有这场开国大典,因此,这天底下再没有人比秦墨渊更有资格为国命名。秦墨渊说,他是在‘乱’世中成长起来的人,深知‘乱’世的可怕,毕生之愿,便是要看到一片盛世繁华,使百姓永不再受战火之苦,于是取国名为大华。先皇帝连称了三声好,就此定论,这便是我大华王朝国名的由来!”
说到秦墨渊那番话,原本温文秀雅的周静雪言辞也变得慷慨‘激’昂起来。
其毕生之愿,便是要看到一片盛世繁华,使百姓永不再受战火之苦,因此取国名为大华!一时间,苏陌颜似乎看到一位意气飞扬却又心怀仁善的年轻男子,有着明亮湛然的眼眸,用掷地铿锵的语调,说出这番话语。
如果换了别人,这番话或许显得空虚浅薄,但是,秦墨渊他有资格这么说!
为了这片土地,为了这个国家牺牲退让那么多的秦墨渊,只有他,有资格这么说!
正因为他深爱着这个国家,所以为了这方热土和其上的子民,他才会做出那么大的退让,放弃唾手可得的帝位,坐拥天下的权势,向赵氏称臣。
因为,赵氏和秦氏双方总有一方要让步,彼此才能够竭诚合作,或许秦墨渊就是知道,赵氏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让步,所以只有他让了这一步,才能够让北方的土地子民免遭北狄铁骑的荼毒凌虐。
苏陌颜默然,她应该算是冷血无情的人,她可以为了她在乎的人拼尽一切,牺牲所有,却绝对不可能像秦墨渊这样,为了不认识的人,牺牲那么多,退让那么多。
但正因为做不到,所以,她更敬服这样的人。
说到这里,周静雪神情却又有所变化,眸光中闪烁着向往的光芒,微笑道:“不过,还有一种传说,据说秦墨渊深爱一名‘女’子,而这名‘女’子是赵氏这边的贵‘女’,因为双方属于敌对的阵营,立场不同,虽然彼此情深却难携鸳侣,于是借着这个机会,既成全了天下人,也成全了他自己。”
苏陌颜失笑,有些不以为然:“人们总觉得,这样绝世的英雄,总要有一段倾世之恋来配才算完美,所以总要添加一段英雄美人的戏码。”
其实,在这个故事里,秦墨渊一人足矣,不需要任何点缀。
“那倒也未必全然是假。”周静雪摇摇头,道,“建国后,先皇亲封秦墨渊为辅国公,随即,便为秦墨渊赐婚,并为他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那时候,辅国公才二十六岁,年少有为,又抱得如‘花’美眷,本该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却谁都没有想到,他在会在自己那场空前绝后的繁华婚礼上倒下,倒在他所深爱的人怀中。”
苏陌颜心头一震:“他……”
虽然是个年代相隔极远,从未见过的人物,但从周静雪寥寥数语中,她似乎已经看到了一个鲜活的辅国公。
“旧伤复发,缠绵月余后中终究英年早逝。”周静雪怅然道,“他成亲那日,举国为他披红挂绿;而他出殡那日,整个大华王朝都是一片素白,百姓将臣都恸哭不已,就连先皇也亲自送他最后一程,在他的棺椁前说,秦墨渊之后,再无辅国公!”
苏陌颜咬咬‘唇’,犹豫许久,道:“会不会是……”
她没有说出口,但相信周静雪能够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样的戏码在历朝历代都不罕见,尤其秦墨渊曾经与赵氏争夺天下,又这般有人望,却在击退北狄后突然暴毙,实在很难不让人心生疑虑。
“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疑虑,先皇也知道,因此并没有遮掩辅国公的病情,而是召集天下名医为其医治,所有大夫的诊断都是重伤,而秦墨渊的亲信也证明,他曾在一次战役中身负重伤,当时九死一生,虽然救得‘性’命,却始终存有隐患,想必是和北狄的那一战,牵动旧伤,才会因此丧命。”周静雪神情凄然,“听说,京城来了一位神医,名叫赵天一,医术如神治好了忠勤侯的不治之症。如果他能够早生三十年,或许辅国公也不会英年早逝。可惜……”
文武可定疆国,却无奈,星陨如流火。
这天底下没有如果,终究是天妒英才……
“这么说,辅国公曾经成婚,是否有子嗣留下呢?”苏陌颜下意识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