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轩也没有什么可收拾,带了些随身用的,又给林本田准备了些粮菜,送走了他后,娘几个跟上妹夫妹妹坐上车直奔南关岭泉水村,一路上颜轩虽然说笑着,可心里还在惦记着丈夫和两个闺女,年呐,这个年我们是怎么了,天南海北的凑不全,凑不全呐。
颜轩领着两个儿子,跟着妹夫妹妹离开了水师营,在南关岭下了客车,徒步漫过两座丘陵,贴着泉水村边的乡间小路,顶着寒风,到了渔场高地上的三间瓦房。
推门进屋,家里的两个男孩和一个小姑娘,正在炕上玩耍,被子褥子枕头甩了一炕,弄得家里乱糟糟的。
东西屋各盘了一铺大炕,中间是灶膛,家里也算宽敞亮堂。家具摆设简单,堂屋有几口大缸,应该装的是粮食,缸跟前堆了十几颗大白菜和萝卜,墙角还有一堆地瓜,门框上挂了几条干鱼和干尖椒。
随意的扫上几眼,就知道家境说得过去,撑不死也饿不着,在三年灾害期间,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也算是上等的家境,惹的村里乡民和单位的同事羡慕嫉妒,又说不出什么。
颜卿回家一看,孩子们把家弄的乱七八糟,气的操起炕上的笤帚疙瘩,拉过大儿子苏国建,按在炕上对着那小屁股,就‘啪啪啪’一顿好揍,吓得小儿子苏国超和闺女苏丽躲在炕里头,一声不敢吭。
颜卿边打边骂:“你们这些小鳖,简直就是小土匪,看看把家翻腾的就像个猪窝,叫你二姨笑话死了。你看看你哥杰敏,人家孩子多懂事,一路上冻得小手通红,鼻涕淌过了‘河’,不哭不闹,不吭不哈。再看看你们,大人不在家,孩子上屋扒,一天不打就皮痒,气死我了。”越说越打越气大,下手没轻重,打的苏国建疼的‘哇哇哇’的大哭大叫。
苏俊青不忍儿子挨打,又不好发作,慢声慢语地说:“孩子不是还小嘛,像他这么大岁数的孩子哪有不淘的?打两下就算了,别气坏了你自己。嗨,这些孩子不打不长记性,二姐你看,真是拿他们没办法,嗨嗨,嗨嗨。”
颜轩看着苏俊青对着她‘嗨嗨’直笑,心里知道是想叫她这二姐劝说妹子,不要再打孩子了。
颜轩过去夺下妹子手里的笤帚疙瘩,甩进炕里头,脸上挂霜的说:“你这是弄么?你这没命的打孩子,还叫不叫俺娘几个在这住了?知道的你是在管教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俺来你不愿意拿孩子撒气呢?”
颜卿又打了两下才解了气,回头对颜轩说:“姐,你看你都想到哪里去了?我这不是在管教孩子吗?就你那脾气,回家看家里给扑腾成这样,发起狠来教训孩子,比我下手还重,好啦,你和孩子赶紧上炕暖和,饭一会儿就好,杰敏,饿了吧?小姨就给你做去。”说完把炕收拾了一下,转身做饭去了。
苏国建是个皮实孩子,刚被他妈打的‘哇哇’大哭,可他妈一离眼儿,擦擦鼻涕眼泪,对着杰敏就笑开了。
这俩孩子见过几面,杰敏又在他家住过几天,岁数同龄,杰敏大几个月,是二月生人,国建是九月生的,一个喜静,一个好动,性格不同,却能玩到一块儿。
国建擦了把鼻涕,从炕上‘哧溜’滑下地,穿上鞋,扯上喻杰敏,小声说了一句:“哥,我领你出去玩。”说完,俩小家伙一溜小跑的没了影子。
从高台平地往八万平米的鱼塘望去,偌大的鱼池,被土坝间隔出若干个方形或不成比例的鱼池。冬日的阳光,照射在鱼池的冰面上,折射出耀眼的道道刺眼光芒,耀的人眼睛不住的眨巴。
苏国建离开家门,屁股还在疼,但早忘记了他妈刚才的一顿好揍。高兴地蹲在高坡边沿上,屁股着地,两条腿蹬住前面,两手撑住身子,慢慢的顺着坡面向坡底滑去,腚下还有雪后冻冰,坡不算太陡,当滑到半坡,速度越来越快,一个不小心,苏国建翻滚着到了坡底,不知是不是跌破了头,只见两手抱住脑袋,跪在地上,半天嘴里‘嘶、嘶、啊’叫个不停,看来跌的着实不轻。
杰敏一看小兄弟滚落坡底,吓得小脸都白了,想喊吧,又怕小姨知道了揍她儿子,他蹲下带着哭腔小声的喊:“国建,国建,你怎么啦?”这傻小子国建从坡上滚下来,能有个好吗?头不破,不流血,就算万幸了。
还好,国建只是跌疼自己,弄了满身的泥水,回家一顿臭揍又是跑不了了。
苏国建忍痛一手捂着头,另只手向站在四米多高平地上的杰敏招手,嘴里喊着:“哥,你别从这滑下来,快走那小路,别摔倒了啊。”
杰敏顺着斜坡小道,一哧一滑弓着腰,小心翼翼的好不容易下到坡底。
国建小跑过来,拉上哥哥的手,直奔养鱼场。
俩男孩来到一个养鱼池,冰面上有两个国建和国朝经常坐着滑冰的木冰滑,递一个给杰敏,自己坐上一个,两手撑冰,‘哧溜,哧溜,’向前滑的很快。
杰敏学着国建的样子,劲小了,划不动,劲大了,木冰滑‘哧溜’出去,身子掌握不住平衡,不是仰跌在冰面上,就是前趴嘴啃冰,摔得是鼻青脸肿。
国建看后,边滑边哈哈大笑,一不小心摔出老远,痛得他呲牙咧嘴的还在笑。
孩子就是愿意在人前显摆自己,尤其是在伙伴跟前,有时玩儿的忘乎所以,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
国建领着杰敏,来到他爸用渔网圈起,里面养着大点鲤鱼的池边,学着爸爸的动作,拿起搁在一边的鱼叉,狠劲戳捣渔网上面的冰层,好不容易戳出个水洞,洞口越捣越大,都能看到网里养的鱼,在游来游去。
‘扑哧’,一条大鲤鱼从水洞口蹦到冰面,快速的扭动、蹦跳,国建人小手快,操起鱼叉猛拍,直到鲤鱼一动不动,他才罢手。
等了半天,再也没蹦跳出一条鱼,国建扫兴的抱起这条不知死活蹦出来的鲤鱼,叫上杰敏,喜滋滋的沿着坡上小路,艰难的爬上了高台平地,一路小跑的冲进了屋里。
颜卿一看刚挨过打的大儿子,就像个泥猴似的,怀里抱着条鲤鱼,裤腿湿了半截都到了膝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又好气又好笑又心疼。沉着脸说:“你这个死孩子,属鸡的呀,怎么记吃不记打,腚都打开花了,还是这么淘,真是叫你气死了。”
转头看杰敏也是满身的泥水,又气的说道:“你这倒霉孩子,又把你哥领到哪里疯去了?说。”说字刚出口,就一把夺下儿子怀里抱的鲤鱼,扔在地下,提溜着国建扔在炕上,把裤子衣服扒掉,扯过被子给儿子盖上,又把杰敏抱到炕上,替他脱掉衣服,送进了被窝。
这时的颜轩看到杰敏这模样,也气得骂了他几句。
颜卿笑着对姐姐说:“姐,你看到了吧?国建这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屁股打的还没退烧,就又领着杰敏下池捉鱼,弄了个泥头土脸,我打他两下,你还护着他,要是你在我这住上一年半载的,他能把你气死。”
还别说,国建这孩子,就像放养在山坡、树林、草地上的鸡鸭猪羊,自我觅食的能耐大着呢。一天蹦蹦跳跳的一时不闲着,有时做出的事,叫大人哭笑不得,又不能天天棍棒伺候,孩子的皮实,真把大人闹腾的伤透了脑筋,实在没法,只有放任他了。
人常说男孩子‘七岁八岁,鸡狗不喜近’,这个年龄段的小男孩,做起坏事淘起来,恨得大人牙痒,又下不去手揍他,领到哪里去,都会‘耍亲戚脸’,不给你留一点面子,弄得你尴尬下不了台。
可这国建,才六岁多就皮的不能再皮了,他家住的离村子远,玩的伙伴不多,整天跟比他小一岁多的国朝兄弟,变着花样在高台平地和鱼池边玩儿,倒也玩得痛快。这次杰敏来了,把他高兴的可有了伙伴,走一步都叫上杰敏,根本不搭理跟他不同龄的国朝了。
国建在炕上暖和过来,穿上衣服拉着杰敏的手又偷偷出门,瞪着小眼珠子四下一看没人,钻进草铺子,到处翻腾,看到顺意的就揣进怀里。
一会儿身上装的鼓囊囊,领着杰敏一溜小跑,来到地里一堆苞米杆跟前,把怀里揣的东西,哗啦抛在地上。
好家伙,东西花样还不少呢,有小干鱼、土豆、地瓜、带壳的花生。国建拉过几根干苞米杆,从小兜里摸出火柴点着,把地瓜、土豆和花生放进了火堆,捡起根小棍,在火堆里拨拉。
一会儿拨拉出几个花生,扔给杰敏几个,接着用手捡起来,烫的在两只小手里倒换着,嘴里还‘呋、呋’的吹,花生一边烤的焦糊了,一面还是生的,就这样俩孩子吃的还是挺香。
地瓜和土豆烤半天也没熟,国建把小干鱼用粗铁丝穿起来,放到火上烤,烤的小鱼‘兹拉兹拉’直往下滴油,滴到火堆上‘啪啪’爆火星,溅的孩子前后直躲。也不知烤熟了没有,俩孩子吃得有滋有味,又拨拉出好像是烤好的土豆地瓜,揭掉烧糊的外皮,啃上一口,里面还是生的,又把它扔进火堆继续烤。
俩孩子吃着烤着,烤着吃着,把个小脸抹的就像个小花猫一样,两双发亮的小眼睛对视着,笑的前仰后合,心里美的不亦乐乎。
腊月二十九一大早,苏俊青想捞几条活鱼送给村里的朋友过年,他来到用渔网围起的养鱼池边,看到那天国建走后,网圈的几条鱼,都从戳出的水洞蹦了出来,已冻成冰棒,躺在池边。
气得他要是有胡子都会撅起来,苏俊青脚跺冰面,嘴里发狠的骂着:“这、这混小子,混蛋,可气死我了,我、我这可怎么送人那,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一脚踢上冻在冰面上的冰鱼,鱼没下来,脚疼得一屁股坐在冰面上,对儿子又是一顿臭骂。
已成这样,气也无用,苏俊青把冰面上的冻鱼敲打下来,装进鱼篓提着往家里走。刚开始路上还想着回家怎么收拾国建,可快到家时,又一想,‘嗨’,这大过年的撵猪打孩子的不好啊,再说他二姨和孩子都在,又打又骂弄得大家都没面子,饶他这把,等过完年客人走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年三十,颜卿、颜轩姊妹俩,下午早早就准备着包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