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杰敏本来就不白的脸色,显得更加黑红,也就是大双眼皮下忽闪的一对大眼睛,给人一种精神气十足的感觉。
‘赵阿姨’的一顿忽悠,喻杰敏心里就像明镜似得,这‘赵阿姨’如此费口舌的夸奖他,无非就是在她的建筑队施工时,想叫杰敏手下留情,睁只眼闭只眼,能过去的就不要太挑剔,提前给他打预防针罢了。
喻杰敏不是个太笨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尤其是‘赵阿姨’的老头是他的顶头上司,稍不留意,这老赵枕头风一吹,那他喻杰敏就掉到苦海里去了。
不过,杰敏有自己的做人原则,只要是工程质量不离大格,他是不会咬住不放的,这样也会叫建筑方不能小瞧他,对单位也有个交代。
建筑方对喻杰敏的监理方式非常满意,经常在单位领导跟前说些好话,说他懂技术、通人情、对工程要求严格,同时还提出,想借调喻杰敏到他们建筑队帮忙,当时就被陈经理一口回绝。
喻杰敏在单位初露头角,对他的工作,领导在公司大会小会给与了充分的肯定和表扬,尤其是陈经理,觉得这小喻会办事,工程交给他老婆的建筑队,把他撇得很清,心中高兴,很看重杰敏。
喻杰敏在单位的工作干的很舒心,按时上下班,正常休节假日。看起来拿的工资没有在基地时经常加班拿得多,可家里的小日子过得倒也挺滋润。
每逢礼拜天,王玉淑早早就起来,把家里的床单、枕巾、脏衣服洗一遍,等把饭做好,一切都收拾停当,再叫杰敏起床,帮孩子穿衣洗漱。
吃完饭,玉淑在洗衣盆里把洗的衣服淘好,交到杰敏手里拧干,再淘几次,俩人端着两大盆洗干净的衣服,拿上绳子下楼,在马路边的树与树之间系上晾衣绳,晾好衣服夹上竹夹,已是上午十点多了。
夫妻俩闲暇无事,带上孩子不是逛商店,就是溜河边、去公园,中午饭有时到大姐杰娥家吃一顿,有时到父母家蹭一餐,每个礼拜天都是这一个套路。
喻杰敏的小家操持的挺好,父母家可就乱了套。
老爷子为了喻杰梅的婚事,天天闹得不可开交,大部分时间还都发生在半夜后。
喻杰敏夜里有时睡得正香,屋外门就突然被敲的雷响,他急急地答应,听不到回音,再又一点动静没有了。
杰敏心里清楚,准是他妈又来求救了。
完了,喻杰梅又在家里领家法,可能还不轻,不然不会半夜他妈敲完门就往回跑,她是怕丈夫手下没轻重打坏了杰梅,急着赶回家里护闺女去了。
杰敏朦胧着眼赶紧穿衣服,嘴里嘟哝着“我的妈呀,可真草鸡死人了,半夜叫门准没好事。哎哎,玉淑你醒醒,你说我去了怎么办?嗨,站在哪边都不讨好,愁死人了。”
玉淑躲在被窝,为难的看着杰敏,嘴里催促着说:“你快走吧,这都后半夜了,街上哪还有个人?咱妈本来胆儿就小,你还不赶快追上咱妈,给咱妈做个伴也好啊。”
杰敏真不情愿在这种情况下进父母的家门,可又不能不去,硬着头皮进家,没好气的说道:“爹,你们这都是怎么了?为啥老是半夜动手,白天都干什么去了?闹得街坊邻居都不安宁,都不怕人家笑话。”
喻晋阳横眉怒对杰敏,张口骂道:“**的谁叫你来的?赶紧给我滚,我家的事儿不用你管,滚滚。再说了,白天我能抓得着这难管的小杰梅吗?半夜动手怎么啦?我就是鸡叫动手你管得着吗?你算老几。”
喻杰敏被他爹一顿臭骂,脸上有点挂不住,转身就要走,颜轩赶紧一把拉住说道:“我看你杰敏敢走,你能眼看着你爹把你妹活活的打死呀?真到了那一天你爹也活不了,你可想清楚,我看你还敢不敢走了。”
杰敏走进南房间,看那倒霉妹妹又跪在了地上,可怜巴巴看了杰敏一眼,面部抽搐,眼泪哗的又流了下来。
这可难为死了喻杰敏,老爹的仇结无法解开,誓死不让闺女嫁到张家,妹妹杰梅为情所困,宁死非张枫雪不嫁,父女俩就好比两鸡相斗,旗鼓相当,僵在那里,互不相让,真愁死裁判,愁死爹的儿子、妹的哥喻杰敏了。
万般无奈,杰敏走到他爹跟前,看他爹气成那样子,摇摇头恳求的说道:“爹,我妹的婚事,你要是放心,就交给我来管好不好?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南滩’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生气不如多吃饭。行啦,就这么定了,俺小妹的事儿交给我,有什么事我来担,今天就这样吧,明天下午一下班,我直接来家跟我妹谈,我就不信了,治不了她。”
杰敏又对杰梅说道:“你也别弄那可怜样了,赶紧起来收拾着睡觉,明天还要上班,等我有时间了看怎么收拾你。”
说着又对杰梅挤了下眼,示意她赶紧拉灯睡觉。
喻晋阳也打骂累了,就坡下驴的不再计较,假装生气的对杰敏说:“**的还当了我的家,你说几壶就几壶,反了你,天也不早了,快滚回去睡觉吧。”
第二天中午吃完饭,杰梅跟父母打了声招呼,两眼红肿的上下午班去了。
到了车队,张枫雪看到杰梅满脸的憔悴、弱不禁风的样子,关切又心疼的对杰梅说:“杰梅,昨天晚上又没休息好吧?要不咱俩找人换班,今天找个地方散散心,你说好吗?”
喻杰梅有气无力的点了下头,她已下决心,今天就跟张枫雪提出分手,天天过这样的日子,真是生不如死,如其两人都受到煎熬,还不如早早的分手解脱。
两人先到东方红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喻杰梅一句话也不说,头靠在小张的肩膀上,只是一个劲儿的流泪,她一想到要跟张枫雪分手,心里就像猫抓的一样难受。
张枫雪看着喻杰梅泪流不止,也不知说什么来解劝,也跟着默默的流泪,俩人这哪是在看电影啊,分明是一对儿银幕下的恩爱冤家。
电影散场,张枫雪挎着腿都有点发软的喻杰梅胳膊,两人漫无目标的往火车站方向走去,一路上话语很少,都怕触动对方的痛处。
俩人来到车站前湟水河桥下,脚踏河滩鹅卵石,磕磕绊绊蹒跚的顺河往东慢走。
喻杰梅被脚下的鹅卵石绊了一下,身体一软顺势坐在河边,她望着西下的阳光,照耀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心绪起伏,不亚于这奔腾不息的湟水河。
杰梅回头看了张枫雪一眼,看到心爱的人满脸愁容,眼泪止不住的又流了下来。
张枫雪强装笑脸的把杰梅揽进怀里,温柔的安慰说道:“杰梅,你不要太心急,你爸只是一时想不开不答应咱俩的婚事,时间一长,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咱俩真心相爱,老天爷总有一天会睁眼的。”
喻杰梅越听心里越难受,她太知道她爸的脾气了,要他点头答应这门婚事,除非铁树开花,河水倒流,这希望就像空中漂浮的云,河水扑向沙滩的浪,渺茫的都找不到印迹。
杰梅没等张枫雪再往下说,就猛地从小张怀里挣脱出来,抹掉脸上的泪水,心里难受的说道:“张枫雪,我知道你爱我,可你对我再好,咱俩这辈子没有这缘分,也走不到一起,还不如早早分手。我也不想你成天跟着我受折磨,是我对不住你,分手后,我打心眼里祝福你,找一个比我更好的丫头做媳妇。不说了,我都有死的心思,要是没有你对我的恩爱,我早就不活了,呜呜呜。”喻杰梅说着摇晃着站起来,腿下一软,又瘫倒在张枫雪的怀里。
张枫雪紧紧地搂住喻杰梅,柔肠寸断的哭说道:“杰梅,咱俩的心早就在一起了,你这么说,这不是叫我去死吗?我、我、我这辈子非你不娶,你想卧轨我先躺下,你想跳湟水河,我拉着你的手一块儿跳,你死了,我活着也是多余呀杰梅。”
喻杰梅仰脸看着张枫雪好一会儿,两人泪眼相对,唏嘘着哭泣,悲悲切切,想分手又割舍不下,不分手又备受折磨,苦命的鸳鸯想成对儿,难、难、难那。
张枫雪与喻杰梅紧紧地搂抱在一起。
喻杰梅心一横,毅然决然的对张枫雪说:“咱俩既然生不能成夫妻,那就一块儿跳湟水河死去,你敢吗枫雪?”
“死就死,你豁得出去,我还不如你个丫头,那我就不是个男人。”说着张枫雪拥抱着喻杰梅,俩人站起来,一步步的往河里走去。
两人面带苦涩的笑,眼泪顺势而下,张枫雪、喻杰梅为了爱情,要成为双栖双飞赴死的鸳鸯鸟。
脚步迈进水中,湍急的湟水河在月光映照下,显露出一双男女的凄影。
高原四月天,虽是春季,可天气还是挺冷的,当河水漫过腿肚,刺骨的冰凉,张枫雪浑身一抖,嘴里‘呀、呀......’的喊道:“杰梅,这水好凉啊。”
“怕?你张枫雪要是怕了,你就回岸上,没人逼你。”喻杰梅被冰水一激,赴死的决心也不那么坚定了,可还是嘴硬的不回头。
张枫雪清醒的知道,就这么冷的河水,一旦一下子淹不死,顺河漂流,冻得半死再被人救上来,丢人现眼,更没有脸面活在世上,还不如找个简单的死法来得痛快。
他实在受不了冰水的刺激,只觉得一股凉气顺着腿肚直冲心窝,脚下已经麻木。
张枫雪趁着头脑还清醒,不管不顾的把喻杰梅拦腰抱起,三两步冲上河滩,仰躺在鹅卵石上。
喻杰梅也不挣扎,上岸后蜷缩的蹲坐在地上,冻得牙齿直打颤。
张枫雪爬起来,赶紧把上衣脱下,披在杰梅的身上,两人也顾不得缠绵,相拥着取暖。
两人稍微缓过劲来,把鞋袜脱掉,拧干河水又赶紧穿上,又把裤腿的水拧干,觉得好受多了。
半天,张枫雪冻得颤着身子说:“杰梅,咱俩先到我家把衣服换了吧,这样穿着湿鞋袜、衣裤会生病的,听话,不要跟我争了好吗?就是要死,也要想个好法子死,这河水太凉了,一口水呛不死,慢慢冻死那滋味好受不到哪去,这条死路走不通,咱换个死法,杰梅你说行吗?”
喻杰梅看着张枫雪不吭声,半天摇了摇头,‘嗨’了一声,流着眼泪把脸转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