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马吉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缓缓说道：“小喻，我老马也不是个不通情达理的老顽固，机会难得，我就不阻拦你了。再说，我在经理的位置上也干不了几年，这样吧，我明天就打报告，要求提前办理离休手续，并上报提请你小喻干经理，要是快的话，时间不长就能批下来，等你当上了经理，再调往滨海城市，可能对你的前途发展会更有利。我知道你小喻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别的都别说了，这事你要听我的，吃饭。”陈马吉好像心情平缓了些，脸色也不是那么难看了，张姨说话也随和了。喻杰敏陪着陈经理喝了几杯酒，两人话说的更投机，就像父子交心同饮，别有一番滋味。陈经理还真有点军人作风，上班后就递交了离休报告，并提请喻杰敏为经理，等候批复。公司风雨欲来风满楼，大戏就要揭幕，主角憋足了劲，很快就会粉墨登场，陈马吉却浑然不知。陈经理提出离休，报请喻杰敏任职，不知怎么在公司很快传开了。公司两个虎视眈眈盯着经理位置的中层科长，发疯般的上蹿下跳，四下活动，有影没影的罗织陈经理的‘罪状’，恨不得一棒子把陈马吉打死。陈马吉本来就是个抗上护犊子的人，为了喻杰敏的入党和其他职工的提级、转干，跟局党委书记的关系搞得很僵。这下有了机会，局党委书记对陈马吉的离休报告缓报，对喻杰敏的经理任职搁置一边，采取民主评议组成新的公司领导班子。对物计公司、陈马吉来说，这一年真是个多事之秋。这期间，从晋海发给喻杰敏的商调函到了，限期办理手续，按时报到。这下可好，陈马吉和喻杰敏，一个报请离休，一个要调走，两人已失去了竞聘资格，原先领头参加竞聘的两个中层，又被其他中层竖为竞聘对手，闹得不可开交。喻杰敏并不想参与，可竞聘双方都不放过他，就怕喻杰敏帮其一方，打压另一方，喻杰敏哪有闲心思管那破事儿。新的领导班子在未产生前，公司还是陈马吉主持工作，喻杰敏抓紧时间把调动手续都办利索了，随时都可以离开大西北，前往晋海公司报道。喻杰敏的调离手续都办妥，两派竞聘者还都蒙在鼓里，他们不想叫喻杰敏调离，认为他在公司还有能力独当一面，舍不得放他走，私下里还在做他的工作。当他们知道喻杰敏把调动手续都办完，就等走人时，竞选成功的原化工科长董虎，找到喻杰敏，诚恳地说：“小喻，你看你能不能不调走，咱们一块儿干不好吗？就是要走，我和公司希望你拖后几天，等全国大中城市物计会议结束后，公司腾出时间，给你举行欢送会，你再走行吗？”喻杰敏心里清楚，董虎是想叫他把分管会议上的工作做完再走，这半途走人，怕别人接不过来。本来两人没有什么个人恩怨，私下相处的还算不错，只是在进入领导班子，喻杰敏成了他的挡路虎，这可是从根本上的利害冲突。这下好了，喻杰敏调离，失去了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通过撕破脸皮的竞聘，董虎终于坐上了市物计公司经理的位置，为了安抚其他竞聘的中层，不得不把他们都拉入领导班子，班子成员从原来正副经理两人，现在是五个正副经理，买副经理调到了局里，另有任用。市物计公司这次组织召开的全国大中城市物计公司成员会议，大部分都是省会城市来参加会议的。会议精神本着三交流一增进的宗旨，即；交流感情、交流经验、交流物资，增进友谊。参加会议的大都是成员公司，列席的各省市非成员公司，一般是由主办会议的东道主公司，特邀参加会议。晋海市物计公司能有资格参加此次会议，那可是喻杰敏利用会议组的名义，借机特邀来x市的。从滨海城市报到的晋海市物计公司，是由公司主持工作的第一副经理鲍华才，带领袁旭渡、戴吕光两位橡化、塑化科的科长前来参加会议。喻杰敏面对他即将报道的公司‘新婆婆’，他这个‘丑媳妇’可不敢掉以轻心，在安排吃、住、玩、行，以及赠送会议礼品上，都格外费心。在大量的会议琐事缠身，忙得不可开交的空余，喻杰敏还要抽出时间关照他们，尽量做到尽善尽美，给新调入的公司领导，留下一个大好印象。忙活了一天，喻杰敏疲累的躺在会议安排的房间床上，刚有点朦胧睡意，新调整进入领导班子的原化工科计划员，现在已经是副经理的李成勇推门进屋，一屁股坐在喻杰敏的床上，拍打着说道：“小喻，你就要调走了，还能睡得着吗？起来，咱俩说说话。”喻杰敏打了个哈欠，迷瞪着眼睛说；“小李，快睡吧，你看都夜里十一点多了，有话明天再说行吗？”“哎小喻，你说咱公司的班子这么调整，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临走前给留几句话呗？”李成勇像是诚恳的说道。喻杰敏坐了起来，仰靠在床头上看着李成勇，半天才说：“你想听真话？还是叫我说你愿意听的假话？”“我想听真话，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咱俩以后做不了同事，起码还是朋友吧？”李成勇说的好似很诚恳。喻杰敏喘了一口粗气，摇头说道：“小李，我说话不一定能入你的耳，叫我说呀，你们这次竞聘团队，就像一群猴子结伙抢山顶上的一棵桃树，树是抢下来了，猴子们都眼巴巴的等树上结的桃子。桃子熟了，猴子们眼红了，怎么分，能不能分的公道？这就看‘猴王’能不能镇得住这些曾经卖力的群猴了。弄得好，能逼跑或是打掉一些猴子，弄得不好，谁也得不到桃子，再被其他猴群轰下山顶，树还是那颗树，桃子还在树上。“说着喻杰敏‘哈哈’一笑：“小李，我这比喻你能听懂吗？再说，公司里像段志明、沈捷扬这些人，别看平时咋呼，成不了大事，可以不理他们。可是吴秀亚这个女人，不是个简单的女人，用好了，她会起很大的作用，用得不好，你们这个班子的根基就不会稳，她掀不起大浪，要是刮点阴风还是很麻烦的。”李成勇听喻杰敏这么一说，狐疑的抬头盯着喻杰敏，嘴唇动了几下，把话又咽回去。喻杰敏既然说起来，他也就不管不顾的往外秃噜：“至于你们班子的那几个人，我看在一起共事不会长远，也就是昙花一现，到头来自己都会觉得丢人现眼，离开公司走人。尤其是你小李，进了领导班子，一定要维护新任经理董虎，他毕竟是你的老科长，这次他把你也拉进了领导班子，你要是先有反骨，那他就狼狈了。好啦，我是一个快要离开公司的人了，说多了怕惹人烦，不说了，睡觉吧小李，天塌下来有大个儿顶着，不说了。”喻杰敏说着往后一躺，也就是几分钟的事儿，鼾声起。李成勇一点睡意都没有，听喻杰敏说的一通话，体味了一番，他恨又恨不起来，睡又睡不着，李成勇失眠了。自从喻杰敏开始办理调动手续，家里子妹除了喻杰梅无动于衷，还在生她大哥的气，杰恒和杰娥两个心里很不好受，知道往内地调动，难度很大，更别说调到沿海城市，那就更难了，他俩始终抹不开面子张不开口，要求杰敏把他们也调回老家。喻杰恒从小就跟他哥相处得很好，俩人的感情很深，这次他哥杰敏全家调回晋海，他就像是失去了主心骨。这也难怪，他爸自杰恒打小就不在身边，家里的事儿都是他妈拿主意，等杰敏长大了，在村里有他哥做靠山，杰恒慢慢有了安全感。到了大西北，兄弟俩不管什么事儿，好像心有灵犀一样，都能说到对方的心坎上。突然杰敏要调走，路途遥远，来去很不方便，不知什么时候再能见面。他心里这个急呀，真可以说是夜不能寐，恨不得请他哥把他一家子一块调回老家，可又说不出口。这几年喻杰恒在单位里表现的不错，业务熟练，上下人际关系相处的非常融洽，积极要求进步，很快被提拔到市银行任管理部主任，一时也算春风得意。喻杰敏深知子妹的想法，可他还没到新单位报到，究竟能不能把他们调回老家，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只有等自己在晋海有了根基和人脉关系，再努力吧。喻晋阳知道大儿子已经把调动手续办好了，他在老家替儿子着急，焦躁的坐立不安，成天在院子、街门口转圈圈，就怕大儿子往回搬家时丢三落四，丢了西瓜捡芝麻。颜轩看丈夫就像丢了魂儿似得里出外进，一时不得安宁，就走到院子宽慰的对他说道：“你这个人哪，就是个操心的命，杰敏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在社会上也闯荡了这么多年，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真是咸吃萝卜辣操心。你要是真的心里不踏实，那你就回去帮他一把，省的你在家里干着急，我看着也难受。”喻晋阳听颜轩这么一说，马上回应道：“你还别说，我确实真有这个心，你帮我收拾收拾，明天我就回西北。”“我的妈呀，你还当真了，说走就要走啊？嗨，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是说风就是雨，我真服你了。”颜轩瘪嘴一笑，摇头领上孙子小滨海进屋。喻杰敏在会议的最后一天，当他送走晋海物计公司鲍经理三人后，参加会议的各省、市公司，上午已走了大半。他退出会议，紧赶着回家整理东西，准备打包托运，忙自己的去了。家里有些东西不值得带回去，喻杰敏也不吝啬，能送人的送人，该卖的卖，说起来都好笑，家里的大衣柜、五斗橱、写字台等家具给了邻居，人家硬塞给了一百块钱，不要都不行。其他的谁看好谁拿走，一时屋子里空荡荡。晚上躺在床上，杰敏微闭着眼睛，思绪万千，百感交集，想起刚踏入xn城的情景，语言不通，工作没着落，苦涩的学徒生涯，户口进城，小木匠转正，室外施工，偷生二胎，调入市物计，入党提职，自学考试，直到办理调动回老家。说是弹指一挥间，十七年的风风雨雨，历历在目，就像过电影似得，一幕一幕从脑中滑过。他想的很多，想他这十几年来摸爬滚打的不容易，实在很累。