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勇也没管他大舅的脸色变换,他还在那笑嘻嘻的说:“大舅,我小妹找这对象,我们公司那些年轻人都羡慕的不得了,哈哈,你就等着新女婿给你送酒喝吧。”
说者无心,可喻晋阳这个听者,肺都快气炸了,等杰梅晚上下班刚迈腿进门,他就抽出腰带,逼着杰梅跪下,说不清楚,就皮带伺候。
谁动了喻晋阳的手抓羊肉,他只是少吃一口,生点闷气罢了。要是谁伤到了他的肝儿,那可是要了他的命。
就因为张启文扣押他女婿的调动手续不上报,这个心结,一辈子也解不开,一触动到这事儿,他就火冒三丈。
现在他闺女跟张家尕娃谈恋爱,这不是往他的伤肝上撒盐吗?这还了得,是可忍孰不可忍,就是喻家闺女嫁不出去,留着沤粪,这门亲事,就是打死他,都不认,绝对不认。
喻晋阳越想越气,举起皮带就要落下,吓得喻杰梅身子一缩,往侧面一躲。
这时杰敏三两步冲过去,一把夺下皮带,把他爹劝到外屋,安慰的说道:“爹,你歇着,我来对付俺妹,哼,把她惯得不知姓啥了。”
杰敏转身又回到南房间,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妹,一阵心中不忍。他真下不去手啊,父辈儿的恩怨撒在子女的身上,两个年轻人相亲相爱,爱的刻骨铭心,他们到底错在哪里?
这时喻晋阳坐在外屋炕沿上,嘴喘粗气的厉声喊道:“小杰敏,你在那磨蹭什么,你再问问杰梅,能不能不跟张家尕娃谈恋爱,她要是还断不了这个念头,你就往死里打,哼,他妈的,我就不信,还收拾不住这个难管的黄毛丫头。”
真的难为死了杰敏,一个是气的发疯老爹,催促他动手管教杰梅,一个是楚楚可怜,为了爱情死不回头跪在地上的自己妹妹。
要是杰梅还不松口,一根筋拧到底,就是自己下不去手,按耐不住的他爹也会再次冲进来动手。
思来想去,罢罢罢,只有狐假虎威的吓唬了,万万不能叫妹妹再挨揍。杰敏举起皮带扬得老高,虎着脸怒声吼道:“小妹,你说你能不能不再跟张家小子谈恋爱了?说呀?”
已经被他爸打的瘫跪在地上的杰梅,耷拉着脑袋,半天轻摇了下头,吓的站在房门前的颜轩‘哇’的一声,赶紧捂住脸,眼泪哗哗的流出来,她是怕大儿子手下没有轻重,真把扬起的皮带狠狠抽在小闺女身上,那可比他爹厉害多了。
喻杰敏心凉了,看来杰梅是要一条道走到黑,是个撞了南墙也宁死不回头的主。
万般无奈,杰敏心里暗叹一声“先叫妹妹躲过这一夜吧”,他态度缓和的装模装样说道:“好好,你答应了,那就先起来吧。”
“不要听她放屁,你妹她要是真的能回心转意,口说无凭,叫她写个保证书,上面写清楚,要是他妈的叫我再发现她还跟那尕娃谈恋爱,就把她的户口迁回老家,叫她种一辈子庄稼,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权当我没这个闺女。”晋阳这次是豁上了,宁肯不认这闺女,也不能成全了杰梅与张家的亲事。
杰敏得令似的找来纸和笔,往杰梅跟前一递的喊道:“你听见了没有,还不快写保证书,起来。”说着就要拉起杰梅。
喻杰梅无力的甩开杰敏的手,挥手把杰敏递过来的纸笔拨拉开,一手拄地的想站起来,嘴里低语的说道:“不用再逼我了,我去死吧。”
喻晋阳在外屋喊了一嗓子;“杰梅刚才嘟囔的啥?”
他爹的一声吼,吓得杰敏大张着嘴,他赶紧对杰梅挤眼,小声的说:“你疯了,不要命啦?你听大哥的,就按咱爸说的写下保证书,你这事儿有哥给你帮忙,你还不信大哥呀?”
杰梅似信非信的回头看了她大哥一眼,眼里明显的带有对她大哥的怨恨,从心里认定她这个大哥,就是她爸一个彻头彻尾的帮凶。
大哥话已说到这里,权当信一回,杰梅真的不想死啊,要是她死了,丢下张枫雪在人世间,就是自己做了鬼魂都放不下。
杰梅想,就依老话说的“好汉不吃眼前亏”,能挨一时算一时吧。
杰敏一再催促和小声劝说,杰梅违心的写下保证书。
喻杰敏手拿保证书,递给他爹。
喻晋阳看了两眼说道:“小杰梅,你可不要骗我,背地里还跟那张家小子来往,要是再叫我知道了,我会揭了你的皮。杰敏,你把她写的保证书压在五斗橱桌面上的玻璃板底下,叫杰梅时常看到,别忘了她自己写下的保证书。”
这场半夜风波总算告一段落,杰敏拖着疲惫的身子,骑车回到了自己家,倒头睡下,他实在是太累了。
岁月如梭,不觉喻滨海快两周岁了,当时喻杰敏在火车站前,湟水河大桥发下的毒誓,王队长只当一笑话,可喻杰敏却耿耿于怀,他多次在他爸跟前提出调离基地,不想再干木匠。
他经常做梦自己惬意的坐在办公室里,接待前来办事的人,那种感觉真有点飘飘然,醒来只是南柯一梦。
一九八五年元月,这天晚上,喻晋阳来到大儿子家里,手里拿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进门故意不冷不热的说:“杰敏,你明天到单位把调离手续办了,这几天就到市物资计划公司报到,你的要求我可给你达到了,至于你到了新单位,能不能闯出个名堂来,那就看你的本事了。给,这是调令,千万别弄丢了,听见了吗?”
喻杰敏突地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兴奋的从他爸手里把调令抢过来,伸展开仔细地看了几遍,半天才从激动中反应过来,赶紧把他爹拉坐在沙发上,搓着两手傻笑着说:“爹,你就放心吧,到这新单位,我一定会做出个样子给你看,绝不会给你丢脸,嗨嗨,你真是我的亲爹。”
喻晋阳瞪了杰敏一眼,没好气的说:“**的是不是高兴地不知姓什么了,我不是你亲爹我是谁?我真急着抽你这个怂玩意儿两耳光。”
喻晋阳说着转而一笑,对玉淑说:“玉淑,杰敏调到机关坐办公室,上下班就有了定时定点,这几年家里就忙活了你一个人,杰敏成天起早贪黑的上班,回家也没有个整点,一点也没帮上你的忙,这下好了,两人一块操持你们这个家,你也会轻松多了。”
玉淑想都没想到,突然有这么一天,杰敏再不用干木匠坐在办公室里,她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惶恐,激动的是杰敏真的有了一份好工作,不用风雨里、寒冬下的在外场工地辛苦了。惶恐的是老人为了子女,从孩子牙牙学语到长大成人,呕心历血不求报答,这种舐犊之情一生一世也无以回报。
喻杰敏和王玉淑静下心来,深情的看着为了儿女操劳了一辈子的父亲,眼袋松弛了,脸上的皱纹变多了,头发稀疏的已经见了秃顶。
好胜了一辈子的父亲老了,憔悴中还面带微笑。
俩人眼中一热,想说几句感谢、贴心的话,却只同时喊出:“爹......、爸......。”笑中带着泪花,这时,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的,一切都在不言中。
第二天,杰敏先私下找到王队长,把调令交到他的手里,王队长瞥眼看着喻杰敏,调笑的说道:“嗨,你这怂小喻还真行啊,大桥赌誓还不到两年,这木匠就真的不干了,要去坐办公室啦?看来你不用从大桥上跳进湟水河了,哈哈哈。尕娃有出息,这样也好。哎,小喻,你生了个尕娃还是丫头?”
杰敏显摆的头一扬,嘴角往上一翘,大言不惭、自豪地说道:“王队长,你没看我是谁,生的当然是个尕娃啦,要是这次还生个丫头,我再生三胎,三......。”
“快拉倒吧小喻,你不吹能死啊?不过你这小子运气好,二胎还真生了个尕娃。这几年,**的舒服了,叫我替你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再说从你家属怀孕生孩子到现在,前后也几个年头了,处里干部职工好多人都猜疑你生了二胎,可没有一个举报你,看来你小喻转正这几年没怎么干工作,都忙着交友了吧?不过这下可好了,你调到一个新的单位,按理说,一般不会再追究你超生,好啊,你早离开,我的心里早踏实,嗨,我这个队长做的不称职啊。”王队长一半真一般假的跟喻杰敏开着玩笑。
喻杰敏很快就把调离手续办好了,他把处里的各个科室转了一圈,助理员们诚挚的祝福与鼓励,拉住手舍不得的话别,逗的杰敏几次含着热泪、眼睛潮湿。
喻杰敏来到‘老八团’维修队的基地,那些平时关系不错的各工种工头、老匠人,凑在一起,非要请杰敏喝酒,不醉不罢休。
已经醉的不能再醉的喻杰敏,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了家里,鼾声大起的睡了半下午,直到玉淑下班回家把饭做好,好不容易把杰敏喊叫着扶坐起来。
杰敏朦胧着醉眼,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道:“你找我有事啊?”眼睛一闭,又歪躺在床上。
三番五次的扶起躺下再扶起再躺下,玉淑累的坐在床上埋怨的说道:“你说杰敏,我知道你高兴,可也不能喝成这样啊,听话,快起来吃饭,要不你再少喝点酒透一透,这样会好受些,来,起—来—呀。”说着把杰敏又扶了起来,
喻杰敏头一歪,又翻躺在床上。
玉淑生气了,可又没办法。
杰敏把厕所吐的一塌糊涂,屋里臭气熏天,玉淑想说几句,看到睡死在床上的杰敏,又忍住了。
她知道喝多吐酒的人,会把肠胃里的陈年老底都会翻腾吐出来,要是不吃饭、不喝水、不及时的得到补充,那这醉汉几天都缓不过来,愁得玉淑干着急。
玉淑突然灵机一动,高声喊道:“爸,你来了,爸,你快坐下。”
躺在床上已经算清醒可还在装醉的喻杰敏,‘嗖’的坐起来,随口喊道:“爹......。”四下往屋里一扫,哪有他爹的影子,接着眼睛一闭,又躺下了。
这时玉淑笑的前仰后合,憋不住的笑说道:“哈哈哈,杰敏你也有怕的时候啊?我知道你早就醒酒了,还赖躺在床上装醉不起来,想考验我关不关心你是吧?你说我是那种不管丈夫自己坐下就吃饭的人吗?好啦好啦,该装的也装了,对我的考验也达标了,你就不要再难为我了,来,起来吃饭,君君,快来帮忙把你爸拉到饭桌前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