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认为,将云萝之死的案子‘交’给陆箴很合适,但事情的发展却不如众人所想的那么顺利。陆箴接到圣旨后没多久就封锁了京城,随即挨家挨户进行了搜查,却始终没有找到燕离和失踪的‘侍’‘女’绿蛮,案件似乎就此陷入了僵局。
这天,仁寿宫的宫‘女’来报,陆箴求见苏陌颜。
‘花’厅之中,陆箴身着绯红‘色’的官府,明明是‘艳’丽灿烂的颜‘色’,但穿在他的身上,折‘射’出的却依然是种山岳瀚海般的沉稳,坚韧如劲竹。
看到苏陌颜进来,陆箴站起身来,神态温和:“苏三小姐。”
“陆大人。”苏陌颜福了福身,算是见礼。
对陆箴来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名扬京城的苏三小姐,只见她浅蓝‘色’的对襟上襦,湖蓝裙裾,深蓝‘色’面纱。一身深深浅浅的蓝‘色’,将她衬托得如湖水般沉静,不过,最引人注意的仍然是那双如明珠般的眼眸,纯净、淡然,有着微微的凉意,没有那种宾至如归的热络,却让人感觉非常宁静舒适。
不过,这双眼睛,以及这种感觉,似乎有些熟悉……
陆箴来不及多想,开口道明来意:“这次来,是关于云萝公主遇害的案子,有些问题想要询问苏小姐。”
“陆大人请说,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苏陌颜诚恳地道。
陆箴问道:“苏三小姐曾经说过,云萝公主遇害当日,您曾经见过燕二公子,当时他身上并没有佩戴那枚遗落在凶案现场的‘玉’佩,是吗?”
“我是说过。”苏陌颜点点头,坦然地道,“不过事实上,我当天的确见过阿离,但他究竟有没有佩戴‘玉’佩,其实我并没有印象。我对于别人的衣饰打扮向来不太感兴趣。”
似乎有些意外苏陌颜如此坦白,陆箴愣了愣,随即释然道:“我本就在奇怪,苏三小姐与周小姐‘交’好,却连周小姐的衣饰装扮都很少注意,又怎么会注意到燕二公子的‘玉’佩?事后我也曾经询问过岚玥公主,她都无法准确说出,当时燕二公子身上是否佩戴了‘玉’佩。”
如果说连岚玥公主这种和燕二公子‘交’好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苏三小姐却能够肯定地说出燕二公子当时并未佩戴‘玉’佩,未免有些奇怪。
“我这样说,是因为我不相信阿离会为了绿蛮杀了云萝公主。当时我曾经劝过阿离和岚玥公主,让他们不要‘插’手绿蛮的事情,阿离答应了我。看他当时的情形,我觉得他不会掉转头就又潜入迎宾馆。”苏陌颜坦然道,“至于告诉陆大人真相,是因为我不想误导你。”
陆箴点点头:“岚玥公主也说了,燕二公子当时的确答应不会‘插’手绿蛮的事情。”
他跟这位燕二公子有过不少地接触,深知他的‘性’情,应该不会当面答应了苏三小姐,转头却又跑去迎宾馆。所以他能够理解苏陌颜的感受——当时证据确凿,如果没有办法搅‘乱’局面,只怕燕二公子谋害云萝公主就会成为铁板钉钉的铁案。
思索了会儿,他又问道:“还有一件事,听说当晚是苏三小姐先发现云萝公主裙子上沾有血迹?”
“那些血迹是我滴上去。”就像苏陌颜之前说的,她并不想误导陆箴。
陆箴也并不意外:“我赶到现场的时候,发现一件事很奇怪,岚玥公主中剑而死,‘胸’口的地方流了那么多的血迹,却都已经干涸,为什么唯独裙子上的血犹自带着几分湿润。原来如此!”他微微一笑,扬眉道,“所以说,苏三小姐你其实早就知道云萝公主与人有‘私’情,所以故意在云萝公主裙子上滴血,造成她流产的假相,进而引来验身‘女’官吗?”
“是。”苏陌颜一点都不奇怪陆箴能够发现这点。
陆箴这个人本就十分缜密,又是常年处理命案惯的,对于这些事情当然要比南明太子敏锐得多。
“这么说,关于云萝公主的‘私’情,三小姐应该知道一些内情?”
苏陌颜斟酌了下措辞,将那天撞破云萝公主和南明太子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因为这件事,我觉得云萝公主的死,可能和南明太子有关,说不定是他为了遮掩丑事,杀人灭口,转而嫁祸给阿离。”
听闻云萝公主竟然和南明太子有‘私’,饶是陆箴也不由得怔了怔,眉头深深地锁了起来:“有这种事?虽然说南疆不比大华礼仪周全,但是,亲兄妹居然有‘私’,这未免太……按照苏三小姐所说,当时岚湫公主也见到了这件事?”
提到岚湫公主,他的态度十分平静,并没有因为对方的名声而有所异样。
就是因为先前见过陆箴对岚湫公主的态度,苏陌颜才敢坦然相告:“我想,岚湫公主应该只看到南明太子衣衫不整的模样,猜想他与人‘私’会,却并没有看到那人是否是云萝公主。不过,因为她替我出面,应付了南明太子,所以我之后有告诉她这件事。”
陆箴点点头:“南明太子以为发现的人是岚湫公主,知道以她的名声,就算说出去了也不会有人相信,所以才放心离去。”显然他也明白岚湫公主的名声所带来的影响。
“不过,”陆箴又道,“这段时间苏三小姐您最好不要离开仁寿宫,或许南明太子认为是岚湫公主,但经过那晚的事情,或许他会怀疑你是否知道这件事,进而对你不利。”
毕竟那晚岚湫公主*一事,揭发得太过巧合,南明太子说不定会疑心。
南明太子能设计出这个‘阴’谋陷害阿离,显然是心思缜密之辈。苏陌颜点点头,问道:“陆大人,请问有阿离的消息吗?”
“没有。”陆箴下意识地道,“我确认过燕二公子的行踪,‘春’华‘门’的‘侍’卫亲眼看见他离开了皇宫,但是他却再也没能回到忠勤侯府。我曾经设想过,是有人在这段路上伏击了燕二公子,但是我将整个路段都详细地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打斗的痕迹。燕二公子的武功是忠勤侯和忠勤后世子所教,相当高明,不可能连一点痕迹都不留,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就被人掳走。”
苏陌颜见识过燕离的轻功,相当不错,正如陆箴所说,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被掳走。
忽然间,她想起了什么:“如果是用蛊虫呢?曼陀国人不是善于施蛊吗?”
“我也考虑过,并且询问过一些江湖朋友,据他们所说,虽然曼陀国人善于施蛊,但也并非随意一人就能够施蛊,施蛊高手更是凤‘毛’麟角。想要不惊动任何人,不留下任何痕迹地掳走燕二公子,至少也要拥有母蛊的人才能够做到。这样的人,在此次曼陀国来京的使者团中,只有两人。”
苏陌颜追问道:“谁?”
“一个云萝公主,但是她的母蛊在皇宫的时候就已经被毁掉了,正如南明太子所说,母蛊非常难养,而且终身只能拥有一个,一旦被毁,再也无法施蛊。”陆箴显然对这个案子也有许多困‘惑’,而苏陌颜也算是知情人,便不再隐瞒,“而另外一个,是南明太子。”
苏陌颜立刻意识到了关键:“那么当时南明太子在哪里?”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燕二公子还未离开皇宫时,南明太子就已经入宫,与皇上议事,刚回迎宾馆就发现云萝公主遇害。我算过时间,他应该不可能动手。”
苏陌颜默然,云萝母蛊已毁,南明太子身在皇宫,两个人显然都不可能动手。
“或许曼陀国的使者团中有隐藏的高手呢?”
“或许吧!”陆箴淡淡一笑,“不过我还没有查到。”
他‘交’游广泛,无论官场乃至平民都有认识的人,虽然很多都是君子之‘交’,但打听这样一点消息并不困难。
“根据我打听到的消息,南明太子对云萝公主这个妹妹非常疼爱,可以说视若珍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这点曼陀国众所皆知。先不说这种疼爱是处于亲情或者其他,但很难让人相信他会杀害云萝公主。”陆箴叹了口气,“如果说他是因为与云萝公主有‘私’,担心和亲后会被人发现,现在他也可以不用担心了。”
苏陌颜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据‘侍’‘女’绿枝所说,云萝公主与五殿下曾经在名膳居‘私’会,酒后失态……不管怎么说,云萝公主*这件事,已经可以栽赃到五殿下身上,南明太子没必要为此杀了他爱若珍宝的妹妹!”陆箴显然也被这个案子‘弄’得有些发懵。
“还有另外一个坏消息,那位‘侍’‘女’绿枝,据说与云萝公主从小一起长大,曾经冒死救过云萝公主,情同姐妹。相反,她与南明太子的关系反而不算太好,曾经为了云萝公主冒犯南明太子,差点没命,幸好云萝公主拼死求情!这样一个人,也很相信,她会听从南明太子的吩咐,杀了她忠心服‘侍’的云萝公主,嫁祸给燕二公子!”
甚至可以说,以绿枝与云萝的感情深厚,如果她说看到燕离杀了云萝公主,那么,所有人都会相信这是事实!
“所以说,所有的消息都对阿离不利,对吗?”苏陌颜凝眸看着他。
陆箴点头:“可以这么说。”
“虽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阿离,可是,我却觉得,陆大人似乎并没有怀疑他是凶手,是吗?”苏陌颜问道,陆箴看起来太云淡风轻了,尤其,在听她说‘玉’佩和血迹都是她做的手脚后,不该是那样平静的反应。
陆箴失笑:“难怪林公子说苏三小姐有颗敏锐的心。”
“这么说,陆大人是发现了什么破绽吗?”
陆箴正了正‘色’,郑重道:“根据仵作验尸,凶器是从背后刺入云萝公主的心脏的。可是,绿枝却说,当时燕二公子要带绿蛮走,岚玥公主加以拦阻,燕二公子才会失手杀了她。苏三小姐,如果你要拦着别人离开,会背对着他吗?”
他不明白,既然绿枝对云萝公主忠心耿耿,为什么要在这个问题上说谎?
苏陌颜眼前一亮:“可是,绿枝却信誓旦旦地说,她看得清清楚楚,而且绝对没有撒谎?”
既然这么确定,为何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出现差错?
“再者,我与燕二公子打过‘交’道,我不认为,他是会杀人的人。尤其,云萝公主牵扯到两国邦‘交’,关系重大,就算燕二公子天真善良,也不至于连这点轻重都不知道。虽然说断案需要证据,但在破案的过程中,我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陆箴微微一笑,随即又敛起,显然心中忧虑难减。
苏陌颜越发觉得这位巡城御史有趣,清正、耿直,却并不迂腐,完全不同于那些好像整个人都变成了律法条框的所谓清官众臣,反而十分有鲜明生动,有人情味,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不过,想要证明燕二公子的清白,我的直觉也好,绿枝的口误也好,都远远不够。如果真要追究起来,绿枝完全可以说,当时两人正在‘交’手,一时错位,或者诸如此类的借口。”陆箴摇摇头,“关键还是要找到燕二公子和那个叫绿蛮的‘侍’‘女’才行。”
燕离一日不出现,他的嫌疑就一日无法洗清。
苏陌颜也明白这点:“陆大人已经将京城全部搜过了吗?”
“全部都搜过了,一无所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陆箴叹息道。
苏陌颜继续问道:“迎宾馆也找过了吗?”
“当然,迎宾馆是我第一个搜的地方,我也怀疑过南明太子,但他很配合,一点都没有刁难。我几乎把迎宾馆翻了过来,却什么都没找到。”陆箴自然也将迎宾馆列为头号重地。
苏陌颜知道他个‘性’缜密,不喜夸大,既然说是将迎宾馆翻了过来,想必也差不多哪里去。但她对南明太子所知道的,只怕还不如陆箴多,单单这样想,也想不到南明太子到底会把人藏到哪里去。
“如果说他们已经离开京城,那麻烦就大了!”陆箴满面忧虑,一旦离开京城的范围,那真的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想要找到这样两个人,或者说两具尸体,无异于大海捞针。而南明太子绝对不会给大华足够的时间查明真相,只会不断地施压。
找不出南明太子杀害云萝公主的动机,找不到燕离和绿蛮,相反,对燕离不利的证据倒是一大堆,这个案子差不多是个死局!
如果没有苏三小姐的两次出手,其实这个案子已经是死局了。
陆箴烦恼地想着,无论是对燕离本人的喜爱,还是站在大华的立场上,他都希望能够还燕离清白,可是现在却差不多一点线索都没有……正想要问问苏陌颜的看法,忽然又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他会下意识地将这桩案子所查到的细节都告诉苏三小姐呢?
明明他是第一次见这位苏三小姐呀!
可是,总觉得有点熟悉,无论是那种淡然沉静的态度,还是那双冰雪般澄澈的眼眸,还有这种相处、讨论案情的感觉……陆箴微微皱眉:“苏三小姐,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苏陌颜无语。
从萧夜华发现她是赵天一开始,似乎她的身份就开始不断地曝光,先是被岚湫公主一眼看破,紧接着被燕宇怀疑,现在陆箴第一次见苏陌颜,竟然也会怀疑……难道说她的演技和伪装已经下降到这种地步了吗?
陆箴显然非常能够体谅别人的难处,见她没有说话,以为她不想说,也没有勉强,而是起身告辞:“案情重大,我公务在身,不能多留,如果日后苏三小姐发现什么线索,请记得通知我。”
“好。”苏陌颜答允,“陆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陆箴微微一笑:“去一趟岚湫公主府。按照苏三小姐所说,岚湫公主当日也曾经与南明太子照面,或者能够察觉到什么异常。再者,也是为了验证苏三小姐所说的话。”
他当然不是怀疑苏陌颜的话,而是多年办案形成的习惯,谨慎,小心,细致,验证再验证。
送走了陆箴,苏陌颜心情反而更加沉重。
如果真像陆箴所说的,南明太子对云萝公主这个妹妹那般疼爱,甚至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其有了‘私’情。既然已经将*的事情栽赃到赵廷熙的身上,按理说,他的确没有杀害云萝的理由。
难道说这些都是伪装?可是陆箴说了,这些在曼陀国是众所皆知的事情,总不可能南明太子早就算到曼陀国会兵败,向大华称臣,他会杀了云萝,所以早早地做好了这样的伪装?这说不通!
但如果杀害云萝公主的不是南明太子,又会是谁?
难道是绿蛮?可是为什么绿枝又会说亲眼看到燕离杀死云萝?陆箴说,绿枝和云萝公主情同姐妹,甚至曾经冒死相救,如果真是这样,她为什么会替杀死云萝公主的凶手遮掩,嫁祸阿离?这也说不通!
这件事真的太古怪了!
苏陌颜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或许是在屋里坐的时间太长,有些头闷,准备出去散步。才刚出了偏殿的厢房,忽然一阵风袭来,手腕被人紧紧握住,又重新被拉进了厢房里。
“陌颜,你要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岚湫公主急切地道,声音哽咽,带着哭腔。
除了那次在御‘花’园,她伏在她怀中痛哭外,岚湫公主战士在别人面前的形象一向是妆容整齐,‘艳’丽妩媚的,无论何时头都抬得高高的,骄傲而又倔强,
然而此刻,她却鬓发蓬‘乱’,金红‘色’的纱衣上甚至还沾着点点血迹,形容十分狼狈。而她却丝毫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满脸泪痕,一双眼睛显得无助、绝望,仅有的一丝光亮全在苏陌颜身上。
就算是那次在御‘花’园,她痛哭失声,也不曾这般惊慌、狼狈,绝望。
苏陌颜知道必然是出了大事,握住她的手,沉声道:“岚湫公主,你别急,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遇到了刺客,受了重伤,伤得很重,浑身都是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岚湫公主却根本冷静不下来,哀戚绝望,哭着断断续续地道,“我不知道是谁要杀他……我不敢把他‘交’给别人……我也不敢请太医,也不敢请别的大夫……我不相信他们的医术,我也不相信他们的居心……陌颜,现在我能信的只有你了……救他!求求你,一定要救他……他不能死……不能死……”
说着,已经哭倒在苏陌颜的怀中,哽咽难语。
“你说谁遇到了刺客?”苏陌颜实在没有想到,还会有一个人在岚湫心中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能够让她这样失常,甚至可以说是——崩溃。
岚湫公主抬起泪流满面的脸:“陆箴……是陆箴!”
这个名字,似乎又唤起了她方才的记忆,想起了他浑身是血,毫无生气的模样,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怎么都止不住。
陆箴?岚湫公主?
一时间,苏陌颜脑海中似乎闪过了什么,也似乎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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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的电路维修终于结束了,从明天开始,蝴蝶尽量爆发,开始艰难的补更之路~(>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